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丞,好久不見。”輪椅聲聲碾到他腳跟前。
女人的聲音難聽得像是用鹽醃過,但面上的笑容依舊得體。
景丞丞“砰”的一聲關上車門,深邃的眸暗了暗,目光沉沉在來人身上停留片刻。
“整容醫生不錯。”他俯身貼到她耳邊,並沒有讓第三個人聽到。
輪椅上的人笑笑,“叫我鍾穎。”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瞞不過的,鍾穎屍體被打撈上來的時候驗過dna,不過她整成這樣又不是爲了瞞他,沒所謂。
更何況她現在手裡有景丞丞忌憚的東西,景丞丞是無論如何不可能跟她明着作對,說白了,讓他當面做孫子,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這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罷了。
景家人知道今天鍾穎會回來,卻並不知道之前景丞丞派人追殺過她,不過眼下看到她,大概也便清楚席平君爲什麼如此暴怒。
席平君對鍾穎的態度,按照小姑姑的說法那就是謎一般的寵愛,比親生的還像親生。
至於爲什麼,恐怕沒人知道。
“好孩子,你受苦了。”席平君上前從保鏢手裡接過輪椅,親自推着她進屋,“外面雨大,咱們進屋說。”
“媽,我想看看丞丞帶回來的小姑娘,聽說前陣子一直叫他爸爸來着,好歹也算我半個女兒。”
鍾穎拍拍席平君手背,頭微側,眼睛一直盯着那輛邁巴赫看。
“長這麼大倒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自作多情的人。”景婉雲笑得譏諷,“三弟媳,你的乾女兒算是讓我見識了。”
“你剛纔的話說錯了。”景丞丞堵着這邊車門,紀茶之只能從另一側下來,繞回到景丞丞身邊,主動將手插進他口袋裡。
“雖說咱們年紀差了一大截兒沒法兒比,可論先來後到,我比你早,你五歲才認識他,但我一歲的時候已經見過他。至於我叫丞丞爸爸,那是夫妻情趣,跟你這個外人沒有半毛錢關係。”
她雖然好奇也害怕,但並沒有表現出來,一番話不容置喙,乖順的娃娃頭下,那雙漂亮的水眸兒在雨天的映襯下愈發閃爍其華。
不管眼前這個鍾穎到底是人是鬼,在紀茶之眼裡,她都是那個傷害過景丞丞的罪人,傷害了景丞丞她就該死!
“別搭理她,想上門攀關係,她這是找錯地兒了!”景婉雲繞到紀茶之身後站定,一隻手搭在她肩頭,像是給她勇氣和安慰。
後者回頭衝她甜甜的笑,“我知道的小姑姑。”
“你先上樓,這裡交給我來處理好不好?”眼下這情況,想要把這丫頭送走已經不可能,只怕不等別人說什麼她自己已經起疑。
景丞丞朝幾個姑姑使了個眼色。
“茶丫頭,咱們先進屋兒去,這外面風大雨大的,萬一淋溼了小丞得心疼了。”景婉和上來牽她,紀茶之看了眼景丞丞,怎麼也不願意把他一個人留這兒。
“傻丫頭,這是在咱們家,小丞還能吃虧不成?”
“小姑姑……”紀茶之纔不擔心景丞丞吃虧,只是怕他情緒受創。
“既然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單單讓她離開,難不成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瞞着她?”鍾穎勾脣深意一笑,自己搖着輪椅到紀茶之面前,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又貼近嗅了嗅。
這是紀茶之最討厭的動作,自從身上被放了藥,她就一直很討厭別人對她做這個動作,不悅的皺了皺眉頭。
“西楚霸王獨愛虞姬,唐玄宗甘爲美人舍江山,更有武媚飛燕寵絕後宮佳麗三千……你以爲這些都是爲什麼?”
鍾穎沒來由的一句話,聽得衆人一頭霧水。
紀茶之站在景丞丞身側明顯感到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
他生氣了,就因爲這句話。
那麼毫無疑問,這話跟她有關係。
紀茶之頓時也變得好奇起來,隱隱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即將浮出水面的期待。
“秦有方士徐福,東渡前曾留下丹藥一盒兒,後被歷世女子得,留下一個個千古傳奇……”鍾穎問她,“你知道爲什麼楊玉環和趙飛燕都不能生育嗎?”
