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朝,莫涼城。
秋寒越來越重,霜露重重,白天裡也能感覺到那陣陣涼意。
霜降,大風。
養精蓄銳多時的夜明瀾終於按捺不住,率先領自己的十萬人馬打頭陣,圍困莫涼城,兵臨城下,嚴陣以待,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兩道俊挺的身影緩緩走上莫涼城城樓,俯瞰城外的兵馬布陣,眼底有一絲難以捉摸的詭譎與幽深。
“表兄有何想法?”夜青玄抿脣淡淡一笑,對身邊的容毓問道。
容毓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意有所指的問道:“不知王爺這一仗想要怎麼打?”
夜青玄道:“將士們等了這麼久,要打自然就得下狠手打得痛快些,不過如果現在出手的話,怕是沒什麼意思,只不過是自家人打自家人。”
容毓瞬間明白,微微一笑,“我明白了,王爺這是在等樓夙的兵馬。”
夜青玄笑得淺淡,“夜朝和樓夙素來有兵戰,尤其是万俟祿的軍隊,哪一個夜朝的將士不想要滅了他們,以解這麼多年來的心頭之恨?如今万俟祿仗着有夜明瀾在,又有君瓴的兵馬相助,他們必會出兵,畢竟,他們還指望着自己幫了夜明瀾之後,夜明瀾再幫他們一把,不賣力怎麼能行?”
聞言,容毓勾了勾嘴角輕輕點頭,“容璟在夜明瀾身邊,上一次他的一切計劃皆被我料中,此番定會想辦法尋求改變以應對。此番他們的排兵佈陣,必然是夜明瀾的人打頭陣,畢竟是自己家的事,自己不先表態,別人如何信服?那麼接下來的重頭攻擊就在樓夙和君瓴之中,按說應該是樓夙的人了,畢竟樓夙急於向夜明瀾表明自己的態度,而且万俟祿的人驍勇善戰,據說万俟祿藏有五萬鐵騎一直都沒有派上戰場,這一次說不定你我有幸可得以一見。然,我能想到這一點,容璟必然也會想到……”
“你的意思是,他們很有可能會讓君瓴的人進行第二波攻擊,而讓万俟祿的鐵騎壓陣?”夜青玄抿了抿脣,朝着大軍後方看去,儘管現在他什麼也看不到,可是他知道,那後面定然聚集了數十萬兵馬,整裝待發。
容毓笑得深沉,微微沉吟了片刻,“若是容璟早就料到我們能思其所能思,王爺以爲,他會怎麼做?”
夜青玄想了想,道:“將計就計。”
“沒錯,將計就計。”容毓笑得清和,“面對一個對自己瞭如指掌的人時,再多的謀略和算計都會顯得無力而枉然,這種時候,放空一切,回到最初、最簡單的位置,纔是最重要的,只有將一切都變成最簡單的樣子,才能讓對手抓不住他的軟肋和心思,不明白其心中所想,自然也就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容璟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敢賭,也會賭。”
說到這裡,他稍稍眯了眯眼,似乎此時容璟就在他面前,他正在試圖看穿他的心思。
“容璟雖然平日裡話不多,可是我這個做哥哥的不得不承認他是個聰明人,尤其是在洞察人心這一點上。”
夜青玄笑道:“表兄你似乎也很精於此道。”
容毓不由失笑,道:“我只是因爲自小跟容璟一起長大,習慣了去思考他心中所想,若是換做一個完全不瞭解的人,只怕我也會不知所措,想來,夜明瀾脅迫容璟去給他做謀士,其實不是在幫自己,而極有可能是在害自己。”
聞言,夜青玄不由朗聲一笑,“那隻能怪毓表兄你一向都喜歡自由自在,不喜約束,這些年來跟着外公入京的人多是璟表兄,加之如今襲芳郡主所嫁之人是他,所以相對來說,更好控制的人,是他。”
容毓點了點頭,輕嘆一聲,“說來慚愧,我這個做兄長的這些年一直都在極力逃避,倒是讓他爲我承擔了不少。”
說着,他擡眼向城外的大軍看去,仔細看了看他們的排兵佈陣,先是一陣緊緊皺眉,而後又挑眉笑開。
“原來如此。”他側身看了夜青玄一眼,見他以目光相詢,便解釋道:“容璟一直都很喜歡研究兵法,對排兵佈陣頗有些研究,他最爲得意的一件事,莫過於自己曾經闖了一個陣法,雖然以前只是紙上談兵,卻也深得爺爺和父親的稱讚,只可惜,他一直都沒有機會在實戰中試一試那個針法。如今,既然有人主動送上門來,以容璟的性格,必定會將此陣派上用場。”
夜青玄問道:“什麼陣法?”
