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容曦愣了一下,定定看了他兩眼,皺眉道:“你算計我?”
樓陌卿搖頭,“這不是算計,我只是想要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是我的兒子,是我和煙兒的孩子。”
容曦低頭想了想,“那……闞將軍的四十軍棍……”
“闞將軍救回小公子有功,免罰。”樓陌卿說着側身向闞澤看去,闞澤頓然輕笑一聲,鬆了口氣。
門外一名小兵匆匆而來,“稟殿下,雲路回來了,還帶了一個人。”
“雲路?”樓陌卿剛剛露出的一絲笑意復又瞬間消失,他垂首略一沉吟,吩咐道:“帶過來。”
“是。”
不多會兒,雲路便和另外一人快步進了院內,對着樓陌卿行了一禮,容曦瞪了瞪眼,驚道:“離洛?你……你怎麼來了?”
樓陌卿神色也有些疑慮,定定看着他,只聽離洛道:“屬下奉君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之命,前來見中宸王。”
“太子妃……”樓陌卿沉吟了片刻,“雪衣她……已經是君瓴的太子妃了。”
見離洛點頭,他又道:“這麼說來,是雪衣讓你來的?”
離洛道:“太子妃行動不便,無法受累趕路,便熬好藥、配好藥方,命屬下帶來救王妃,殿下請放心,王妃現在有御醫照顧,已經沒有生命危險,解下來就要好生調理了,調理的藥方和食譜都已經交給了御醫。”
聞言,三人皆吃了一驚,樓陌卿一直凝重的臉上終於浮現了一抹輕鬆笑意,他長吐一口氣,緩緩轉過身去走了兩步,喃喃道:“煙兒沒事了,孩子也……也回來了,天不亡我樓陌卿,天不亡我!”
頓了頓,他突然又似想到了什麼,擰了擰眉,“你方纔說雪衣行動不便,她怎麼了?受傷了?”
離洛眼底沒由來地浮上一抹笑意,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語氣也輕快起來:“王妃沒有受傷,她有了身孕,太子殿下堅決不允她受苦受累,便讓屬下來了。 ”
“表姐懷孕了?”容曦方纔的陰霾之色一掃全無,忍不住笑出聲來,看了看樓陌卿,又看了看闞澤,“那……有沒有說什麼時候生孩子,是男孩女孩……”
離洛輕輕一笑,“容姑娘,還早呢,現在哪知道這些?”
樓陌卿接過話道:“十月懷胎,你以爲是一朝一夕?”
容曦連忙收斂心緒點着頭,臉上的笑意卻絲毫不減。
闞澤在後面看着他們,不由勾了勾嘴角淡笑,孩子還真是一個很獨特的存在,明明是那麼柔弱、那麼輕小,然而卻又似重於萬山,勝過一切,甚至比千百年的江山基業都更重。
幾道煙影趁着夜色掠入了郢城的鄰城,離城。
“王。”幾人對着正坐在案前看地圖的顧修行了一禮,“已經打探到了。”
“說。”
“樓陌卿他……並沒有對百姓下手,那幾城的百姓都還好好地活着。”
顧修的動作驟然一滯,擡起頭來看了幾人一眼,而後冷笑一聲,“他果然……只是虛張聲勢。”
“倒也不是虛張聲勢。”一名煙衣人開口,沉聲道:“但凡是從赤荊門回來的守城將士……無一倖免,全都被殺。 ”
顧修微微愣了一下,臉上的冷笑漸漸變淡,最後化爲一絲深沉而後無奈的笑意停在嘴角,“他這是……有殺有放,收放自如,樓陌卿……孤王之前小瞧了他。”
他身邊的將軍忍不住出聲問道:“王,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原本我安溪兵馬衆多,可是現在和樓陌卿比起來,似乎少了些,而且現在他們已經接連拿下五城,照這勢頭,遲早會一路殺入京都。”
顧修沒有回答他,沉吟片刻,突然話鋒一轉,問道:“聽說樓陌卿找到了那個孩子?”
煙衣人點頭,“王或是不知,那個名叫容曦的丫頭原來是樓陌卿的表妹,當初夫……夫人生下孩子之後,就被這個容曦把孩子抱走了。”
“容曦……樓陌卿……”顧修輕輕唸叨了兩遍,驀地,他眉峰一挑,“難道是夜朝北郡的那個容家?”
身邊的人也驚了一下,“王說的是那個謀士世家的容家?”
“南陽司府,北郡容侯,醫無能出司其右,謀憑容侯定九州。”顧修輕吐一口氣,“聽聞容家現在的家主之妻是夜朝外姓王爺蘇老王爺唯一的孫女兒襲芳郡主,蘇家世代爲將,手中握有兵馬死士數以萬計,而這個容曦若是樓陌卿的表妹,那就是說樓夙和夜朝容家關係匪淺,這背後還有一座結實的靠山……”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沉沉吸氣,神色越來越凝重,“照此說來,樓夙可不好惹了。”
身邊的將軍道:“王的意思是,若樓陌卿有難,恐夜朝容家會出手?”
