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我的包包正要帶莫家林出門,胡小天卻忽然站起來,慢慢挪着腳步走至我身邊,低着頭如同蚊子般小小聲說話:
“還是,還是叫叔叔住這罷!”
不情不願被我推着往外走的莫家林,立時便停在原地不動了,兩隻手掌興奮地搓個不停:
“還是小哥懂禮貌!我就說嘛!這世上哪有將家裡人往外趕的道理?”
猛回頭,兩隻眼睛怒瞪我,滿腔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你個死女仔!枉我跟你媽辛辛苦苦將你養大!到頭來,還抵不上初次見面的人親近!”
問題就在這裡。
你既是心裡明白,與貓眼少年只不過是初次見面,又怎能毫不客氣地提出要住在他家裡?
就憑你女兒莫非寶,正在跟他交往麼?
這樣的關係,在變換多端的城市裡,是多麼脆弱,且經不起任何推敲。
輕垂眉眼,在心裡沉默想過,我開口淡然低問,此時仍看不到臉上表情的胡小天:
“他睡哪裡?”
“睡,,睡,睡你的牀。”胡小天小小聲地答話。
“我睡哪裡?”我繼續問他。
“睡,,睡,睡我的牀。”胡小天繼續小小聲地答話。
“你睡哪裡?”我仍是淡然低問。
“睡,,睡,睡沙發。”胡小天繼續結結巴巴且小小聲地答話。
只是這樣細微小聲,已被莫家林全部聽到耳裡,不免滿目懷疑地望向胡小天,再望向我,小心問道:
“寶寶,你還沒跟他同居麼?”
我搖頭,目無表情地回道:“好象沒有。”
“什麼叫做好象沒有?有就有,沒有就沒有!”莫家林跳起腳來,再度梗着脖子說話,異常不滿的眼神灼灼盯緊我。
見我不說話,他扭過頭來,忽然向着胡小天,不好意思地微笑道:
“小哥,我跟我女兒有幾句體己話要講,可不可以,請你。。。”
“嗯。”胡小天低低地應了,仍是頭也不擡地,飛快走進他臥室裡,關緊了房門。
少年輕輕地關緊了房門,沒有我意料之中的震天響動,倒叫我的耳朵稍爲有點,,,有點不適應。
莫家林長出口氣,拉住我手慢慢坐回沙發,抿了口茶水之後,深深凝視我淡然面容,昏黃眼眸流露着,如同老牛舔犢般的獨特神情,開始語重心長地說話:
“寶寶,你是不是怕爸爸打你,所以不敢承認跟他同居的事?”
我搖頭,淡然回答:“不是。”
“我知道你怕。你從小就怕爸爸打你,爸爸打你是爲了你好。你從小就很皮,你媽好好說的你不聽,棍棒下來了,你才老實。”
莫家林根本不理會我回話,只是自顧自地往下說個不停:
“自從你說要出門打工賺大錢那天,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現在風氣開放了,不比從前,你也不用怕你老子反對你,關鍵是眼睛要放亮點,找個真正知冷知熱會疼你,會照顧你的人。”
這便是所謂的父女情深麼?我淡然回望住這張飽經風霜的忠厚臉孔,這張肌膚粗糙卻分明閃光的臉孔,內裡是否隱藏着我無法理解的珍貴物質?
“爸爸覺得,他是那個人麼?”我仍是目無表情地低問。
莫家林搖頭,只是望住我,含淚微笑:“這個要問你自己。寶寶,你已經長大了。爸爸不能再做你的主。”
“爸爸,我替你去拿牙刷。”我慢慢站起來,去爲莫家林安頓住宿事項。
待他開心地住進我的小屋,又異常開心地表示對我住的地方滿意至極,他實在很放心之後,我動作輕緩地退出了,我一直住着的小房間。
然後,慢慢走至胡小天臥室前,慢慢伸手,門沒有鎖,輕易便已推開,只是沒有燈,又黑又靜的房子裡,有一雙堅實臂膀將我緊緊環住,聲線低沉地說話:
“你爸爸跟你說了什麼?說了那麼久?”
“我爸爸說,莫非寶睡大牀,胡小天也睡大牀,你說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