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蒙了面,根本看不清其面容,卻能隱隱看到他眼角閃過一抹幽冷笑意。
雪衣不得不承認,從剛纔與離洛帶來的人碰面之後,一則,天色昏暗,根本看不清究竟都來了哪些人,二則,她滿心都想着怎麼破了司藥樓的重重守衛,找到大藥方,示意她根本就無心去關注身邊跟來的人。
以至於,她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身邊的這個男人,從跟在她身邊到現在,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他一直都是這麼靜默無聲地守在她身邊,直到將她安全地帶離司藥樓。
定定地站在門外,最後看了一眼已經毒煙瀰漫的樓內,雪衣輕喝一聲:“關門!”
拂塵和另外一名男子立刻毫不猶豫地將門緊緊合上。
而後雪衣擡眼冷冷睨了那個男子一眼,上前拉下他遮面的黑巾。
“你怎麼會跟來?”看着夜青玄嘴角的清淡笑意,雪衣不由得皺了皺眉,“這裡有多危險,你難道不知道嗎?你的身體……”
“無礙。”夜青玄無奈搖頭一笑,打斷她,朝着外面的通道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古籍,“王妃在這裡,本王豈能坐視不管?”
“你……”雪衣一時語塞,回身看了看拂塵,壓低聲音道:“司藥樓的機關被觸動,他們一定會很快發覺,我們要儘快離開這裡。”
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陣急促凌亂的腳步聲,雪衣神色一凜,“遭了,他們已經發現了!”
夜青玄看了看那隨從,沉聲道:“兵分兩路,照顧好拂塵大師。”
“是!”
話音落,四人齊齊出動,走到分岔路口之後,毫不猶豫地朝着兩個方向跑去。
雪衣伸手撩起垂在耳際的面紗,遮住自己的臉,夜青玄知道她心有顧忌,並不阻止,只淡淡一笑,看着迎面撲過來的人,在雪衣耳邊輕聲道:“閉上眼睛。”
雪衣只略一沉吟,便依言照做。
夜青玄動作奇快,擡手反掌,凝集真氣,一掌揮出,過道里的火燭瞬間全都熄滅,緊接着傳來一陣陣“哎哎呦喲”的驚呼聲。
“站住別動,你們踩着我腳了!”
“是誰?是誰在打我?”
“都別動……趕快把火燭點上……”
“哎呀,誰不長眼睛,踩在老紙身上的……”
不知爲何,聽着他們這般哀嚎,雪衣不由得輕輕笑了一聲,她的聲音本就很輕,加之那些人亂哄哄鬧成一片,根本沒有挺到。
夜青玄卻聽得清楚,抿了抿脣笑道:“睜開眼睛吧。”
感覺到自己已經着了地,雪衣緩緩睜開眼睛,那喧鬧聲已經漸漸遠了,而她和夜青玄已經過了那條通道,再往前走幾步便是出口。
“我竟不知,你身體雖然不好,這輕功卻絲毫不遜於離洛。”雪衣彎眉,跟在他身邊快步朝着出口走去。
夜青玄明白她話中深意,“我自幼也曾雖師父學過不少武功,這一病也是從五年前纔開始的,之前的二十多年裡,我可是從來沒有偷過懶。”
雪衣心中自然明白,不僅如此,她相信真正的他定然比人們所認識的那個夜青玄更要努力千萬倍,他要在這樣一個滿是陰謀與陷阱的地方好好生存,不藏些手段怎麼能行?
司府後院外面的林子,雪衣和夜青玄第一次約定會面外出,便是在這裡。
只是,兩人在這裡等了約一刻鐘,也未見有別人趕來。
“拂塵大師無論是自身武功修爲、還是用毒用藥的本事都不是尋常所能及,他一定有法子避開那些護衛,只是離洛那邊……”雪衣說着頓了頓,看了一眼氣定神閒、不驕不躁的夜青玄,“你不擔心嗎?”
