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洛看了夜青玄一眼,輕聲道:“王爺……”
夜青玄擡手,示意他不用上前,而後冷靜地看着夜明瀾,“你害了那麼多人,連自己的親人都不放過,姑奶奶也好,蘇老王爺也罷,你都能下得了狠手,今日倒是生出憐憫之心了。”
夜明瀾冷哼一聲,嘆道:“也許是殺的人太多了,臨死之前,突然就想要能做些好事,救些人命,如此,我的心裡也能好過些。”
“瀾王也不會良心不安?”離洛忍不住沉聲道,“瀾王不是從來不信因果循環報應嗎?”
“不信,我從來都不信……”夜明瀾說着,朝夜青玄看了一眼,“我只是有件事想要拜託二哥。”
夜青玄淡淡地看着他,示意他說下去,夜明瀾道:“不要告訴母妃我死了,如果可以,便留母妃一條命吧,說到底,人都是我害死的,再說母妃年紀大了,便讓她宮中孤獨終老也好。”
“你以爲那樣活着,對她來說有意義嗎?”夜青玄挑眉,“不知你的下落,沒有你的消息,終日只能待在人跡罕至的冷宮裡,這不過是一種煎熬。”
夜明瀾搖頭,慼慼一笑,“煎熬也罷,我只希望她能活着,只要她活着就好。”
頓了頓又道:“你能答應嗎?”
夜青玄斂眉,“這件事能做主的人是皇上,不是我。”
聞言,夜明瀾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又無奈搖頭一笑,“你竟然如此地恨我,就和她一樣,我不明白,這是爲什麼?”
他口中的“她”顯然就是指的雪衣,夜青玄心下明瞭,神色漸漸冷了下去,“爲什麼?重要嗎?”
夜明瀾緊緊擰了擰眉,點頭道:“你恨我至此是爲何,不重要,可是她……重要。從最初相見,我何曾做過對她不好的事?她不顧名冊的配對,當着衆人的面,主動要求嫁你便也罷了,後來每次見到我,那種眼神都像是恨我入骨一般,我一直都不明白,我一直都想要一個答案,究竟是爲什麼!”
說着,他深吸一口氣,定定地看着夜青玄,“我知道,不管父皇遺命如何,你來了,我就不能活着離開。我只希望在我死之前,能見她一面,我想要她親口告訴我,這其中究竟有什麼天大的理由,她要如此待我。”
“王爺,不可!”離洛朝着門外瞥了一眼,下意識地出聲。
夜明瀾朝着門的方向看去,淡淡道:“我知道,她在,她那麼恨我,一定會想要親眼看着我死。夜青玄,你連讓她見我一面都不敢嗎?”
夜青玄眼底泛起一股寒意,緩步走上前,“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許能更安心。”
“你……”
“阿玄。”門外傳來雪衣清越的嗓音,隨後一道清瘦的身影走進門來,她着了一襲青衫,外面披着一如既往的玄色斗篷,將手中的傘交到手邊的人手中,走到夜青玄身邊站定,看着他,“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恩怨,我想親自解決。”
夜青玄俊眉微蹙,看了她半晌,良久,他輕輕點頭,“好。”
“王爺……”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不安地看着雪衣和夜青玄,夜青玄卻只是制止他們,而後朝着離洛瞥了一眼,“把不相干的人都清理掉。”
“是!”離洛應了一聲,對着那些黑衣人做了個手勢,黑衣人當即明瞭,在那些將士惶惶不安之時,掠身上前,一把扼住他們的脖頸,將他們拖出門去。
而後夜青玄對着雪衣淺淺一笑,替她緊了緊披風的帶子,“我在外面等你。”
“嗯。”雪衣點點頭,看着他和離洛最後退了出去,這纔回過身來看着夜明瀾,“你想知道我爲什麼一直都那麼恨你。”
夜明瀾沒有應聲,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沒由來地笑了出來,“你都不想跟我敘敘舊嗎?”
“敘舊嗎?”雪衣輕輕笑了笑,“你我若是敘舊,怕是要敘得久遠了,你打算從哪來敘起?”
