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瀾臉色驀地一變,愕然地看了看老將軍,又疑惑地瞥了左相和侍中一眼,只見兩人皆是一臉茫然無措,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想了想,左相故作冷靜問道:“哦?老將軍手中有詔書?”
“正是。”
“那……這份詔書在哪裡?”
老將軍輕輕一笑,艱難地從懷中取出一隻卷軸,輕嘆道:“聖上病重,駕崩之前,曾經召集了,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和二品以上的大人見了一面,說起他龍體欠安、立儲傳位一事。”
他緩緩說着,夜明瀾和左相幾人的心也等被勾着。
“聖上與臣等分析了眼下的形勢,又將幾位王爺的情況分析了一番,看得出來,聖上最屬意的繼位人選,正是玄王。”
聞之,夜明瀾暗暗心驚,和衆人一起,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向夜青玄,卻見夜青玄神色淡然,不見絲毫波動,負手而立,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冷冽的霸氣。
在場的一些大臣不由紛紛點頭,心中似乎對玄王頗爲滿意。
夜明瀾不由想起,那天他與夜舜對峙,說起繼位人選一事時,夜舜也曾親口說過,玄王比他們兄弟更適合這皇位。
卻聽老將軍話鋒一轉,繼續道:“只是,玄王曾經親口向聖上表明過,自己無心於皇位,所以,聖上最終選定的繼位人選另有他人……”
聽到這裡,所有的心都跟着懸了起來,左相和侍中都是一臉緊張,看了看老將軍,又看了看夜明瀾。
霍玉鴻適時出聲道:“這麼說來,老將軍手中的這份詔書,就是指明誰纔是聖上心中合意的繼位之人。”
“不錯。”老將軍點點頭,“這份詔書是聖上當着我們諸位大人的面親筆所寫,又親手加蓋了玉璽,只是礙於一些原因,一直未能將這合意之人傳召到面前,又未能將詔書公諸於衆,所以便壓了下來。”
說着,他轉向夜明瀾道:“難得今日瀾王殿下召百官入宮,商討繼位人員一事,老臣便藉着瀾王殿下的便,將這份詔書公之於衆。”
右相等人連連點頭,環視一圈,道:“既然百官皆在殿外,而傳位遺詔也茲事體大,老臣以爲還是當着所有的面公開來的好。”
提議一出,衆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夜明瀾也不好拒絕,笑着點頭道:“兩位大人說的是,既如此,請吧。”
直到這時,夜青玄的眉角方纔稍稍一動,看了夜華修一眼,又看了看閔揚,淡淡道:“保護好諸位大人。”
“是!”閔揚嗓音低沉冷厲,面無表情,卻讓夜明瀾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閔揚雖然爲人低斂,不喜出風頭,可是他的身手如何是衆人皆知的,尋常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若有他護在右相和老將軍身邊,再想要從兩人手中搶走玉璽和詔書,簡直是難上加難。
更何況,夜青玄和夜華修二人也在,今日進宮,兩人同行的隨行自然也都非一般人,必然身手了得……
想到這裡,夜明瀾沒由來的一陣燥怒,有種被人算計了的錯覺。
殿外的衆臣早已等得着急了,這會兒見所有人一起出來,不由都鬆了一口氣。
身着黑衣的秦鍾舸快步走到夜青玄身邊,在他耳邊小聲道:“方纔這裡有些人一直在努力遊說其他人,說是瀾王殿下英明神武,是最佳的繼位人選。屬下大致看了一下,說這些話的人,他們的左邊袖口看似無意地多捲起一寸左右。”
夜青玄放眼看去,只見在場的百官之中,至少有近七成的人袖口異樣,也就是說,整個朝中,至少有七成的人都已經被瀾王收攬。
沒由來地冷冷一笑,他頷首,低聲道:“你先下去準備一下,看這樣子,免不了要動手了。”
“是,屬下這就去。”秦鍾舸面無表情地朝着四周瞥了一眼,轉身快步離去。
夜明瀾微微擰眉,看着秦鍾舸離去的背影,隱隱有些不安,朝着不遠處的黑衣侍衛瞥了一眼,似有暗示。
百官卻不察他們的這些小動作,只聽老將軍輕咳了幾聲,小心翼翼地攤開手中的卷軸,朗聲道:“聖上有旨……”
“譁!”羣臣先是一愣,繼而齊齊跪拜,聽老將軍繼續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即位二十餘載,實賴天地,宗社之默佑,非予涼德之所致也。今朕大限之日將至,遂傳位於皇五子修王,望其仁孝,謹記公四海之利爲利,一天下之心爲心,體羣臣,子庶民,保邦於未危,致治於未亂,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寬嚴相濟,經權互用,以圖國家久遠之計而已。保邦衛國,朕餘願已。欽此……”
皇五子!
