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過白弱水午餐想吃什麼,我先行去往小樓裡的大廚房一探究竟,籠置在灰塵裡的兩人高冰箱雖仍處於工作狀態,燈光下的冷藏與冷凍室都是空空如也,無丁點食材可用。
站在這黑色理石砌成的料理臺前,立時做出白弱水口中軟軟的香芋絲,還有甜甜的芙蓉蛋,其可能性爲―――零。
我回頭,望向身後這位始終眸光銳利監視着我的粗壯男子,據他簡單的自我介紹:他是夫人的管家兼保鏢,名字爲阿迪。
“阿迪,你會開車麼?”在庭院裡見白弱水的時候,我曾經注意到小樓底層修有一排智能鎖拉門車庫,如果沒有車子停在裡面的話,豈不太浪費?
他點頭,繼而不發一言地轉身出去。
三分鐘之後,我已經坐在一款草綠色的名貴小車副駕內,旁邊是沉默卻善解人意的司機阿迪。
這臉容兇惡的青年男子,對於我的淡然言語,似乎有着某種強烈得,叫我忍不住暗自讚歎的理解能力。
我只不過問了他一句,會不會開車,他不但即刻便將車子開到前庭裡鳴笛叫我,而且在沒有問過我任何話的前提下,已經飛快送我到達距峰嶺別墅區最近的超級購物市場。
一邊漫不經心地往返於琳琅滿目的貨架,鮮品及冷凍展區之間,一邊照腦中浮淺曲線羅列清單選購出欠缺物品。
跟在我身後大步進入賣場,與我一樣,並不理會周圍人類向着我身上那襲銀光閃閃公主裙有意無意投來的驚奇眼神,阿迪在我伸手之前,已經先行推起了購物車。
快要走遍了整個賣場,他手裡的購物車處於完全超載,再也堆放不下之時,他終於開口,硬聲說話:“小姐,已經夠了。”
“好。明天再來。”我逛得正是興起,竟有些不願離去,只好將方纔在特別折扣音像區挑出的兩張老式碟片,牢牢握在自己手裡。
那間阿迪聲稱會歸我所用的工人休息室裡,那張色澤灰淡的木桌上,分明擺放有一隻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啞掉的舊唱機。
所以,需要這碟片,來試其音色。
在收銀處,歸阿迪取卡結賬,所有物品都順利通過掃碼,只除了我最後放到服務員面前的老式歌碟。
他兩隻眼睛死盯住這兩張封面印有美麗歌女頭像的老碟片,眉頭緊皺成團,我淡然低語道:
“如果錢不夠的話,我可以代付。”
“小姐,你確定這個也是工作必須麼?”阿迪的臉色滿是質疑,朝我問話的語腔冷硬不屑。
“working on and off .”我面無表情地淡然回話。
“你什麼意思?”他雖是這樣微驚着反問,看他清澈眼神,我卻已經明白,他其實完全聽懂:
這句代表許多國家的勞動階級,在屬於他們的工作場所代代流傳的工作名言。
原來阿迪,跟貓眼少年一樣,來自那個擁有很多移民的國家麼?
回到小樓,先行打掃整理乾淨廚房,很快便照白弱水所言,端出了兩盤菜,一鍋白飯。
阿迪小心扶起躺在搖椅上快要睡着的白弱水,依她意思,坐在古樹底下的小桌前吃午餐。
一身碎花緞面旗袍,身材甚是纖瘦的白弱水,不復初見面時頹廢模樣,笑眯眯地望住我,卻並不接過我要遞給她的飯碗。
“現在還不想吃麼?”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她肚子不餓,我肚子餓。
我放下爲她盛好的白飯,再爲我自己盛了滿滿一碗,自顧自地吃過一口,我在超市裡選購的精品珍珠米,再用力旋開我喜歡的朝天椒麪醬瓶蓋,挑了一筷子子拌至又軟又香的米飯裡。
眼睜睜地看着我吃飯又夾菜,驚愣半晌,她慢慢撅起了嘴巴,嗔怒高叫不止:
“媽媽要雪兒喂!媽媽要雪兒喂!”
真是,思維明顯出了故障的特殊表現。
我不緊不慢地吞下我的辣椒白飯,再用一把銀勺舀了一口芙蓉蛋放到白弱水脣邊:“乖,來,先吃蛋。”
她瞬時便抽泣着收聲,含淚帶笑地張大嘴,安靜吃下我喂的食物。
一忽兒功夫,白弱水已經吃過兩三口,我已經吃下四五口,聽到站在旁邊的阿迪肚子咕咕響,我擡頭,凝視他窘迫微紅的硬朗臉容:
“阿迪也坐下吃罷!”
他搖頭,白弱水跟着我擡起頭來,惡狠狠地橫了他一眼,怒道:
“阿迪!雪兒叫你坐你就坐!不許反對!
至此,阿迪不得不身子僵硬地坐下來,我轉身爲他盛飯,他硬聲低頭答謝,然後開始埋頭扒飯。
我學他皺眉,淡然相問:“阿迪不吃菜麼?”
被我餵過一口香芋絲的白弱水,學我皺眉,笑眯眯地問他:
“阿迪不吃菜麼?”
埋着頭吃白飯的阿迪,只好抽動了脣角,勉強笑笑,將他的筷子伸向菜盤。
“也不知道阿迪喜歡吃什麼,今天將就罷!”我繼續吃我的辣椒拌飯,再問白弱水,“以後三個人都實行點菜制,好不好?”
“好好好!!!!”白弱水興奮地拍手迴應,開始歪着腦袋看天空想問題,“我晚上吃什麼好呢?雪兒,你告訴媽媽,晚上吃什麼味道最好?”
“苦瓜。”耳中忽然傳來阿迪聲音,他盯着我碗裡已經變紅的米飯,“辣不辣?”
很有意思,他既想吃苦瓜,又想吃我的朝天椒,心裡正矛盾得緊呢!
“要不要嘗一口,再做決定?”我挑了一口紅飯,放到他碗裡,回望他輕輕抽動的脣角,這便是他的笑麼?實在比葉真強不了多少。
吃過飯,照白弱水日常習慣,送她去臥房午睡。
比起灰塵滿滿的客廳,她那樓上帶有全套洗浴間的豪華大臥房,看去極爲整潔華麗,高高的紅木牀上,鋪被厚軟,四周輕垂着一層薄紗,捲起紗來,她用力握住我手,央求我唱過一首兒歌,才肯閤眼安靜睡去。
不緊不慢地出門來,卻發現阿迪站在門口,眼神有些怔怔不定地望住我,嘴裡吶吶低問道:“小姐,,你剛纔唱的,叫什麼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