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將胡小天推下車去,我立時調轉了車頭,往本城通向郊外方向的一條僻靜高速公路急速行駛。
只有在那裡,在這種交通正處於低潮的特殊時段,爆炸纔不會傷害到更多生命。
繁華世界中,忽然全部灰飛煙滅的場面,我已經看過太多,開始厭倦。
我所有動作皆一氣呵成,僅在電光火石剎那,兩輛採訪車並未查覺到冰藍越野裡已經少了一個人,仍是一左一右地,咬尾緊追不捨。
三輛車,差不多齊齊衝上道路初段500米處,我冷不丁刻意放緩了速度,放它們與冰藍擦身而過。
擦身之際,有兩朵光芒四濺的電火花,從胡小天的冰藍越野車身燦爛綻放。
繼而是沖天巨響處,整具車子迅速淹沒於一片不可逼視的熊熊火光與熱浪之中。
這時,隨同那曼妙綻現的電火花,我早已經躍出了車窗,一口氣翻過高速護欄,若無其事地走向路邊田野深處。
秋日星空下,肆意盛開着金黃野菊花的土地上,正靜靜瀰漫着豐收香氣,只轉瞬,便沖淡了我鼻腔充滿的濃郁硫磺味道。
一朵又一朵,我彎腰,低頭,仔細尋找散落於田野裡的菊花芳蹤,然後將它們輕輕採摘。
直到握了滿手,一大把沾着清新夜露的花朵,我這才按原路返回。
再度來到爆炸事件現場,原本一派冷寂的僻靜公路,如今竟是人頭攢動,車輛雲集,熱鬧非凡。
站在一輛高大的消防警車背後,透過那束束水柱,我睜大一雙淡然的眸,無聲觀望仍在最後一星烈火中燃燒不休的冰藍。
它已面目全非,滿目瘡夷。
曾經,它是那般漂亮神氣地,穿過城市裡的大街小巷。
曾經,它是那般無限溫柔沉默地爲我,還有我的貓眼少年擋過撲面冷風。
對不起,我只救得回你的主人,還有我自己,卻無法再救你。
高壓水柱幾經衝灑下,燒灼冰藍的火光終究徹底熄止,有兩個警方消防員打扮的人靠近了焦黑車身,只伸手輕輕一碰,半開車門便哐噹一聲掉落於地。
一個人先探頭進去,停頓過半分鐘功夫,他已站出來,張開雙臂,向等待他的隊友們作出搖擺手勢。
這是沒有絲毫髮現的表示。
我嘆口氣,將身形慢慢隱匿在人羣裡,只走了兩步,依稀中似聽到有人抽泣,壓抑般地低低抽泣。
很傷心的樣子。我忍不住回頭,尋找這沉鬱悲泣般的聲音來源。
最前面,這聲音好象來自被一圈警戒線所攔阻的人羣最前面。
在衆多勢如城牆的層層寬厚背影中,傳來兩個男人的清晰對話聲:
“少爺,你別擔心,莫小姐不是最會變魔術麼?車子裡沒有她的屍體,不是正好說明她變魔術飛走了麼?”
“葉真!!你以爲這種事也可以拿來開玩笑麼?她死了!!她已經死啦!!!!”
透過人牆裡微放光明的絲絲縫隙,我看到說話的兩人,各自不同的姿勢:
一個雙膝跪坐着,掩面嘶吼若獸。
一個彎腰半蹲,好似有些笨拙地扶住對方微微聳動的雙肩。
這彎腰半蹲的青年男子,便裝短髮,生有一張異常木訥的臉孔,正是胡小天家的保鏢葉真。
葉真既然出現在這裡,現在,擋在我前方的密實人牆,應該全部是櫻氏家族的保鏢們。
有這樣多的保鏢圍在少年身邊,他暫時會很安全。
我閉目,想了一想,將手中滿把金黃野菊,飛快遞給離我最近的一名男子,令他雖聽到我說話,卻只能看到我背影:
“請你將這花,送給櫻若天。”
單憑我以光能探尋到的人心秘密,還不足改變某些東西,我需要在所有人認定莫非寶因爲車禍而死亡的時間裡,找到證據。
在心裡,輕輕地,跟胡小天說過珍重後。
我藉着漸次濃重的沉沉夜色,去了胡小天出生的國家,整整逗留三天。
這個充滿了移民的發達國家,也是櫻磊與胡小天生母相識相愛的地方,如果那也可以算作愛情的話。
一個已婚男人,遇上一個年輕貌美的溫柔女子,先與她說愛,然後上牀,再令她懷有身孕,卻無法給予對方婚姻的保證,如果這種愛,也可以算作愛情的話。
小家碧玉出身的胡清小姐,認識財雄勢大的中年男子櫻磊時,尚只十八年紀,生下胡小天那年,也只不過二十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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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她性情實在溫順,要求亦不算多,所以暗地裡竟與櫻磊保持同居關係達數年之久,若不說與外人知曉,一家人在一起出現時的場面,也可叫做幸福無間。
少年看來一帆風順的快樂童年,到八歲時,忽然中斷,因爲媽媽胡清的死。
那是一場純屬意外的,家中瓦斯爐因爲使用不慎而造成的火災,原本乖乖坐在飯桌前等候吃飯的胡小天,被偶然來訪的小姨胡冰帶到樓下超市去買玩具而倖免於難,他此生最親愛的媽媽卻被活活燒死。
在十年前,警方初次公開胡小天系櫻氏國際財團第二繼承人的顯赫身份時,這件事,曾經被各類媒體以圍繞財產與家庭糾紛的豪門恩怨大肆渲染過。
儘管胡冰始終不放棄對櫻磊妻子白弱水的懷疑,堅持要求警方深入調查,但最終,由於缺少有力證據而不了了之。
這所謂有力的證據,其實已經遞到當地某位警方高層手裡,只是,當天晚上,他所在辦公室就很不巧地糟遇一起有計劃有預謀的團伙盜竊事故
很多重要的物證,就此不翼而飛。
很多重要的人證,亦就此失去了可以重新聯絡的信息。
後來,感覺少年可能再度陷入不明的生命危險中,胡冰帶領胡小天火速搬家,隱姓埋名,輾轉無數城市,開始兩人相依爲命的艱難生涯,
直到胡小天年滿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