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幾乎是同一時間傳到了夜朝和君瓴。
彼時,君韶和千凝正一同遊走在後花園,子冥匆匆趕來,一臉肅然,然一眼瞥見君韶身邊道千凝,到了嘴邊的話又沒由來地嚥了回去。
冷冷一笑,千凝倒也識趣,嘲諷道:“整天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不覺得累嗎?”
說罷,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君瓴似乎根本沒有把她方纔的話放在心上,沉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子冥抱拳道:“君上,樓夙出事了,今天剛剛傳來消息,樓夙王已經撤廢了樓陌卿的皇太兄之位,改封爲中宸王,此宮外王府,就連他身邊的闞澤也賜封爲三品懷化大將軍,賜府邸……這,好端端的,怎麼救撤廢儲君了?”
“撤廢儲君……”君韶也沒由來地皺了皺眉,“不是說這樓氏兄弟兩人關係很好嗎?爲何會突然發生這種事?”
子冥又道:“也許,不能說是撤廢儲君,而是應該說,是樓陌卿自己主動請辭,甘願辭去皇太兄的位子,只做一個普通的王爺,並且還叫來了這位重臣作見證,樓陌風拗不過他的請求,無奈之下,便只能答應了他。”
“呵!”聞言,君韶不由輕輕笑開,“自行請辭……”
這件事倒是稀奇,古往今來,誰不是求着巴着往儲君和君王的位子上爬,這位樓陌卿竟是自己自願請辭,聽來倒也有趣。
見他來了興致子冥繼續道:“屬下還聽說前些天鞏能方的死和万俟祿的潰敗,也是因爲樓陌卿,是樓陌卿一手策劃,逼着兩人露出了馬腳,又佈下奇兵異陣,殺的万俟祿和鞏能方措手不及,落得如今的下場。”
君韶停下腳步,饒有興致地看着枝頭盛開的各色花,淡淡一笑,“看來,這個樓陌卿倒是個人才,長此下去,這樓夙只怕遲早會落入他手。”
“君上!”子冥驟然一驚,愕然地看着他,“君上的意思是,就算樓陌卿現在已經不是黃太兄了,今後也有可能會奪得王位?”
見君韶頷首,他便又問道:“這怎麼可能?樓陌風現在還這麼年輕,朝中的叛逆之徒又已經被樓陌卿清除了,按說,樓陌風這下子應該可以高枕無憂、安穩坐王位纔是,又怎會……”
君韶幽幽一笑,伸手正要去摘枝頭的那朵花,然手剛剛碰觸到花,又似想起了什麼,緩緩縮了回來,“對於樓陌卿的請辭,難道朝中衆臣就沒有什麼說法嗎?”
子冥想了想,道:“有,似乎都在說中宸王有治國之奇才,安民之仁心,只是可惜了他沒有稱王的野心,又說像樓陌卿這樣的能臣良將百年難求,總之現在整個樓夙的人心,幾乎都已經被樓陌卿籠絡。”
君韶輕笑道:“那便是了,你說這中宸王當皇太兄當的好好的,爲何突然要請辭?說來說去,就只有一個可能。”
他頓了頓,回身瞥了子冥一眼,“以退爲進。”
聞言,子冥擰着眉仔細想了半晌,似乎也沒能想明白其中緣由。
倒是君韶,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臉色稍稍沉了下去,“對了,可有子然的消息?”
提起子然,子冥的臉色也沉了下去,“我們的人最後一次見到子然,是在朔陽城附近,可是第二天便又沒了影兒,聽說子然身邊帶着一位中年男子,想來就是齊才良錯了不了了,子然果然是去救齊才良了。”
說着,他突然恨恨地跺了跺腳,“這個子然也真是的,爲什麼要冒這麼大的危險,去救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縱然這齊才良與溫意川早年有來往,可是如今溫意川已不再,齊才良又叛朝,他這……”
君韶道:“也許,子然爭的是這一口氣。”他說着停了停腳步,朝着夜朝的方向看了一眼,“當年溫意川雖然囂張跋扈了些,卻但至少也算是忠心爲了夜朝,卻因爲子衿公主的事兒,被認定爲對朝廷不忠,最終落得身敗名裂、滿門被殺的下場。子然就算是再好脾氣,心裡也是有恨的。”
“可是……”子冥撓了撓頭,“君上難道不覺得子然恨錯了人了嗎?”
聞言,君韶不由淡淡一笑,不予置否,頓了頓又道:“加派人手尋找子然的下落,無比將人安然無恙地帶回來,如今他既然是我君瓴的人,那任何人都別想輕易傷他分毫。”
“是!”子冥嘿嘿一笑,似乎早已在等着君韶這樣的吩咐。
正要轉身離開,一名隱衛便突然出現,單膝跪地對着君韶行了一禮。
君韶淡淡道:“有什麼事?”