夜明瀾不蠢,已然聽出她話中有話,“久遠……遠嗎?從去年的鴻鴛宴至今,也不過一年多而已。”
雪衣雋眉微微舒展,“一年……”
世事果然變化得很快,因爲她的緣故,這一切竟然提前了將近三年的時間。
“瀾王心中若有疑慮,弗如聽我給你講個故事,也許聽完這個故事,你就不會再問爲什麼了。”
“是嗎?”夜明瀾執起杯盞微微呷了一口,對着雪衣做了個“請”的動作,“不如坐下來慢慢說。”
說着,還不忘給雪衣倒了杯熱茶。
雪衣側身瞥了一眼那盞茶,勾了勾嘴角,徐徐道:“說來,這個故事裡的女子是與我一般的身份,母親的孃家德高望重,有謀略,亦德高望重,父親則是朝中重臣,算是皇親國戚。十五及笄之齡,她得皇上賜婚與六皇子,雖然這門婚事遭到了外公、舅舅、母親、以及諸位兄長的一致反對,可是她卻早已被喜悅和六皇子的溫情衝昏了頭腦,執意要嫁。沒過多久,她的母親病逝,大哥戰死沙場,外公也因悲傷過度,抑鬱而終。
那段時間她悲痛不已,所幸有六皇子一直不離不棄地陪在身邊,安撫、照顧,她爲親人守孝三年,這期間所有人都已然默認了她和六皇子之間的關係,默認她就是六王妃,所以那段時間六皇子不管去哪都把她帶着,也沒有人說什麼。她隨六皇子數次出征,東海、西嶺、南郡、北疆,一直不離不棄,就算她原本就身子羸弱,路上受了再多的苦也堅持跟隨,每次六皇子受了傷,她便衣不解帶、盡心盡力地照顧。
第三年,北疆一戰,六皇子中了埋伏被困,她心急如焚,四處求救,得知二皇子的兵馬就在距北疆不遠的地方,她連夜前往找到二皇子,以幫助二皇子治好身上的舊傷爲條件,請求二皇子出兵相救。她雖然不是那麼聰明,卻也有姑娘家特有的敏感,她知道二皇子對她感情特殊,便極力避開他,那段時間,除了每天檢查身體情況和吃藥的時候,她都一個人躲在屋內,不去相見。
好不容易,她醫好了二皇子,二皇子也履行承諾,領兵前往救出了六皇子,爲此,六皇子對她大爲誇讚,道她聰明機靈,懂得審時度勢,不愧是謀士家族的後人,今後必定會成爲他的賢內助。她聽了,欣喜不已,三年熱孝結束後,她便按照旨意,嫁給了六皇子。婚後三月,她被查出有了身孕。然而所有的一切,便也自此就發生了改變。六皇子待她的態度日漸冷淡,看着她的眼神也越來越冷,越來越可怕,尤其是在她的肚子漸漸大了之後,六皇子每次見到她那種眼神都似乎是想要殺了她,她不明白爲何,卻又不敢問,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六皇子和她的庶姐在一起……”
“等等!”夜明瀾突然打斷了她,緊緊擰眉,手中的杯盞緩緩放下,一臉疑惑地看着她,“這個故事裡的人……是誰?”
爲何他聽起來,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二皇子、六皇子、一個女子以及她的庶姐……這關係竟是如此相似!
“呵!”雪衣輕笑,睨了他一眼,“都說了,只是個故事而已。”
夜明瀾顯然不相信,這麼明顯的暗示,決不可能只是個故事那麼簡單,“那……後來呢?”
“後來……”雪衣輕嘆一聲,繼續道:“後來,不出意外的,六皇子和她的庶姐在一起了,她被日漸冷落,可是她什麼都不敢說,只能在背後默默地想辦法盡力爲六皇子多做些什麼。她的舅舅和表兄都到了京中,不知是因爲她還是什麼別的原因,他們都開始爲六皇子效力,而六皇子的野心也日漸膨脹、顯露出來。
皇上重病,立六皇子爲太子,朝中有不少大臣反對,可是在一些大臣莫名慘死之後,這件事就漸漸平息了下去。就在她產前的一個月,皇上駕崩,留詔傳位於剛剛被立爲太子的六皇子,其實所有人都知道皇上的死和這詔書有問題,然礙於六皇子母妃家中的勢力,加之有那些慘死的大臣爲前車之鑑,衆人又不敢妄動,只有二皇子出面反抗,卻被六皇子的兵馬逼出皇城,生死未卜。
四公主看不慣,想要幫助二皇子,結果卻慘遭六皇子毒手,宮中衆人,除了臣服於六皇子的人,其餘皆遭難。也就在那時,傳出了她與二皇子私通的謠言,六皇子勃然大怒,問也不問就將她關進了後院,扶她的庶姐爲太子妃,而後她才知道,她腹中孩兒根本就不是六皇子的,她的庶姐告訴她,就在她和六皇子新婚當晚,六皇子接到密報,離府去截殺二皇子,又怕她起疑,所以安排了一名心腹陪了她一夜,換言之,這個孩子是那個不知名的心腹的。
她知道從一開始的時候,她的庶姐就喜歡六皇子,之所以是她嫁給六皇子,不過是因爲他們要利用她的舅舅一家爲六皇子辦事,至於她和二皇子之間的謠言也是她的庶姐放出去的,爲的就是要將她從正妃的位子上拉下來。
在她產下孩子當晚,天降大雪,六皇子領兵對抗二皇子,她的庶姐帶人前來奪走了她剛剛出生的孩子,逼迫她去毒殺二皇子,她不願,庶姐便狠心,將她剛剛出世的孩子活生生地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