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洛暗暗一驚,“王妃的意思是,他這是要給司顏佩和司家報仇?”
雪衣和夜青玄相視一眼,顯然二人所想也是如此,突然,雪衣眉角一凜,擔憂地看了夜青玄一眼,“他若當真想要爲司家報仇,那有一個人現在就很危險。”
夜青玄想了想,“你是說,刑部尚書月大人?”
雪衣點頭,“當初向聖上告發司家藥鋪賣假藥、並下令封了司家藥鋪、帶走司文蒼夫婦的人,正是月涵月大人。”
說着,她回身看了一眼站在珠簾旁緊咬嘴脣的將離,把到了嘴邊的一些話又咽了回去。
感受到幾人的目光,將離勉強笑了笑,輕聲道:“鍾舸受了傷,我去看看他。”說罷快步出了門去。
不管怎樣,司文蒼畢竟是她生父,所以每每有人論及司家的事,她還是會覺得有些彆扭。
雪衣沒有攔她,只是有些擔憂她,太息道:“人這一生有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選擇,唯獨生身父母沒得選,不管好也罷壞也罷,那畢竟是把我們帶到這個世上的人,如何能恨?更何況,如今那人已經不在人世。”
聽出她語氣中的悲涼和低落,夜青玄心知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管司文蒼好壞,將離至少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而她,卻是直到現在都尚且不知究竟誰纔是她的親生父親。
正沉思間,門外傳來一陣奇怪的鳥叫聲,離洛反應迅速,一個箭步衝了出去,再回來時,手中多了份密函。
“是京中送來的。”他說着將密函交到夜青玄手中,沉了沉臉色,“看着印記,只怕京中有大變動。”
說話間,夜青玄已經打開密函,大致掃了兩眼,只見他俊眉一蹙,眸底閃過一抹凌厲,輕聲道:“怎會如此?”
雪衣心下一凜,“怎麼了?”
夜青玄將密函遞給她看了看,只見雪衣如他一般變了臉色,驚愕道:“十一……當年害得十一皇子夭折的大火,竟會皇后娘娘所爲!”
她剛想問更多有關十一皇子夜華承的事情,又突然想起夜青玄並非真正的夜青玄,而且按照昨晚那個小鬍子男人和夜青玄的對話來推斷,夜青玄出現在夜朝,正是在那一場外出重傷之後。
而那個時候,夜華承早已不在。
夜青玄將密函收起,擰了眉道:“照眼下情況來看,瀾王和貴妃娘娘顯然是早就知道這件事情,可是卻一直隱瞞不說,直到現在才連同所有的事情一併揭露出來,其心昭昭,他們是在等,等寧家徹底衰落,等蘇家日漸強勢,如今,他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去扳倒寧家,所以選擇現在出手,一擊必中。”
離洛眉頭皺得緊緊的,忍不住道:“這後宮之爭實在險惡萬分,只是大人之間的爭鬥,卻要將孩子無辜牽扯進去,實在是惡毒。”
夜青玄搖了搖頭,“與其說十一弟被大火燒死,倒不如說,他是在那一場大火中,消失無蹤。”
雪衣一怔,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夜青玄道:“我記得以前五弟曾經跟我說起過這件事,當年是他在看着十一弟,而就在他離開去拿點心的時候,十一弟所在的房間突然起了大火,火勢很大,迅速蔓延開來,等到衆人把火撲滅,寢殿已經被燒得不剩一物,從殘垣斷壁中好不容易找到一具嬰孩的屍骨,所有人都因爲悲傷過度,加之屍骨被燒得慘不忍睹,並沒有細緻檢查,可是五弟卻一心認定,那具屍骨根本就不是十一弟。”
雪衣和離洛都愣了愣,“爲何?”
夜青玄道:“當年十一弟出生,正好遇上國寺住持入宮爲太后娘娘唸經,道十一弟命格奇異,與其有緣,曾贈隨身菩提子一枚護身,而菩提子火燒不化,可是五弟後來找遍了被燒燬的寢殿,始終沒有找到那枚菩提子。”
“這麼說……”雪衣輕輕舒了口氣,“十一皇子很有可能還活着?”
夜青玄稍稍沉默片刻,搖搖頭,“這件事無從得知,畢竟當年只有五弟一人注意到這件事,而十一弟的屍骨入葬之後便不能再打開,所以沒有人知道那枚菩提子究竟有沒有隨屍骨一同入葬。”
說到這裡,三人都下意識地垂首,看了看夜青玄手中的密函。
“如今五弟已經得到消息,在回京的路上,他定然是想要趕回去親口問個明白。”
雪衣沒由來地皺了皺眉,“只怕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如今皇后娘娘已經認了她謀害十一皇子這件事,那太子和皇后娘娘就沒有翻身的餘地,而此時修王若回京,那夜明瀾的矛頭必定會再指向修王……”
突然,她話音一頓,胸口一陣煩悶擁堵。
終究,還是一個個的來了,一如前世。
曾經夜明瀾便是這般,將他們一個個擊垮,最後,又篡改詔書,以儲君和監國之身,調動囤積的兵馬,將夜青玄阻在莫涼城外。
想到這裡,她沒由來地打了個冷顫,握緊了拳,夜明瀾,這一世我絕對不會讓你得逞!
