從這女人好似半夜見鬼的驚怕眼神中，我已經可以肯定，她認得以前的我，卻深心希望我並不是以前的我。
我不說話，只以淡然眸光看她一步一步，容色怔忡猶疑地向我逼近。
“少奶奶！這個小姐是今天大小姐特意請來幫忙的。名字，，，”眼見得我懷中男嬰乖巧十足地安靜下來，站在一邊的莉姐長出了口氣，禁不住跨至我身前，低聲向這女子解釋，又轉過頭來，問我名字。
聽得莉姐在旁說話，女子稍稍鎮定地停步，慘白臉容上的兩隻眼睛卻仍是定定瞧我。
“莫非寶。”我淡然回答。
“對對對！這女孩子叫莫非寶。”小心翼翼看着這女子瞬間完全失色的臉，莉姐忙不迭地又重複一遍。
忽然之間，不知從哪裡生出的力氣，她伸出手臂，將半攔住她前方的莉姐大力推開，推得身高明顯超出她半個頭的莉姐腳下踉蹌了好幾步，方纔有些狼狽地穩定了身形，望着她的少奶奶驚問：“少奶奶！你這是怎麼啦？！”
女子牙關發顫着，步履艱難地向前移動，將一雙直愣愣的眼投向我，又神色無比僵硬地望向我懷裡，仍在咯咯笑的粉嫩嬰孩，冷不防地，自喉嚨裡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嗚咽，接着便雙手一鬆，儼然已放開她本緊緊摟抱的小狗，全身虛脫般往地面緩緩滑倒，再緩緩擡頭，出其不意地竟已是淚流滿面：
“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的孩子罷！！他還小！他真的還小！他來到這世上，還只有六個月，求求你！！求求你了！！不要奪走我的孩子！！不要奪走我的孩子！！”
“少奶奶！！”在旁被她舉止驚得發呆的莉姐回過神來，猛地大吼一聲，摟住她腰身，將她用力扶起，口中仍是驚愕質問，“你這是說的些什麼話？莫小姐明明是大小姐請來幫忙的，又怎會害龍龍呢？你看她多會帶小孩，龍龍在她手裡可是一點都不哭啦！”
“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被莉姐扶起站定的女子，又換作一副狠戾模樣，使勁地按緊她雙肩，仍是哭泣不止地嘶吼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要亂說話！！！你不知道，，”
猛扭頭，伸出一根審判的手指，直指我淡然面容，口中仍是淒厲吼道：“她，，，她是鬼！！！她分明是鬼，是從棺材裡逃出來的鬼，是來帶我的龍龍走的！！！”
“小春！快點叫大少爺過來！快點！”莉姐有些慌亂地呼喚着立在一邊，早嚇得不知所措的年輕女侍。
“不用了。只要我出去，你家少奶奶就會不哭了。”我仍是語氣淡然地說話，慢慢地將懷中嬰孩交到小春手裡。
看着她下意識地接過，立即便聽到安靜的嬰孩又開始四肢亂動着，發出一聲比一聲更加響亮的尖銳哭叫。
我不再理會，只不緊不慢地走至門口，然後回頭，淡然說話，“少奶奶，要記住，不要再養狗了，你的狗跟你的兒子是天生的對頭。”
“莫小姐！！”關門的剎那，忽然沉默的三人，有莉姐出聲相喚。我站定，淡然相問：“什麼事？”
“對不起！謝謝了！”她疾走至我背後，低聲說話。
我擺擺手，淡然回話：“莉姐沒有做任何對不起我的事，用不着
說對不起。下一次，如果下一次還能再見面，我希望能聽到你家少奶奶說一句對不起。”
雖然這一句對不起，實際上遠遠不夠。漫不經心地關上了門，
依然邁動着我不緊不慢的步子，沿燈光溫柔的走廓往出口前行。
行至接近樓梯處第三扇門，有健實成熟身影與我火花般地匆匆擦肩而過，然後在我擡腳下樓的瞬間，他已如風轉背，拉住我一隻手腕，阻攔我去勢，往我耳畔低沉問話：“是寶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