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一大早,司府便忙碌起來。
剛剛過了辰時,管家便匆匆稟報司文蒼,貴客到了。
此番夜舜出宮,並沒有大張旗鼓擺場面,只帶了一小隊隨從,微服出行。
饒是如此,司文蒼身爲一家之主,還是領着一衆司家人在大門內迎接。
出乎衆人意料的是,此番前來的人並不少,仔細一看才發現,隨在夜舜身後的人,竟是太子夜亓晟及諸位王爺。
而就在諸位王爺之間,還有一名長相清秀的白嫩男子,他走在修王爺和瀾王爺前面,神色冷淡疏離,眼神略顯慵懶,從任何人身上掃過的時候,都不作停留,不帶感情,卻獨獨在看向雪衣的時候,帶了一抹詭魅的笑意。
見之,雪衣垂首斂眉,無聲一笑。
夜舜當真對這個長女寵愛至極,就連這樣的場合都同意讓她女扮男裝,隨同出行。
司文蒼被這場面震住,有些心虛,除了上朝的時候,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太和皇帝和諸位王爺一同微服同遊,而且此番他們遊的是司府。
正要領着司家衆人行禮,就被夜舜擡手攔住。
“禮就免了,今日一切從簡,不必宣揚。”
司文蒼點了點頭,卻始終不與夜舜正面相對,那種疏離似乎並不僅僅是因爲君臣有別,隱隱還帶着一絲芥蒂。
夜舜顯然也感覺到了,只是他並不點破,淡淡一笑,道:“朕聞姨母已經回府,特趕來探望,她老人家可好?”
司文蒼道:“姑姑一切都好,您裡面請,她老人家在內等候。”
夜舜輕輕“嗯”了一聲,便領着諸位皇子朝着正廳走去,走過雪衣身邊的時候,一衆皇子下意識地朝她投來一記目光,夜亓晟友好含笑,夜青玄會心不語,夜華修溫潤如水,夜明瀾幽冷詭譎。
這一切都在雪衣的意料之中,倒是夜子衿的表現讓她有些不解。
她的眼神雖然一如既往的傲然冷漠,卻帶了一絲笑意,不是冷笑亦不是諷笑,而是意味深藏的神秘,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卻又偏偏不說,由雪衣猜去。
正沉思間,便聽到前方傳來一陣輕輕的說話聲,擡眼望去,司蘭裳在木香的攙扶下站在正廳外,一見到夜舜便是神色一喜,下意識地要去行禮。
“姨母不可!”夜舜連忙上前,雙手扶住司蘭裳,將她扶進正廳坐下。
諸位王爺隨之入內坐下,每個人身後都跟着一個隨從,雪衣的目光從離洛身上掃過,與他相視一笑,而後向夜華修身後那人看去。
驀地,她一愣,站在夜華修身後那人竟是承越!
似是察覺了她這驚訝的表情,夜華修擡頭瞭然地笑了笑,見之,雪衣的心便又漸漸放了下去。
因着雪衣和司顏佩皆是待字閨中,是以見了禮之後,她們便退了下去。
雪衣本也就沒有心思多去猜測夜舜和司蘭裳都聊了些什麼,許久未見的親人會面,左右聊得不過都是那些個事。
也許如今在她心中,已然對於司家的這些事失去了興趣。
剛剛回到流霜閣不多會兒,將離就來報,說是玄王爺和修王爺來了。
雪衣迎出門一看,果然跟着來的還有承越,他一見到雪衣就滿臉欣喜地衝了上來,圍着雪衣轉了幾圈。
“三小姐,你真的已經沒事了嗎?”
雪衣輕輕點了點他的腦袋,“放心吧,我已經沒事了,完全恢復了。”
承越這才放心地連連點頭,道:“那就好……”
夜華修淺笑着走上前來,道:“自從聽說你病了,這孩子就一直擔心不已,想進府探望,又怕惹人懷疑,便留在我府上做活,時不時地向我打聽你的消息。”
聞言,雪衣不由心下一動,撫上承越的肩,輕聲道:“多謝你對我的關心,我記在心上了。”
承越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當初是三小姐出手相救,我們才能留下這一命,我現在做的這些,微不足道。”
雪衣笑了笑,向夜青玄投去一記清潤目光,示意二人坐下,而後轉向夜華修道:“有勞修王殿下了,承越這孩子沒給你添麻煩吧。”
夜華修搖了搖頭,淡笑道:“承越乖巧懂事,麻煩倒是沒有,只不過他一個人做了五個人的活兒,我在考慮是不是該解僱幾個下人了。”
說罷,屋內衆人全都輕輕笑了出來。
夜華修看了一直沒有出聲的夜青玄一眼,垂首瞭然一笑,“好了承越,人你已經見到了,總該是放心了,先隨我回去吧,等有了空我們再來探望三小姐。”
承越雖然不願走,可是修王爺發話了,他又不敢不從,只能乖乖地站起來,向夜青玄和雪衣行了禮,隨着夜華修一道離去。
二人剛一走,雪衣臉上的笑意便消去,轉身問夜青玄道:“發生了什麼事?”