“是一個由伏羲八卦陣和太乙九星陣相融合而成的陣法,五行陰陽相剋相生,八卦九星相輔相成,容璟各取所長,創了一個新的陣法,命名爲伏羲九星陣。”
“伏羲九星陣……”夜青玄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點點頭,“聽起來有點意思。”
容毓又道:“只是時間久了,有很多東西我都已經記不清了,怕是沒有辦法先找到破陣的法子,只能先看到陣法,然後再見機行事了。”說着,他想了想道:“稍後,我回去把我所能記得的畫下來,也好給王爺……”
“不必。”夜青玄擡手阻止了他,看着他略有疑惑的眼神,笑道:“正巧,本王也很喜歡研究這些,這一次就且當做是本王與璟表兄較量一番,且看本王能不能破了連外公都稱讚的陣法。”
頓了頓,他又道:“再者,如果一開始就讓他們栽了大跟頭,縱然是璟表兄所想,可是這麼一來,只怕會惹惱夜明瀾,如今人們夫婦二人在夜明瀾手中,我們是不得不投鼠忌器,有所顧忌。”
容毓瞬間明瞭,點了點頭,“王爺所言極是,如此說來,我們是不得不與他正面地,好好交手一番了。”
看得出他有心事,卻又偏偏不願表露,夜青玄也不多問,只是輕拍着他的肩,淡淡道:“從你們什麼都不問、就決心要幫本王和雪衣的那一刻起,本王就已經下定決心,此生無論如何,都一定會保容家周全,本王說過的話也一定會做到。”
容毓不由得心頭一顫,這已經不是夜青玄第一次話中有話地主動與他說起自己身份問題,縱然他一早就猜到他身份可疑,縱然容皓也早就暗示過,他並非真正的夜青玄,可是,對於他的真實身份,卻沒有人能猜得到。
“王爺……”容毓深吸一口氣,突然笑了笑,“其實,你是誰並不重要,我早已說過,你對雪衣好,能照顧她一生一世,讓她一輩子都快快樂樂的,那纔是最重要的。”
說着,他把目光投向城外,眼底虛無縹緲,一片沉靜,“我對雪衣最爲了解,也很尊重她的決定和選擇,我相信,她會一口選定是你,就必然有她的原因。事到如今,這所有的一切也都證明,我容毓沒有看錯、信錯。王爺,需要容毓做什麼,你只需要開口便可。”
聞言,夜青玄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他勾起嘴角淺淺一笑,幽幽道:“得妻如雪衣,得知己如你,夫復何求?”
說罷,他朗聲一笑,轉身沉聲道:“傳莫啓凌和樑恕二位將軍。”
“是!”一名小兵應聲而去。
容毓一臉正色,“王爺,你這是要……動手了?”
夜青玄挑眉,“都已經堵到家門口了,哪有不還手的道理?君瓴這些年養精蓄銳,這操練兵馬卻是一時一刻都沒有落下,如今對於君瓴的兵馬戰力,不可隨意估量,所以,以容璟的意思,這中間的重頭攻擊定是万俟祿的鐵騎,他們這是要故意把我們完全不瞭解的君瓴兵馬放在最後,以奇兵取勝。”
突然,他冷冷一笑,道:“再說了,以君韶那謹慎的性格,也不可能會答應提前出戰,估摸着他還在觀察形勢,他可是從來都不會做賠本的買賣的。”
容毓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王爺似乎對君韶這個人頗爲了解,你們以前認識嗎?”
“瞭解……”夜青玄輕輕搖頭,“還不夠了解,否則也不至會有今天。”
無厘頭的一句話讓容毓有些莫名其妙,搞不清狀況,然一看夜青玄的臉色,他終究還是將心頭的疑惑壓了下去。
聽到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他不由稍稍回身看了一眼,心裡嘀咕着這二位將軍動作真是神速,那邊去了人,這邊他們就到了。
不想一回身,卻看到一抹水色身影,身後跟着正在打鬧的秦鍾舸和將離,身邊的守將紛紛行禮:“王妃!”
秦鍾舸和將離動作一滯,沒由來地收斂下來,老老實實地跟在雪衣身後走了過來。
夜青玄回身看去,見到是她,頓然彎了眉,“你怎麼來了?”
雪衣笑得清淺,往日裡的青衫羅裙已不見,一襲水色勁裝清減利落,英姿煞爽,“聽鍾舸說你和毓表哥在城樓上站了許久,便想着來看看發生什麼事了。”
夜青玄笑道:“沒什麼,只不過是聊聊應戰之事。”
說話間,雪衣已經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而立,向着城門外看去,甫一看到那兵馬分佈,她頓然微微一愣,愕然道:“北斗七星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