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碧仇姑娘擡手,擦去他眼角的淚,而後緩緩站起身,“老天眷顧,沒有讓我在那次險難中死去,就是要讓我回來,找那些害得我至此的人報仇!”
說到這裡,她的神色驟然一冷,眼底閃過濃濃的殺意,側過身來,那張臉,赫然正是當初掉下懸崖之後又不知所蹤的司顏佩!
夜明瀾的情緒被她挑起,戾氣越來越甚,沉聲道:“你說的沒錯,要報仇,必須要報仇!他們欠你的,也欠了我的,當初我沒能救下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憾事,現在好了,你回來了!”
聞言,碧仇姑娘,也就是司顏佩在他身邊蹲下,眼淚就不停地涌出,“你能把我記在心裡,對我而言,這就已經足夠了。”
說罷,她深吸一口氣,“先別說那麼多了,我現在給你拔箭,否則,羽箭在體內越久,拔箭的時候就越痛苦。”
夜明瀾緩緩點了點頭,“知道你還活着,就算是死也無憾了……”
“我不會讓你死,絕對不會!”司顏佩的神色越來越冷,她用力咬了咬牙,重新遮好面紗,然後喚來兩個人在身邊幫忙,自己則準備好身邊能收集來的東西,用匕首割斷箭頭,扶住夜明瀾的肩,“拔箭會很痛,你忍着點。”
夜明瀾搖搖頭,“無礙,死都不怕,這點痛怕什麼?”
司顏佩便沉沉吸了口氣,握住箭尾,一咬牙,迅速將箭拔了出來的,動作迅速乾脆又利落。
万俟祿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她神色慌張、動作卻沉穩熟練地給夜明瀾包紮,忍不住出聲道:“這位姑娘似乎是很精於醫道。”
司顏佩沒有搭理他,倒是夜明瀾緩了口氣,輕聲道:“她雖年紀輕輕,卻是自幼學醫學醫的時間已有十多年。”
万俟祿瞭然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難怪看姑娘的手法如此熟練精湛,卻原來是位學醫已久的神醫。”
“神醫?”司顏佩驟然冷冷一笑,“你們心中的神醫不是那位得先皇誇讚器重、得世人推崇的玄王妃嗎?神醫一名,我又豈敢當?”
万俟祿頓然擰了擰眉,總覺得她話中有話,可是一時間,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管怎樣,之前他們被黑衣人追得無路可去的時候,是她突然出現,領着他們找到了一條隱蔽的小道,避開了黑衣人的追捕,又一路上留下毒水,阻斷了追兵追來的道路,說到底,他們是一路人,至少現在是的。
一切都收拾妥當之後,天已經微微亮了,夜明瀾受傷太重,處理好傷口之後便沉沉睡去了,司顏佩卻沒有半分的睏意,一直守在他的身邊。
看着那張如初的面容,說不出爲什麼,她總覺得這不到一年的時間,他的臉上已經滿是風霜的痕跡,縱然他還是那個清俊的他,眉宇之間卻多了些男子的硬氣和冷酷。
倒也不怪,她身在君瓴的時候,就已經聽說了很多夜朝的事,這一年……當真是不太平的一年,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死了那麼多人,傷了那麼多人,她沒想到,有一天她重回莫涼城的時候,這裡早已物是人非,大不相同。
“王爺,是不是怪你我都醒悟得太晚,所以纔會受到這麼多的傷害?”她伸手,輕撫着夜明瀾的臉龐,“如果,從一開始的時候,你就聽我的,就收手,是不是如今的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又或者,如果當初先皇賜婚的時候,你我也在其中,得到了世人的祝福,得到老天的庇佑,讓你真正地明白和體會到什麼纔是真正的幸福和快樂,也許你在那時候就會收手了……”
“只可惜……這些都只是一場妄想了,事已至此,我們都回不去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就算是一條道兒走到黑,也只能一直往前了……”
想到這裡,她頓然輕輕笑了一聲,有些自嘲的感覺,她竟然還在……想着那些不可能的事。
再仔細一想,造成如今這一切的人,竟然是一開始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有放在眼中的司雪衣。
司雪衣!爲什麼?你爲什麼會突然變成那樣?若非是你的變故,若非是因爲你,今天的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就會是瀾王,而她身邊的那個人就會是我,是我!
該死的人是你,從頭到尾,該死的那個人都是你,如果從一開始,如果在瀾王遇到你之前,我就把你們母女給除了,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麻煩了!
想到這裡,她豁然站了起來,万俟祿神色一沉,跟着站起,“姑娘,你要去哪裡?”
司顏佩回身冷睇了他一眼,“我去哪裡,與你何干?”
“姑娘!”万俟祿喊住她,“你現在不能走,在我們擺脫夜青玄的追蹤之前,你哪也不能去!”