夜青玄抿脣淺笑,“你怎知有事情發生?”
雪衣走上前去,踮起腳尖,伸手戳了戳他下意識擰起的眉峰,“都快成坨兒了,怎會沒事情發生?”
聞之,夜青玄驟然一笑,搖了搖頭,捉住雪衣的手腕,拉着她一起走到院子裡,似無意問道:“近日,可有去見過拂塵大師?”
拂塵?雪衣心頭一凜,“他怎麼了?”
夜青玄略一沉吟,緩緩道:“那日離洛外出辦事,無意間瞥見一道人影,似極了拂塵大師,可是跟他在一起的人,是太子殿下。起初我也以爲是離洛看錯了,直到昨日,我入宮面見父皇,看到一個披着斗篷的男人上了馬車匆匆離開。”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低頭看向雪衣,“你可知,那馬車是哪裡的馬車,又是從哪裡駛出來的?”
見他一臉正色,絲毫沒有說笑的意思,雪衣不由得跟着嚴肅起來,想了想,道:“清寧宮。”
夜青玄頷首以應,雪衣的臉色便漸漸沉了下去。
清寧宮,那是寧皇后的宮所。
這麼說,拂塵私下面見夜亓晟和寧皇后是確有其事,讓人想不明白的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拂塵是毓表哥引薦的朋友,細細想來,我們對他並不瞭解。”
夜青玄凝眉道:“容大公子萬不可能做絲毫對你不利的事情,也就是說,真正的問題是出在拂塵身上。也許,就連容大公子都不知曉他與寧皇后衆人走近的事。”
雪衣點了點頭,“這倒是有可能,前些天我還跟表哥提起過這個人,表哥說他是超然世外、不問世事,如今看來,怕是有些事情就連表哥都矇在鼓裡。”
夜青玄接過話道:“若是在往常,他與寧皇后和太子走近便也罷了,只是今日這事情轉折得有些蹊蹺,你可發覺最近寧皇后與太子對你,有什麼不同?”
聞言,雪衣心下一凜,細細凝思,“聽鍾舸說,我稱病的那段時間,太子殿下和修王殿下曾一同前來探望,兩人曾談起大哥的事,沒過多久,就有神秘人向蜃雪樓打聽大哥的事情,雖然那人刻意隱瞞身份,可是毓表哥還是查出這個人出自宮中,且身份地位應該不俗,現在想來,多半是太子殿下。”
夜青玄不由輕笑一聲,“爲何不猜是修王?”
雪衣垂首笑道:“修王殿下光明磊落,心胸坦蕩,他若心有疑慮,定會向你我問起。再者,他住在修王府,並非住在宮中。”
夜青玄點頭道:“有些道理。不過,寧皇后和太子對你的態度變化並不僅如此,前前後後,從說服父皇讓我們提前完婚,到後面安排欽天監挑選吉日,她都很是積極,甚至今天就在臨行前,她還不忘囑咐父皇,此番司府一行,便把成婚的日子定下。”
“這麼快?”雪衣下意識地脫口說道,夜青玄驟然輕笑一聲,“快嗎?我倒是希望,越快越好。”
雪衣忍不住剜了他一記,低頭看了看地上的腳印,語氣深沉道:“我只怕,有人並不想我們這麼快、這麼順利成婚。”
明白她話中深意,夜青玄挑眉詭譎一笑,笑意寒魅。
“那我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有誰能阻止得了我們成婚?”他語氣雖然清淡,卻也帶着十足的把握和自信,那模樣不怒自威,不容抗拒更不容易觸犯。
雪衣見了,沒由來地一陣心安,心底更是升起一股自豪。
這一世,她終是沒有選錯,這個男人眉宇之間看似疏淡、清冽,又何嘗不是沉冷大氣的表現?他真正的威嚴與霸氣皆掩在深邃眸底,不知何時便會躍然面上。
不得不承認,他是她見過的所有人中,對情緒控制得最好的人。
想到這裡,她側過身伸出手臂,輕輕擁住他,靠在他的胸前,輕聲道:“不管怎麼說,皇后和太子那邊突然對我這般示好,定是有原因的,我們且靜觀其變。”
擁伊人在懷,夜青玄哪有說“不”的心思,連連點頭道:“好,你說怎樣就怎樣。”
“對了,”雪衣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鬆開夜青玄擡頭看着他問道:“我看到子衿公主也來了,她看我眼神有些奇怪,莫不是有話要與我說?”
夜青玄頷首,道:“是關於那一爐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