那人道:“回君上,城南清悅茶樓出現一名可疑之人。”
“呵!有多可疑?”
那人想了想,輕聲道:“也許……和殿下有關。”
驀地,君韶神色一凜,沉吟片刻,而後對着那人揮了揮手,肅然道:“子冥,走。”
聞及與殿下有關子冥自然是上心,忙不迭地跟在君韶身後出了王宮,朝着城南的清悅茶樓走去。
清悅茶樓不大,每天的客人卻是不少,這裡面頗有些講究,並非是所有人都能進得來。
走到門前,店小二正要上前來阻攔詢問,卻被子冥一把擋住,而後衝他示出一枚令牌,那小二不識,他身後的掌櫃卻認識,沒由來的一驚,連忙上前來喝退小二,而後對着幾人做了個“請”的姿勢。
那名隱衛一言不發,走在最前面,待走到一間雅間門前,他看了君韶一眼,點了點頭,而後推開門,讓君韶和子冥入內,自己則守在外面。
屋子裡只有一名五十來歲的老者,此時正背對着他們,負手立於窗前,聽得開門聲和進來的腳步聲,他絲毫不見驚訝和慌張,淡淡道:“來了。”
“這是……”子冥緊盯着背影看了片刻,卻始終也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來,他下意識地看了君韶一眼,“君上,這人你認識嗎?”
君韶淺淺笑着,“認識,而且還很熟。”
聞言,窗前那人“呵呵”笑了兩聲,“君上說笑了,你是君,我是民,怎會很熟?只不過是我認識你,你也認識我罷了。”
他一字一句都說得很平淡,語氣之中也不見對君韶的尊敬,倒是有些仇恨之意,聽得子冥不由狠狠皺眉,瞥了君韶一眼,伸手撫上腰間的佩劍。
君韶緩緩擡手,壓住子冥的舉動,而後呵呵一笑,走上前去,“師兄,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師兄!
子冥驟然一驚,低頭仔細想了想,君韶除了宮中的老師之外,就只有一位師父,那是位精通排兵佈陣、奇門遁甲及陰陽五行之術的高人,一生只有三個徒弟,除了君韶之外的兩人,一人於數十年前便消失無蹤,一人在六年前突然不見,如今只剩下君韶一人。
而六年前失蹤的那位不是別人,真是當時東宮太子殿下的師父,千機子。
再看年齡和裝扮,眼前這人確實與千機子有幾分相似,如此說來,他就是……
“君上言重了。”那人緩緩回過身來,對着君韶俯身行了一禮,卻正是千機子。
只聽他漠然一笑,後退一步道:“君上乃是我君瓴的王,老夫一介草民,不足爲重,承受不起君上的這一聲師兄,君上還是就叫老夫原名好了。”
君韶的神色微微一凜,他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師兄,你這又是何必?師父和大師兄都已經不在,我不希望你我之間還要鬧得如此僵……”
“君上,草民豈敢與您胡鬧?”千機子說着又後退一步,“君上若覺得草民出現是爲了胡鬧,那草民即刻就離開這裡。”
聞言,君韶的臉色終於沉了下去,厲喝一聲:“站住!”
立刻有人上前擋住了千機子的去路,然他卻似乎一點也不生氣,淡淡一笑,神色微冷,回身笑看着君韶道:“你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也是,身爲一朝之君,被一個普通百姓如此嘲諷,如何能不生氣?”
君韶回過身來,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眸色沉冷犀利,隱隱泛着寒光,然他卻並沒有要殺千機子的意思,只是冷冷笑道:“師兄,我知道你是想要激怒我,可是你也該知道,尋常手段對我來說沒用,如今我已經是個一無所有的人,師兄應該聽說過一句話吧,無慾則無懼。我現在已經是個什麼都不在乎的人,又還有什麼能激怒得了我?”
“哼!”千機子冷笑一聲,“真是冷血無情。”
君韶不予置否,“不知師兄此番回來所爲何事?以師弟之見,師兄年歲也大了,不方便再在外面流落奔波,身爲師兄弟,我有義務和責任好好照顧師兄,師兄弗如就跟着我回宮,安生養老吧。”
聞言,千機子和子冥都是吃了一驚,縱然一直都知道君韶做事手段狠戾果斷,可是對着自己最在乎的人,他還是第一次搬出這麼強硬的態度。
“君上這是想要軟禁老夫?”千機子冷笑一聲,直直看着君韶,“你果然還是那個冷酷無情的劊子手。”
君韶笑得淡然,“師兄誤會了,我只是想要請師兄幫我一個忙。”說着,他擡眼詭譎地看了千機子一眼,“想要借師兄的手,幫我把曜兒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