不是二皇子夜青玄,亦不是六皇子夜明瀾,竟是……五皇子夜華修!
就連夜明瀾也忍不住暗暗一驚,他……他明明記得夜舜那天曾說過:“修兒心性太過善良,不喜過問世事。”
言下之意不就是,修王不適合繼承皇位嗎?
然卻爲何,最終這皇位卻傳到了他的手中!
正驚怒之時,只聽有人高呼一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
聞之,衆人紛紛俯下身去,跟着高呼出聲,老將軍身形顫抖,搖搖晃晃地走到夜華修面前,把手中的詔書交到夜華修手中,而後自己也要跪拜下去,好在夜華修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住了。
百官齊拜,氣勢恢宏,這聲音傳到了後院,就連蘇貴妃和夜子衿都聽到了。
只見蘇貴妃挑眉一笑,道:“似乎是有人宣讀了詔書,子衿,你覺得瀾王手中的那份詔書裡都寫了什麼?”
夜子衿笑道:“六弟的那份詔書寫了什麼,子衿不知,不過子衿倒是知道,老將軍手中的那封詔書寫了什麼。”
“什麼?”蘇貴妃驟然一愣,“老將軍手中有詔書?”
“沒錯,不僅有詔書,而且是加蓋了玉璽的詔書。”她說着頓了頓,饒有興致地看着蘇貴妃,“可比六弟那份沒有璽印的詔書,更有說服力多了。”
“你……”蘇貴妃神色一怒,一把甩開夜子衿,伸手直指着她,“哼,看來你們是有備而來!”
夜子衿向後踉蹌一步,扶住神情呆滯、一臉癡傻的月賢妃,深吸一口氣道:“貴妃娘娘,不是我們有備而來,而是你們設陷在先,我們只是自保罷了。”
“哈哈……”聞言,蘇貴妃不由仰頭朗聲大笑,“自保?你若是在他們身邊,自然是保得住你,可是你現在在這裡,你以爲還有誰能保得住你?”
說着,她神色一冷,喝道:“來人,將她們拿下!”
“是!”一批玄甲侍衛衝入院內,將兩人團團圍住,看了兩眼,突然只見其中幾人手中刀一橫,從身邊那侍衛的頸間劃過,一批人頓時倒地不起。
蘇貴妃大吃一驚,變了臉色,指着那些侍衛,“你……你們是叛徒……”
其中一人沉聲道:“娘娘錯了,我們只是奉聖上遺命,保護公主!”
說罷,揮刀與圍上來的侍衛交上手,其中幾人則護着夜子衿和月賢妃進了屋內,不見蹤影。
前殿,百官已經起身,個個神色異樣,都低着頭交頭接耳,小聲議論着什麼。
夜華修手持遺詔,緩緩走到殿前,目光沉靜地從衆人身上緩緩掃過,與夜青玄四目相對時,他輕輕點頭,而後又把目光轉向夜明瀾。
夜明瀾神色清冷,眼底有一絲殺意漸漸涌上來,低垂的雙手緊緊握拳,發出咯咯的聲響。
他被算計了,原本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他,竟然就這麼被算計了!
事已至此,就算他再怎麼愚鈍,也已經明白過來,原來昨天他們不進宮,不是因爲沒有把握,更不是因爲怕中了他的埋伏,而是故意讓他以爲,他已經控制住了一切,讓他以爲今天他可以說服衆人,繼位爲皇。
甚至,昨天晚上夜子衿故意來闖宮,又被人就走,都有可能是他們計劃好的,目的就是要讓他掉以輕心!
如此看來,他想要名正言順地得到自己的一切,都已經不可能了!
方纔離去的黑衣侍衛匆匆而回,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麼,只見他先是一陣愕然,繼而震怒,狠狠皺眉,冷冷地看着衆人。
老將軍和右相相視一眼,齊齊對着夜華修行禮道:“修王殿下,城外敵兵虎視眈眈,隨時可能出動,還請您儘快準備妥當即位。”
夜華修伸手將兩人扶起,正要說什麼,突然只聽夜明瀾仰頭一陣冷笑,“哈哈……即位?你以爲,你有詔書在手,就能即位?”
衆人循聲望去,看到他這副猙獰的面容,頓覺心下一陣惡寒。
夜青玄神色沉靜平淡,“你有異議?”
夜明瀾喝道:“沒錯,我夜明瀾決不答應!”
說着,他後退一步,喝道:“來人,將這裡圍住!”
話音落,衆人只聽得四周有沉重的腳步聲跑來,沒多會兒,整個紫宸殿的守衛便在原來的基礎上又增加了至少兩倍的人,所有守衛手持寬刀或者長矛,氣勢洶洶地看着殿內的衆人,四周的圍牆上更有弓箭手,隨時準備萬箭齊發,只要夜明瀾一聲令下,紫宸殿內便會屍橫滿地,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