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在鍾穎說到丹藥的時候,紀茶之幾乎本能的就聯想到她體內的那顆。
“如果閉嘴對你來說是件困難的,我不介意幫你永遠閉上。”一直保持緘默的蔣尋擋到紀茶之身前,在她和鍾穎之間形成一道強勢阻隔。
“怎麼?想滅第二次口?”鍾穎輕瞥了他一眼,繼續肆無忌憚道:“一歲爲期,如果提前一天,終生不育。”
“你說錯了,只要藥化了即可。”景丞丞朝蔣尋做了個手勢,後者恭敬退到一邊,“管家,送客。”
“什麼丹藥?”有堂姐好奇跟身邊姐妹嘀咕,被景婉和呵斥了一聲,“多嘴!”
悻悻閉嘴。
“退下!”席平君冷呵一聲,老管家站那兒進退不是。
這左邊兒子右邊媽,他一個也不能得罪啊!
“小丞,小穎到底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你比誰都清楚,作爲一個男人,該負責的就一定要負責,以前媽不要你娶她,是因爲小穎懂事兒,但是現在,你不娶也得娶!”
“三弟妹,虧你還是個當媽的,逼着自己兒子娶給他下藥的女人,難不成你見不得你兒子過好日子?”
虞秋雁一句話,引來景婉雲配合,“就是,不知道的還以爲鍾家這個纔是你親生的!”
“不管怎麼樣,我是他媽,我有權利做主兒子的婚姻大事!”
席平君臉上快速閃過一抹不自然,景丞丞盡數收在眼裡。
“你做主的結果就是沒了老三,你預備還要再來一次?”想起景天禎的事兒,老好人景婉和終於面露慍色,“我不管你孃家多大的後臺,既然進了我景家的門兒那就得按照咱們家的規矩來,小丞的婚事老爺子早就發過話由他自己決定,誰也不能插手!”
“管家。”她看了眼候在一邊的老管家,後者會意,立馬走到鍾穎面前,客氣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紀茶之看着這幫爭得死去活來的人,有些心煩意亂。
眼下她根本沒有心思去在意這些,甚至連死而復生的鐘穎她都懶得去琢磨,她更好奇的是自己身體的藥。
關於這藥,她一直有做各種各樣的猜測,直到今天才算稍稍有做了解,還是從自己的情敵嘴裡,多少諷刺。
而更諷刺的是,不久前她還自以爲是的覺得景丞丞之所以要等她滿十八歲纔要她,是因爲珍惜。
她掙脫了景丞丞的手,以一個獨立的個體站在鍾穎面前,盯着面前那雙詭異的眼睛,總覺得鍾穎渾身上下全是秘密,並且全都與她有關。
“關於這藥,你還知道什麼?”
“藥的事情,待會兒我一定跟你坦白。”景丞丞沒有給她開口詢問的機會,強行將她帶進屋裡。
景家人也隨即進門,將兩人和院子裡的人遠遠隔開。
“紀茶之,如果沒有這顆藥,你真的愛他嗎?”
鍾穎的聲音自外面追來,被風雨阻截得七零八落,卻還是完完整整的鑽入她耳中,紀茶之頓下腳步,別過臉去看她身邊的男人。
如果沒有這藥,她真的愛他嗎?
她幾乎都快忘了這個問題曾經對她的干擾。
“她不是鍾穎。”
景丞丞低聲說了一句,紀茶之愣了一下,苦笑着。
哪怕她不是真的鐘穎,哪怕她此行的目的就是爲了拆散他們,可她說的卻都是事實啊,景丞丞並沒有反駁不是嗎?
鍾穎沒有進門,但席平君進來了,她是景家名正言順的媳婦兒,誰也不能攔她。
期間景霈霖一直沒說話,直到上樓前才遠遠對席平君道:“平君,到我書房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