“你怎麼了?”注意到雪衣臉色不對,夜青玄不由上前將她扶住,雪衣搖搖頭,“我沒事,現在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保住修王和賢妃娘娘以及月家,莫將軍現在不在京中,我只怕夜明瀾會對他們不利。”
離洛擔憂道:“瀾王和樓夙及君瓴的人都有來往,王爺,看來我們此番北行,也是瀾王計劃中的一部分,這突然鬧起來的邊疆小族既是受了樓夙的指使,那樓夙這個幕後的指使人必定和夜明瀾有關。”
雪衣點頭,“看來若想要對付夜明瀾,切斷他和樓夙及君瓴之間的來往,很有必要。”
離洛道:“可是,樓夙與夜朝素來不和,這些年一直征戰不斷,他們巴不得夜朝內訌越亂越好,如果他們打算和瀾王聯手對付其他人,斷然不會收手。”
“他不會,可是有人會。”雪衣眼底劃過一抹狡黠精光,定定看了夜青玄一眼,只見夜青玄凝眉略一沉吟,道:“你是說,樓夙剛剛回朝的先太子,如今的皇太兄?”
雪衣點頭,“雖然鳳夙城現在已經封鎖所有消息,可紙是包不住火的,先太子和鎮國大將軍及丞相關係微妙,樓夙自身現在也是亂作一團,甚至形勢比夜朝更要嚴峻,既然他們想要藉由內訌削弱夜朝勢力,那我們大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聞言,夜青玄微微點了點頭,“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儘快和容大公子及流煙聯絡上,弄明白鳳夙城內現在的情況。至於京中的事……”
他頓了頓,眯起眼睛想了想,突然回身問離洛道:“京中留了多少人?”
離洛看了雪衣一眼,瞭然道:“地支十二組。”
夜青玄道:“即刻傳令回京,命他們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修王的安危。”
離洛乾脆地應了聲“是”,轉身大步離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了停,回身看了雪衣一眼,似有話要說,卻終究是什麼也沒說,快步離開。
雪衣盯着他的背影怔怔看得出神,夜青玄走過來問道:“在想什麼?”
“喏,”雪衣朝着離洛離開的方向努了努嘴,“是不是無門的人都這麼冷心冷情?”
夜青玄先是愣了愣,繼而輕笑一聲,“你想說什麼?”
雪衣道:“上樑不正下樑歪,要我看,無門的人這麼冷冰冰的,都是因爲跟了離洛這麼個不解風情的木頭柱子,這若是換成鍾舸……”
她自行想象了一番,若是秦鍾舸帶出來的人會是怎樣的模樣,沒由來地低頭笑出聲來,“算了……鍾舸帶出來的人,估計也難當如此大任,他還是就這麼乖乖地給你做王府侍衛統領吧。”
說罷,她故作惋惜地搖頭一嘆,起身走到院子裡撥弄她的草藥,夜青玄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微妙,帶着一絲難言的複雜。
“雪衣。”他站在她身後,輕輕喊了一聲。
“唔?”雪衣輕輕應着,兀自忙着把將離成堆放着的草藥小心翼翼地分隔開來。
夜青玄定定看了她兩眼,淡淡一笑,“沒什麼,你先忙着,等會兒我讓將離給你送點吃的來。”
雪衣抿脣笑着點點頭,繼續低頭整理草藥,直到夜青玄大步離開,她的臉色驟然就沉了下去,回過身看着他的身影,眸色一點一點變得凝重。
如今,他們已然是彼此傾心相付,相互信任,甚至可以把彼此的性命交到對方手中,這一點她絲毫不用懷疑。
然而有些事情,卻是始終沒有向對方提起過,她有,夜青玄也有,也許,那是彼此心裡壓得最深的秘密,而今尚且不知如何向對方說起。
比如,他的身世,自從那天在馬車上,她說過要讓他帶她回家鄉一事,他便再也沒有刻意隱瞞過自己不是真正夜青玄的事實,可是卻也從不曾提起他究竟是誰。
比如,她所知道的一切,很多事情,她都能先一步知道,不是因爲她有未卜先知之能,只是因爲這些都是她曾經歷過的事情,可是她卻無法把這一切告訴他。
而她更寧願相信,這一切不是彼此故意隱瞞,也不是不想說,只是時候還沒到,還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