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驟然一愣,跳開一步,瞪着眼睛看他,“你胡說什麼?”
夜青玄負手而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驚訝的模樣,雖看不清臉色,他卻能想象得到她滿臉紅暈的模樣。
儘管在人前,她總是一副堅韌如冰的模樣,可是他卻能在心裡想象得出她的狡黠與羞澀,那種感覺就像是……上輩子早就已經認識彼此,熟悉,非常親近和熟悉,絲毫不陌生。
只可惜,他心裡又比誰都明白,他與她根本不可能認識,就連最基本的坦誠,都很難做到。
甚至,她如此這般費心思地主動靠近他,他都不敢保證,她究竟是不是那個人派來的探子。
“怎會是胡說?如今聖旨也下了,聘禮也收了,難道你還想反悔不成?”
雪衣撇着嘴瞪了他一眼,“你也說了,成婚日子定在年後。”
“尚未定下,還來得及改。”說着,他上前一步,與雪衣並肩而立,“你早些入府,也好早些爲我治病,如何?”
如何?
確實如他所言,她在司府並不開心,尤其是如今重活一世,心裡裝了太多的真相和秘密,每每看到那些人虛僞醜惡的嘴臉,她都覺得反胃,都有一股恨意暗生,恨不能殺了他們。
可是,她卻並沒有想過這麼早便嫁到玄王府,當初鴻鴛宴一言,有一部分原因是爲了避開夜明瀾,卻萬萬沒想到夜青玄的速度這麼快,都不給她細想和反悔的機會。
最重要的是,她現在根本放心不下容霜……
“你在擔心你娘。”夜青玄似能看穿她所有心思,淡淡一言便切中要害。
雪衣也不打算隱瞞,點點頭,“孃親身體一直都不好,聽說是當年生我的時候留下了病根,大哥常年在外,無法時時在旁照顧,若我也離開了,孃親她……”
夜青玄不由擰了眉,“司府是你孃的家,司文蒼是你的父親,她的丈夫,你究竟在擔心什麼?”
雪衣無從回答,只能搖搖頭,輕嘆:“你不會明白的。”
黑暗中,夜青玄一直舒展的俊眉驟然蹙起,盯着靜靜站着發呆的雪衣良久,突然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話音落,身形起,雪衣只覺腰上一輕,腳下就空了,低頭一看,她被夜青玄攜在身側,足不點地地朝着城東的畫舫去了。
莫涼城治安極好,是以很少宵禁,入了夜之後,畫舫四周依舊有不少遊人來來往往。
雪衣站在臨水而建的高閣上,俯視着下面的一切,心情沒由來的一陣舒暢,“原來登高臨望是這種感覺,只是可惜,高處不勝寒。”
話音剛落,便覺肩上一沉,一件玄色斗篷落在她肩上。
“高處不勝寒,卻人人都想往高處走,人就是這樣,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
雪衣頓然挑起雋眉,斜視了他一眼,“這麼說,我若是嫁給了你,就是不好的了。”
夜青玄失笑,“得不到的東西固然是好,可是時間久了,也就不稀罕了,自然是在手中的、身邊的,纔是最值得珍惜的。”
說罷他緩緩伸出手,感受着夜風從指縫穿過的涼涼感覺,眼底漸漸浮上一抹戾色,卻在此時,一雙柔軟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低頭就看到雪衣一副認真的模樣替他號了號脈。
“給你送去的藥,你沒服用?”雪衣斂眉,睨了他一眼。
夜青玄嘴角微揚,搖了搖頭,“從今天開始,你一日不入玄王府,我便一日不服藥。”
雪衣頓然輕呵一聲,剜了他一記,“命是你的,服不服藥是你的事,與我何干?”
夜青玄道:“可現在這條命也是你的,我是你的未婚夫婿,我若早早死了,你……”
“住口!”聞及“死”字,雪衣心中一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沉聲道:“你也說了,你的命是我的,我絕對不會讓你死。”
說罷,她側過身去,看着下面繁華一片的畫舫,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夜青玄突然從身後貼了上來,一把拉住雪衣攬在懷中,從窗子躍到了閣頂,雪衣正疑惑之時,就聽得閣內有人冷聲道:“你找本王來有何事?”
乍一聽到這聲音,雪衣的手驟然緊緊握起,就算看不到他人,可是這個聲音她永生不忘,就是這個人爲她造出了一座人世間的地獄,將她深深囚禁,生不如死!
似是感覺到了雪衣情緒不對,夜青玄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輕聲道:“別衝動。”
雪衣也明白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便理了理心神,聽裡面的人繼續說下去。
“王爺,聖上給司雪衣和玄王爺的賜婚聖旨已經下了,玄王府的聘禮也已經送到司府了,王爺難道就沒有什麼打算嗎?”這是司顏佩的聲音。
夜明瀾清冷一笑,驟然轉過身冷視着司顏佩,“打算?”