司顏佩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不由冷冷一笑,“愚蠢!黑衣人已經追來了!”
“你說什麼?”万俟祿驟然一驚。
司顏佩擡手看了看手中的小瓶子,裡面有一隻蟲子,原本一直沉睡着,這會兒卻在裡面不停地翻騰着。
“我一路上留下了藥水,但凡沾上藥水,三裡之內這隻蟲子都能聞得到,它對那種藥水的氣味最爲敏感,也最容易興奮,現在它鬧騰不停,只有一個可能,那些人已經追來了!”說罷,她垂首看了看夜明瀾,“來人,把瀾王扶起來,這裡已經不安全了,我們必須立刻轉移!”
那些將士剛剛安定下來的心再次慌張起來,看了看熟睡中的夜明瀾,又看了看万俟祿,突然只聽其中一人道:“瀾王已經受了重傷,我們帶着他只會拖累我們,万俟將軍,你還是儘快帶着我們逃走吧,不管你去哪裡,我們都跟着你去……”
話音未落,只見司顏佩的神色一怒,一甩手,只見一團葡萄大小的黑影朝着那人飛去,而後那人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不停地撓着全身,用力抓着自己的脖子,模樣痛苦不堪。
“哼!你想走?那我就成全你,讓你先走一步!”說罷她冷冷一笑,轉身蔑然地看着那些將士,“實話告訴你們吧,我早就已經知道你們有了叛心,你們帶着我不過是想讓我給你帶路,我不妨告訴你們,你們的身上都有我種的毒,從現在開始,誰若敢再說一句丟下瀾王的話,我定會讓你現在就留在這裡,哪也去不了!”
將士們齊齊打了個冷顫,看了看她陰沉的臉色,又看了看万俟祿,只聽万俟祿沉聲道:“我万俟祿雖然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人,可是還不至於卑鄙到如此地步,在這種時候丟下自己的朋友不顧,夜青玄的人已經追來了,多說無益,大家帶上瀾王,儘快離開這裡!”
說罷,他和那位副將相視一眼,扶起夜明瀾,在司顏佩的帶領下,朝着木城的方向逃去。
雨已經停了下來,外面地上的淤泥和水坑卻不少,馬蹄踏過的地方,泥水四濺。
追來的人馬在廟外停下,下來兩人進了裡面搜尋了一圈,而後快步走了出來,“統領,裡面的鋪子是新鋪的,有血跡也是新的,看來他們在這裡停留過,應該剛離開不久。”
一人好奇地看了看身邊的統領,道:“說來也怪,他們似乎總是能提前知道我們的行蹤,先一步逃走。統領,這其中有蹊蹺。”
領頭那人緩緩擡起頭來四周掃了一圈,正是離洛,只見他神色冷厲,每一處都看得很是仔細,最後目光落在衆人外面的斗篷上。
“統領,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離洛冷聲道:“所有人褪下斗篷,我懷疑我們身上他們可有尋蹤的東西,很有可能是一種氣味。”
“氣味?”衆人一邊依言脫下斗篷一邊聞了聞自己的身上,“什麼味道也沒有啊。”
“尋蹤的氣味人是聞不到的,必須要依靠某種東西,比如說……”他頓了頓,不由想起當初在北疆,雪衣交給夜青玄的那隻尋香蠱,“蠱蟲。”
“蠱蟲?”聞言,衆人似乎驟然明白了什麼,相視一眼,將斗篷丟下,而後與離洛相視一眼,按着地方的腳印追去了。
秋雨寒涼,這一場秋雨給原本還算溫熱的南陽帶來了一股森寒,一早醒來頂着濛濛小雨出門,風一吹就感覺涼意剔骨。
藥鋪的老闆打着哆嗦打開了一塊門板,正要再打開別的門板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脖子裡一涼,隨後那人在耳邊冷喝道:“別出聲!”
緊接着一行人迅速地逸入屋內,將打開的門板又重新關上了。
“你,你們是誰?”
“我們是誰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從現在開始,你最好不要出聲,驚動了外面的人,我這人脾氣不大好,這匕首又太鋒利,傷了你可不好。”司顏佩冷冷說着,瞥了一眼万俟祿,示意他把夜明瀾放下。
同行的將士從裡屋帶出來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和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兩人被眼前的情形嚇得啼哭不已,司顏佩神色一怒,正要上前,卻被夜明瀾一把攔住。
“顏佩,不要傷害他們。”說着,他勉強坐起身來,走到這一家三口面前,冷冷看了他們一眼,“想要活命,就不要出聲,只要你們安安靜靜的,我們就不會傷害你們。”
而後他取下腰間的腰佩交到那個孩子手中,“拿着它,就當做是給你們的診金。”
“你……”司顏佩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他卻淡淡一笑,“不管怎樣,他們畢竟也是夜朝的百姓。”
話音剛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姚大夫,你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