顧修道:“容曦爲了一個嫂嫂都能甘願冒此危及生命的風險,可見容家和樓陌卿的關係非常親密,容家若出手,這事就麻煩大了。 ”
聞言,那幾名煙衣人不由得相視一眼,面露驚駭之色,欲言又止。
顧修瞪了他們一眼,“有什麼話,就一次性說完,別吞吞吐吐的。”
“是……”幾人戰戰兢兢,小聲道:“王,只怕事情比您想象的還要棘手……那,那容曦稱君瓴的太子妃是她的表姐……”
聞之,幾人瞬間變色,就連顧修也忍不住吃了一驚,霍地站起身來,皺眉想了半晌,驀地,他像是明白了什麼,驚疑道:“樓陌卿……司仲卿!”
頓了頓,他連連點頭,“是了,一定是這樣的,早就聽到傳聞,說樓夙剛回朝的先太子樓陌卿其實就是夜朝司家戰死的那個司仲卿,只不過他用了一招金蟬脫殼回了樓夙,而我們的探子回來報,君瓴的太子妃也是出自夜朝司家……也就是說,樓陌卿和君瓴的太子妃本是一家兄妹,所以那容曦纔會稱他們爲表兄表姐……”
話說到這裡,身邊的幾人已經全都白了臉色,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許久,那名將軍聲音顫抖道:“夜朝容家和蘇家、君瓴太子、樓夙中宸王,他們……他們都是一家人……王,這一家人咱們可惹不起啊……”
顧修神色凝重至極,坐下思忖良久,他長長吐了一口氣,“是不能惹,否則,若出現三朝聯手出擊安溪……”
他不敢往下想,那樣的結果是一片煙暗。
好半晌,他提筆寫了封信,交到一人手中,“即刻安排一名使臣前往郢城見樓陌卿,孤王要和他談談。”
那將軍愣了一下,“王是要和談?那樓陌卿會答應嗎?現在他可是勢頭正盛的時候。”
顧修道:“他有孩子在身邊,還有重傷的妻子等他回去,樓陌卿是個重情之人,他這個時候一定急趕着帶着孩子回去見他的妻子,只是他表面上裝得泰然鎮定罷了,再者,現在邊疆五城已落入他手中,孤王可以答應他,只要他願意撤兵和談,便送兩城爲禮,自己送出去的,總比被他奪下要好得多。”
“王,兩城可不是小禮啊!”
“兩城又如何?”顧修冷冷一笑,“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孤王還活着,遲早有一天會把這兩城、連帶着更多的東西,全都奪回來!”
暮野四合之時,安溪使臣進了郢城,第二天一早,樓陌卿領着闞澤和龐平幾人前往約定好的地點,和談地點在郢城和離城中間,雙方所帶之人都不多,然彼此也都知道,身後大軍駐紮,絲毫都沒有鬆懈。
午後,容曦正在逗着小公子玩的時候,樓陌卿一行人回了城。
“怎麼樣?”容曦看着樓陌卿臉上的笑意,便知情況順利,“顧修給了些什麼好處?”
闞澤豎起三根手指,“三個城。”
“三城?”容曦愣了一下,“不是說兩城嗎?”
裡屋正在抱着孩子的樓陌卿朗聲道:“他說兩城就兩城?這件事還能由得了他?”
容曦瞪了瞪眼,拉着闞澤出了門,小聲道:“他……就這麼一開口要了三城,顧修就答應了?”
闞澤笑道:“他不答應也不行,他是聰明人,該知道殿下若想一路攻下去,安溪會大受損傷,與其如此,倒不如自己乖乖奉上三城以求和。再者,殿下回京心切,也不想和他過多糾纏,而且這些年來,鞏能方和万俟祿把持朝政,得罪了不少人,殿下好不容易把周邊各國安撫下來,不希望這時候再起爭端,所以大隊人馬必須回朝,如此一來,樓夙安穩,邊疆安定,大家共贏。說到底,殿下這是懷柔之策。”
容曦聽得愣住了,良久,她彎眉輕輕笑了笑,輕聲道:“他……變了,現在已經越來越有一個君王的樣子,如今他爲人夫、爲人父,很快也就要爲人君了。”
聽出她語氣中有一絲滄然和淒涼,闞澤不由輕嘆一聲,“容姑娘,其實這一年來,你也變了,你長大了。”
容曦輕呵一聲,低下頭去,闞澤又道:“我知道,你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所以,閔揚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諒解殿下,當時,殿下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看到你難過,他也很痛苦……”
“闞將軍。”容曦打斷了他,神色微沉,“你不用說了,道理我都懂,情況我也明白,我只是沒辦法接受閔揚就這麼慘死在我面前,至少現在我還沒有辦法去面對這一切,你給我點時間,也許等過一段時間,我自己就能想通了。”
說着,她抿脣微微一笑,緩步走到院門前,擡眼看向君瓴的方向,“我也該走了。”
闞澤一驚,“你要離開?”
容曦重重點點頭,“許久不見雪衣表姐,我想她了……”
說到最後一個字,她喉間一哽,紅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