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問出,衆人全都一愣。
司文蒼遲疑着不知該怎麼回答,左雲也沒由來地慌了神。
司蘭裳覺察到情況不對勁,不由沉了臉色,瞪着司文蒼,提高聲音問道:“我問你,雪衣呢?”
見沒有人回答,她有些擔憂,突然瞥見站外門口處的桂媽媽,桂媽媽是府中的老人,她自然是看着眼熟,便朝着桂媽媽一指,問道:“你,可知道雪衣在哪?”
桂媽媽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哽咽着道:“老太太,三小姐她……她病了!”
“病了?”
司蘭裳驚了一驚,擔憂地看着桂媽媽道:“快起來,帶我去看看。”
她的要求,莫敢不從,就連司文蒼也只有乖乖跟上的份兒。
不過轉眼間,整個正廳裡的人便一走而空,只留下司顏佩還端着一杯茶,怔怔地站在那裡。
良久,她突然咬牙道了聲“司雪衣”,而後用力將杯盞摔在地上。
司蘭裳在流霜閣見到昏睡不醒的雪衣,看着她那蒼白無血色的臉,頓然紅了眼睛,緊緊握着雪衣的手,連連嘆道:“可憐的丫頭,如今沒了孃親又沒了兄長,連自己也病成這樣,這叫什麼事兒?”
說着,她突然朝司文蒼望去,“文蒼,這是怎麼回事?”
衆目睽睽,司文蒼心知無法隱瞞,只能硬着頭皮將最近的事情前前後後給司蘭裳說了一遍,只不過他刻意強調了雪衣是因爲承受不住打擊而得了失心症,後因爲隱約想起了些什麼,又發現了容霜和司仲卿的牌位,纔會受刺激過度,昏了過去。
將離和桂媽媽站在一旁,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心裡都明白彼此在想些什麼。
司文蒼倒是會說話,三言兩語就把左雲母女所有的責任和過錯全都抹得一乾二淨。
末了,他一臉愁雲道:“說來都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不好,一直忙着宮中諸事,未能好好照顧雪衣,纔會發生這種事。”
司蘭裳跟着嘆息道:“罷了,是這丫頭命苦,也怨不得別人,現在最重要的是雪衣能趕緊好起來。”
司文蒼連忙跟着點頭稱是,頓了頓又道:“姑姑,您剛剛回府,不宜太過勞累,侄兒已經吩咐人準備了房間,您先去歇會兒吧,雪衣這邊有任何動靜,侄兒會派人立刻告知您。”
司蘭裳不捨地看了看雪衣,良久,她點點頭道:“也好,這一路走得急,我確實是有些累了。”
說着還不忘叮囑將離和桂媽媽道:“你們倆好生照顧雪衣,有什麼事立刻跟我說。”
兩人連連點頭。
因着司蘭裳這一回府,原本輕鬆喜悅的氛圍陡轉急下,變得緊張嚴肅起來。
衆人跟在司蘭裳身後忙個不停,從吃的喝的到穿的用的,所有人都不敢有絲毫馬虎大意,全都打起精神仔仔細細準備。
一番忙活完了,竟是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暗了下去。
雖然因爲司蘭裳而憋了一肚子氣,關鍵時候,司顏佩倒是還懂得顧全大局,剛過酉時便悉心做好準備,只等着酉時過半的時候,前往司藥樓進行祭典。
然而,等了很久,眼看着時辰就要到了,司蘭裳遲遲沒有出現,直到司文蒼派去的人再三恭請,司蘭裳這纔不緊不慢地趕到司藥樓。
站在衆人面前,她淡淡掃了一圈,最終目光落在司顏佩身上。
“文蒼,咱們司家的祭典,這請大藥方的人向來是嫡長子女,這,是什麼意思?”
司文蒼有些心虛地看了司顏佩和左雲一眼,上前小聲解釋道:“姑姑,司家的規矩侄兒從來沒有忘記過,只是現在仲卿已經不在,而雪衣……又一直昏迷不醒……”
話音未落,突然只聽得一聲澹澹的女子聲音喊道:“爹爹。”
在場所有人全都大吃一驚,循聲望去,只見雪衣一襲月白色輕袍,在後腦挽了個簡單的平髻,用淡綠色髮帶束起,如墨青絲兩側分垂,不加多餘裝飾,卻依舊清新雅緻,又不失大氣。
“雪衣……”司文蒼和左雲都愣了愣,定定地看着雪衣緩緩走到司蘭裳身邊,司顏佩渾身也不由得輕輕顫抖。
司蘭裳拉起雪衣的手,轉向司文蒼道:“誰說雪衣昏迷不醒?她這不是醒了嗎?不僅醒來了,那失心症也已經好了。”
“可是……”司文蒼頗有些爲難,“早先不知道雪衣會在這個時候痊癒,所以一直都是讓佩兒在準備着……”
司蘭裳臉色驀地一沉,司文蒼驟然收聲,不敢再說下去。
雪衣挽住司蘭裳,垂首淡淡一笑,“姑奶奶,不管怎樣,二姐畢竟長我一歲,而今孃親已經不在了,由二姐來請大藥方也是無可厚非。”
“雪衣。”司蘭裳緊緊抓着雪衣的手,“是不是有人欺負你?若誰敢欺負你,你就告訴姑奶奶,姑奶奶給你做主。”
雪衣失聲笑道:“怎會?孫兒說的是真心話,不管怎麼說,孫兒病中這段時間,府中諸事都是二孃和二姐在操持打理,而孫兒剛剛病癒,身體還有些不適,怕是不能勝任如此重任,由二姐來請大藥方也是再合適不過。”