夜青玄挑眉,搖搖頭,“離洛從來不讓我擔心。”
雪衣微微一愣,繼而瞭然笑開。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對離洛最大的印象一直都只有兩個,一個是冷,另一個則是穩。在她的記憶裡,夜青玄讓他去做的事,他幾乎就沒有完不成的時候。
想到這裡,她便也放了心,突然聽到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還有一陣叮噹聲響,循聲望去,只見有一道模糊的黑影緩緩走來,手中一左一右握着兩柄又寬又長的劍,那根本就不是離洛的葉影,那是何家兄弟的佩劍。
“王爺。”知道他自己開口,雪衣和夜青玄聽出是離洛的聲音,這才鬆了臉色。
夜青玄看了看他手中的兩柄劍,似乎是明白了什麼,只點了點頭,不說話。
雪衣雖然不明白這是什麼示意,卻已經隱約猜出了**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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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個劍客來說,劍即是命,當他放下手中的劍時,他的命要麼已經不由自己掌控,要麼,已經沒了。
記得離洛隨着那兩人離開之前曾經說過,他要去清理門戶,便也意味着,這一場較量,沒有輸贏,只有生死,贏者生,輸者死。
何家兄弟丟了劍,便也等於是丟了命。
就在三人沉默無聲的時候,拂塵與另一名隨從也緊跟着趕回,五人稍作沉吟,而後片刻不耽擱,喚來早已準備好的馬車,直奔着城外而去。
剛剛走到提鏡禪院門外,就看到將離不顧寒風襲襲,站在風中瑟瑟發抖,像是在等雪衣,甫一見到雪衣,便撲了上來,哽咽着道:“小姐,夫人她……”
雪衣直覺心中狠狠一凜,根本來不及聽她說完,擡腳就朝着容霜暫住的屋子奔去,尚未進屋就聽到一陣劇烈的咳聲,待她進屋一看,容霜正伏在牀邊,臉色一陣蒼白一陣血紅,那根本就不是正常的臉色。
最重要的是,她牀邊的地上有一灘血跡,觸目驚心。
“娘!”雪衣一個箭步衝過去,將正俯身咳個不停的容霜扶起,喉間堵得厲害,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驀地,她回身向夜青玄看了一眼,夜青玄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取出從司藥樓帶出來的那本古籍,向後翻找了一番,找到千芒蠱的秘方那裡,仔細看了一會兒,突然,他神色一沉,下意識地看了雪衣一眼。
雪衣渾身顫抖得厲害,抿了抿脣,低聲問道:“上面……怎麼說?”
夜青玄看着她泛紅的雙眼,遲疑了一下,合上了大藥方,走到容霜身邊,將她扶着坐起,掌心真氣凝集,而後輕輕覆上容霜的後背,緩緩遊走按捏。
容霜感覺得到有一股溫熱的氣息正源源不斷地傳入她的體內,偏得此時她的精神早已經不支,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王爺……”容霜氣息微弱,伸手摁住夜青玄的手腕,輕輕搖頭,“不必了,不必爲我費力氣……”
夜青玄神色沉冷,他不是拗不過一個病重的女人,而是不忍心。
即便沒有看到大藥方,可是看着夜青玄的臉色,雪衣也猜想得到裡面究竟寫了些什麼。
也許,正如拂塵所說那般:無解。
這幾個月來,從她得知容霜中的是千芒蠱的那一刻,她就在尋找解蠱的辦法,可是任憑她把所有能想到的,不管是用藥還是施針,又或是雙管齊下的辦法全都試了遍,卻還是沒能找到解方。
難道,竟是老天有意如此啊?讓她帶着那麼多的秘密重活一世,讓她與容霜再聚一回,讓她知道容霜究竟是中了什麼毒,可是卻偏偏不讓她找到,真正能解蠱毒的辦法。
“雪衣……”容霜沙啞的聲音換回了雪衣的思緒,她擡手握住雪衣冰涼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突然彎起眉角笑了笑,“你給孃親梳梳頭好不好?孃親……想換一身乾淨的衣裳。”
一字一句,都如同一根根針狠狠砸在雪衣心上,她強忍住就要落下的眼淚,用力點了點頭,與將離一起扶着容霜下了牀走到梳妝檯前,又命將離去燒了熱水,自己則拿起梳子,不緊不慢地給容霜將絞在一起的髮絲輕輕順展開來。
屏退衆人,房內只留下雪衣和容霜母女二人,由始至終,雪衣都是默不作聲,小心翼翼地替容霜認認真真梳洗了一番,挽好髮髻,別了密雲釵,又換好衣衫,若非那臉色蒼白的毫無血色,隱約可見她年輕時的美貌模樣。
據傳當年容霜隨父兄進京之時,司文蒼對她一見鍾情,第二天便派了人到找到容老爺子,提起結親一事。
看得出來,司文蒼原本是應該很喜歡容霜的,然,究竟是爲何,會發生那樣的事——
雪衣清楚地記得,前一世,就在她臨死前,方纔得知她根本就不是司家的女兒,她是容霜和另外一個男人所生,也就說她的父親還另有其人。
如若當真如此,那就能解釋爲什麼一直以來司文蒼都對她們母女態度冷淡,尤其是容霜,在雪衣的記憶力,幾乎就沒見到過他二人像夫妻一樣,恩恩愛愛過日子,與其說是相敬如賓,倒不如說是貌合神離。
“孃親……”雪衣輕輕喊了一聲,卻不知該如何把心中的疑惑問出口。
那件事不管是怎樣的,都必然是容霜心中的一個傷疤,她怎忍心去揭她的傷口?
容霜卻好像是知道雪衣要問什麼,不等她繼續說下去,便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和一笑。
“爲娘沒事,別再擔心。”她說着頓了頓,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冬夜森寒,聽聞近日還會落雪,你這麼將王爺晾在外面頗有些不妥。雪衣,你去把王爺請進來,爲娘有些話想單獨跟他說。”
雪衣心裡咯噔一跳,點了點頭,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