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磊沒有回答,只將兩道隱含了訝然探究的精明眼光,凜凜投注於我淡然臉容。
出於某種禮貌,我略擡頭,迎向他深沉視線。
櫻若雪同樣沒有說話,只是,她從父親背後露出的一雙明麗眼瞳,卻依稀遊移於我,與桌上那盤香氣四溢的拌飯之間。
忽然安靜的片刻,似乎感覺無法從我波瀾不驚的表情裡看出絲毫端倪,櫻磊吸了口氣,繼而竟主動拉開我旁邊椅子,慢慢坐下來。
“雪兒,你跟管家打個電話,叫你媽別等我們吃飯了。”他轉頭,向仍站在原地的櫻若雪沉聲吩咐。
且不管過程,我在胡小天家裡,臨時決定招待不速之客計劃,就此算是圓滿達到。
乾飯配清湯,是再好不過。
先呈上兩盅排骨燉冬瓜,再端上兩盤沙拉熱香拌飯。
櫻磊猶豫着,低頭揭開湯蓋,再小心吹氣,我淡然說道:
“櫻董不用擔心,這湯已經不燙,現在入口恰恰好。”
“莫小姐以爲不燙的食物,對我爸爸可是燙得很。”櫻若雪冷冷插話。
一襲純白高領印花束腰連衣裙,腳蹬同色鑲黑珠淺口高跟鞋,微遮雙耳的髮梢邊,稍稍染過滋潤粟色,照道理,櫻若雪今天應該上學,可是她不但未穿着高中校服,且打扮得格外活潑美麗,莫不是刻意請假,早已經赴過一場快樂約會?
“雪兒,不可太失禮。”櫻磊濃眉略皺,對於女兒冒然說出他口舌畏熱毛病,看來甚爲不悅。
櫻若雪習慣性地拿起櫻磊面前湯盅,一邊繼續輕輕吹氣,一邊笑着脆聲道:“爸爸!我可是爲了你好。”
“爸爸心裡明白就成,不必叫滿世界都知道。”櫻磊無奈搖頭嘆氣。
儘管他對人對事一向嚴厲到近乎苛刻,奈何櫻若雪年齡尚幼,性格又直率,加之櫻磊工作忙碌,在家時間也很少,所以她並不象哥哥櫻若風那般,由於長期處於父親眼皮底下,容易表現出某種敬畏情緒。
這種敬畏情緒,與櫻若風從小接受的利益教育,共同形成強大壓力,催使他接受了阮氏聯姻救市提議,與自己認爲根本不愛的女人阮芳希成婚。
同時,選擇,繼續與曾經有過迎娶承諾的莫非寶做秘密情人。
這樣子的生活,對櫻若風來說,也許滿意,但,對阮芳希,還有莫非寶,都相當不公平。
因爲他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阮芳希,他已經過門的法定妻子,櫻若風雖然不愛,卻也絕對,談不上討厭。
如果真是如櫻若風所說,或是定下框架的想法,一點也不喜歡,他怎麼沒有拒絕與她有肌膚之親,兩個人又怎麼可能會有小孩?
認識櫻若風在先,認定自己與之相愛在先,莫非寶驟然聽聞阮芳希婚後不久,便喜得龍子,豈能無動於衷?
她開始控制不住地向他發脾氣,三不五時地鬧失蹤,或是自殺,攪得他不得安寧,令阮芳希疑神疑鬼,終於知道了莫非寶的存在,漫生殺機。
正胡思亂想間,忽聽櫻磊開口:“涼了點。”
原本溫度適宜,現卻被櫻若雪好心吹得過冷的湯,他只淺淺嘗過一口,即刻面色不滿地放下白瓷湯羹,改拿銀質飯匙。
此時飯裡熱氣已散盡,他望我淡然臉孔,皺眉問道:“是不是,溫度也是恰恰好?”
我點頭,他於是吹也不吹,挑了一勺直接入嘴,繼而輕眯雙眸,眼底悄然帶出一抹慵懶放鬆神態,看他展眉模樣,飯的味道應該過關。
我一邊照顧自己吃飯,一邊順便觀察兩父女動靜。
櫻若雪面前的湯已消去大半,冬瓜全部吃淨,一根連肉排骨則沉沉未動,猜她要保持身材,我也不想說破。
看兩人喝湯,吃飯儼然津津有味姿態,還有那舉止不失大富之家慣常擁有的安靜優雅,已經足夠。
只是,我從未料到,餐廳裡只是多添兩個人,吃飯氛圍竟驟然濃了許多。
原來,所謂兩個人吵架吃飯,勝過一個人孤單的道理,就藏在這裡。
一餐飯吃到中途又中途,耳朵裡再度傳來一把厚重渾實男中音:“爸!!原來,,你真的在,,寶?,”
我尋聲而去,正疾步闖進餐廳內的男子,長着一張刀刻般英俊成熟臉孔,那雙掩飾在斯文的金絲眼鏡後面,鋒利無情的眼睛裡,猝不及防閃爍出無比愕然:
“莫,莫小姐,,你怎麼會在,我家裡?”
心裡纔想到櫻若風的時候,他本人居然也到了,外頭的天氣在變化麼?是否颳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