這一番話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們本以爲雪衣在這個時候突然醒來,又有司蘭裳爲她撐腰,她定會爭搶這請大藥方的權利,卻是萬萬沒想到……
司顏佩驟然想起鴻鴛宴的那天,那天雪衣也是這般,故弄玄虛,將看似好的人選都給了別人,自己獨留一個病鬼王爺。
而今天,她依舊是選擇退讓,不與相爭,可不知爲何,司顏佩總覺得自己是掉入了一個無底深井之中,怎麼也爬不上來。
想到這裡,她朝着左雲看了一眼,咬了咬牙,本想要主動退讓,卻聽司蘭裳突然開口道:“雪衣所言也不無道理,不管怎樣,佩兒好歹也算是我們司家的後人,既如此,那便按照長幼之序,由佩兒來請大藥方。”
司顏佩驟然心一沉,後路已被堵死。
姑奶奶發了話,司顏佩豈敢不從,勉強一笑,忐忑不安地進了司藥樓,在衆人的注視之下,捧着那隻原本用來裝着大藥方的木盒走出。
從司藥樓出來之後,她的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安,所有人都知道司家的大藥方已經丟了,盒子裡應該什麼也沒有才是,然不知爲何,司顏佩總覺得這隻盒子沉沉的,根本就不像一隻空盒子。
包括司蘭裳和司文蒼在內的所有人都察覺到了這一點,就在她按照儀式流程行完祭典之禮,正打算將大藥方送回司藥樓時,只聽得司蘭裳沉聲喝道:“慢着。”
而後她緩步走上前來,伸手覆上木盒,目光從司文蒼、左雲、司顏佩以及雪衣身上一一掃過,而後一揚手,打開了木盒……
原本應該已經丟失的大藥方,正安然無恙地躺在木盒內!
“這……”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司顏佩正是驚得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大藥方,不知所措。
司文蒼和左雲也連忙上前來,“姑姑,這……”
“啪!”司蘭裳狠狠合上木盒,緊盯着司文蒼低聲問道:“如果我沒記錯,霜兒去世之前,司府便傳出大藥方丟失一事,可現在這大藥方明明就好端端地在這兒,難道說,之前的傳聞是假的?”
司文蒼連連搖頭,“姑姑,大藥方丟失是確有其事,當時看守司藥樓的兩名劍衛皆已喪命,侄兒萬不敢矇騙姑姑。如今大藥方竟然莫名其妙又回來了,這其中定有隱情,還望姑姑給侄兒一點時間,侄兒一定會查明其中真相,給姑姑和司家衆人一個交代。”
司蘭裳沉着臉色,似乎不太相信司文蒼。
雪衣適時出聲道:“姑奶奶,爹爹說的有道理,當時大藥方被盜,是我們所有人親眼所見,此番大藥方失而復得,只怕其中有什麼我們所不知道的玄機。我們姑且等爹爹查出真相,再細談這件事不遲。”
司文蒼朝着雪衣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姑姑,聖上命兩個丫頭今晚入宮赴宴,這時辰也差不多了,弗如先讓她們進宮去吧。”
司蘭裳這才點頭鬆口,“也好,那便先入宮去,有什麼事,回來了再說。”
說罷,她拉住雪衣的手,緩緩朝着門外走去,邊走邊道:“姑奶奶知道,你已經與那玄王爺訂了婚約,不管怎樣,這婚約定下了,就要一心向着王爺那邊,不可再有別的想法。”
雪衣連連點頭,“姑奶奶放心,雪衣一定謹記在心。”
看着雪衣如此聰慧明理,司蘭裳不由欣慰地點了點頭,看了身邊的丫頭一眼,丫頭會意,從懷裡掏出一對白玉簪子遞上前來。
“這一對白玉鳳簪是當年我入宮的時候,姐姐送給我的,現在我把它們送給你們姐妹倆。”
司蘭裳倒還不糊塗,回身對着愣愣的失神的司顏佩招了招手,司顏佩心頭一悸,連忙快步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叫了聲“姑奶奶”。
“唔。”司蘭裳輕輕應了一聲,將兩隻鳳簪交到兩人手中,“記住,你們都是姑奶奶的好孫女兒,姑奶奶希望看到你們和睦相處,不得相爭相鬥。”
說罷,又轉向司顏佩,輕嘆一聲道:“姑奶奶之前的言行,不是因爲要刻意針對你,而是希望你能看到自己的錯誤,去用心思過改之。再者,雪衣痛失至親,姑奶奶對她略有偏袒也是在所難免,你……不會介意吧?”
司顏佩連忙搖頭,“孫兒不敢,姑奶奶教育的是,是孫兒魯莽大意了,孫兒今後一定會改過。”
聞言,司蘭裳便重重點了點頭,“好了,時辰不早了,去收拾着進宮吧。”
姐妹二人齊齊對着司蘭裳行了一禮,而後相視一笑,轉身各自朝着自己的住所去了。
直到二人走遠了,司蘭裳身邊的丫頭這才湊上前來,小聲問道:“老太太,可有發現什麼?”
司蘭裳微微搖了搖頭,皺了皺眉道:“不對……總覺得都有些不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