司顏佩怯怯道:“聽聞,這兩天莫啓凌和月無雙以及容璟和襲芳郡主蘇語的賜婚聖旨都已經陸續下來了,獨獨王爺和我……”
“是本王向父皇和母妃稟明眼下還不想成婚,所以父皇並沒有下旨。”說着,他睨了司顏佩一眼,眼底看不出絲毫情感情,“你該知道,本王真正想娶的人是誰。”
司顏佩一臉委屈,“可是王爺,那司雪衣近來像是吃錯了藥一般,已然與往日裡那個蠢笨的丫頭完全不同,她現在不是那麼好騙的。”
夜明瀾驟然回身,冷眼掃過司顏佩面上,嚇得她連忙收聲,不敢再說下去。
“本王一直想不明白,那天在鴻鴛宴上,她爲何會有如此轉變。”
司顏佩搖搖頭道:“我真的不知道,現在整個司府的人都把她當成寶一樣哄着捧着,王爺,若她真的嫁入了玄王府,那王爺的大業可就真的……”
話未說完,就被夜明瀾一把捂住了嘴,而後他朝着閣頂瞥了一眼,似是發現了什麼。
夜青玄反應迅速,毫不猶豫地拉起雪衣縱身躍下閣頂,朝着皇城中掠去,身後的夜明瀾看着那兩道熟悉的背影皺了皺眉,喝道:“追!”
兩道黑影從閣中掠出,身形極快,根本看不清他們的動作,只是幾個起落,夜青玄和雪衣便在他們的視線之中。
“好快的速度!”雪衣驚呼一聲,“是閔揚!”
夜青玄心下雖疑惑她是如何得知,卻也沒由來地警惕起來,閔揚是夜明瀾身邊的第一高手,輕功極高,偏偏這一次他出來,沒有帶上離洛。
“嗖嗖”幾聲,一把暗器從身後打來,夜青玄輕悄地避開,卻發現其中有一枚打向雪衣的後心。
沒有片刻的遲疑,他伸出手臂在雪衣身後一擋,那暗器便打中他的後肩。
雪衣心中一驚,突然想起腰間的東西,伸手摸出一隻嬰兒拳頭大小的壎,放在嘴邊用力吹了兩下。
沒過多會兒,黑暗中躍出兩名黑衣人擋在雪衣二人和閔揚他們中間,縱是閔揚輕功再好,然被兩名高手這麼一攔,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雪衣二人的身影漸漸遠去。
確定身後沒有人跟來,夜青玄攜着雪衣直奔着玄王府而去,幾個躍身,落在雪衣第一次來見他時的高閣前。
離洛一見二人,頓然吃了一驚,“王爺,發生什麼事了?”
雪衣沉聲喝道:“取藥箱來!”
離洛瞥了夜青玄一眼,見他點頭,便連忙離開去取來藥箱,雪衣已經扶着夜青玄進了屋內,拔出隨身的小刀將他中了暗器處的衣衫割開,藉着燭光依稀可見傷口處留着黑紫色的膿血。
“暗器有毒!”離洛低呼一聲,滿臉擔憂地看着夜青玄和雪衣。
夜青玄臉上卻不見絲毫驚慌,眸色靜淡地看着雪衣,徐徐道:“你放心,三姑娘是醫門後人,本王死不了。”
雪衣白了他一眼,仔細檢查了傷口和暗器上的毒,良久,稍稍鬆了口氣,取出一顆藥丸讓夜青玄服下,而後吩咐離洛道:“去備些熱水。”
離洛不由皺了皺俊朗的眉,在整個玄王府,除了夜青玄之外,還沒人敢這麼跟他說話。
夜青玄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衝他點了點頭。
雪衣卻沒有心思關心他們之間的小動作,用帕子捏住暗器後端,趁着夜青玄和離洛無聲交流的時候,一用力拔了出來,他雖然沒有出聲,卻下意識地肩頭一顫。
隨後便是清洗傷口、上藥、包紮……
夜青玄始終一言不發,靜靜地看着雪衣的一舉一動,她一瞪眼一蹙眉他皆看在眼底,此時看到她像是放了心般重重舒了口氣,便淡淡說道:“去取乾淨的衣衫來,就在隔壁屋子的櫃子裡。”
雪衣一愣,這才發覺爲了包紮方便,夜青玄的半邊衣袖已經被盡數扯去。
她赧然地皺了皺眉,連忙起身去隔壁取來乾淨的衣衫,不想剛一進屋就看到夜青玄已經用另一隻手自行解去了剩下的半邊衣衫,雪衣的腳步沒由來的一滯,把衣服往榻上一丟,轉身欲走,卻聽夜青玄嗓音平靜道:“回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離洛的腳步聲,雪衣正想着讓離洛來給夜青玄換衣服,卻只覺身邊一陣風掃過,“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剛剛走到門前的離洛就這麼硬生生地撞在了門上。
隨後是夜青玄冷冷的聲音:“在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