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冷玉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廢了那麼大力氣,甚至找來了幫手卻已然沒能殺了雪衣,更氣惱自己每一次殺雪衣的時候,都會有人出面相救。
越想心中便越氣惱,她突然一甩手,砸了手中的杯盞。
“呵!”裡屋有人輕輕笑了一聲,笑意清冷,“又是何人惹你發這麼大的火?”
嵇冷玉起了身走到裡屋,隔着簾帳看到牀上那人已經微微坐起身,“你醒了。”
那人沒有回答她,而是話鋒一轉,幽幽道:“你爲什麼要救我?”
嵇冷玉冷笑,“我你自己命大而已,也許是你命不該絕,老天要留着你這條命,爲你的爹孃報仇。”
聞言,牀上那人渾身驟然一顫,聲音顫抖地問道:“你,你說什麼?”
嵇冷玉道:“我是說,你娘已經死了,你爹也死了,你們司家的人都已經死絕了,哈哈……”
她笑得很是得意,也很猖狂,牀上那人聽了氣得不停發抖,突然怒喝道:“住口,你住口!”
而後她咬牙問道:“是誰,是誰害死了他們!”
“還能有誰?”嵇冷玉上前一步,湊到簾帳前,“當然是你那個聰明伶俐的妹妹,司雪衣……”
“是她,又是這個賤人!”牀上那人似乎很是激動,一句話說完便忍不住一陣劇咳,似乎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
嵇冷玉輕嘆一聲,出聲提醒道:“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最好不要太過激動,這樣對你的傷沒有任何好處。”
一言似是說中那人心事,只聽她又連續咳了幾聲,終於漸漸平息下來。
而後她啞着聲音問道:“那他們……他們現在的葬在何處?”
嵇冷玉道:“聖上總還算仁慈,念着與司家的舊情,命人將他們葬在司家的墓地,而且是合葬。”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皺了皺眉,“沒想到聖上竟然這麼心善,竟然答應讓他們合葬。”
那人冷冷一笑,道:“容霜紅袖出牆,與旁人生了女兒,非司家之女,這一點人盡皆知,司家沒有把容霜移除司家的墓地,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頓了頓,她似是想起了什麼,“你到現在都沒有回答我,你究竟是誰,爲什麼要救我?”
嵇冷玉直起身,後退一步,“我是誰不重要,等你傷好了,自然就會知道我是誰,至於我爲什麼要救你,很簡單,因爲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不是嗎?”
那人沉默了片刻,終是微微點了點頭,“真也好,假也罷,只要能除了司雪衣這個賤胚子,哪怕讓我下十八層地獄我也願意!”
嵇冷玉不由笑呵呵地點點頭,“想要殺她,首先得你自己養好傷。過幾日,我會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你大可以放心,在那裡,絕對不會有任何人找得到你,更不會又任何人會傷害到你。”
“去哪裡?”
嵇冷玉笑了笑,道:“君瓴。”
玄王府倒是安寧,對於那晚被刺客追殺一事,雪衣只笑了笑道遇上了劫匪,見她不願多說,夜青玄便也不追問。
倒是離洛和秦鍾舸,一直揪着將離不放,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無奈之下,將離只能道出追殺雪衣的那人是嵇冷玉,其餘的一個字都不曾提起。
離洛二人只當雪衣是不想夜青玄遷怒於嵇冷玉或者蜃雪樓,隱瞞實情也不奇怪,便沒有再多想。
容家兄弟和容皓已經離去,蜃雪樓的重任便落在雪衣身上,偏得她過幾日便要趕往西嶺,這幾日可謂忙得焦頭爛額,夜青玄看在眼中不由心疼,卻沒有開口勸她一字。
他太清楚,他根本勸不住她。
除了雪衣,流煙也是忙得不可開交,身爲蜃雪樓總管事,幾乎每天都要出入玄王府,一則向雪衣回話,二則,與雪衣商討各種事宜。
轉眼,天色已經暗了下去,四下掌燈。
雪衣把最後一本賬冊交到流煙手中,“我離京的這段時間,莫涼城裡裡外外的大小適宜都要你多多費心了。”
流煙淺笑,連連搖頭,“王妃言重了,這些本就是流煙分內之事。”
她說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我先回了,這兩日天氣轉晴,酒坊的生意也跟着轉好了。”
聞之,雪衣不由淡淡笑開,點了點頭站起身道:“我讓鍾舸送你……”
話音未落,將離就進門道:“子衿公主來了。”
兩人擡眼望去,只見夜子衿着了一襲月白色長裙,款款走來,流煙連忙俯身行禮,夜子衿卻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揮揮手道:“免了吧。”
雪衣上前一步道:“公主今日怎的有空前來?”說着看了一眼她身後。
夜子衿會意,隨意一笑,“本宮見今日天氣不錯,月明星稀,所以出來走走,這走着走着,就走到二哥府上來了。”
說着,意味深藏地看了雪衣一眼,“二嫂可別怪我不請自來。”
“豈敢?”雪衣淡淡笑了笑,目光落在不遠處正在跟離洛商量事情的夜青玄身上,他似是感覺到了雪衣的目光,不由擡頭望來一眼,正好與雪衣四目相對,而後輕輕一笑。
子衿公主的脾氣衆人皆知,流煙不禁無奈地搖了搖頭,與雪衣相視一眼,點了點頭,而後對夜子衿行禮道:“公主與王妃既是有事相商,流煙便先退下了。”
說罷,她俯身退出門去,徐徐離去。
夜子衿用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並不多言,直到聽着她的腳步聲走遠了,這才緩緩回身向她看去,只見她走過夜青玄身邊的時候,無意識地慢了腳步,與夜青玄相視一笑,兩人似是說了些什麼,夜青玄雖是神色坦然無異,流煙卻神色微變,離開的時候有些遲疑,走出幾步遠,又回身看了看夜青玄,而後才加快腳步離開。
“看到了吧?”夜子衿努了努嘴,“這個丫頭的心思可不簡單。”
雪衣收回目光,微微一笑,示意將離沏茶,“我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你明白。”夜子衿字字句句都是直截了當,毫不隱藏,“我們都是女人,不可能看不懂那種眼神。流煙對二哥,究竟是怎樣的感情,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是嗎?”雪衣隨口應了一句,定定地看着夜子衿,“可是公主不覺得,有些時候把什麼都看得太明白了,反而活得更累嗎?”
夜子衿雋眉頓然一蹙,盯着雪衣看了片刻,突然輕呵一聲,“原來二嫂早就知道了。”
雪衣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淡淡笑着,“人生難得糊塗,公主,你也該放鬆放鬆纔是。”
夜子衿輕嘆,“我倒是想放鬆,可是我不比二嫂,二嫂有二哥捧着,什麼都有二哥護着擔着,而我,什麼都沒有。”
說到這裡,似是勾起了她的什麼不好回憶,沉沉一嘆,“二嫂放心,事已至此,我也不會再爲難你什麼,其實現在我倒不希望你出任何事,因爲我不想看到二哥難過痛苦。至於這流煙,既然你不願動手,那便讓我來試一試她,若是讓我發現她有絲毫不臣之心,二嫂可別怪我這個做妹妹的心狠手辣。”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她的眼底劃過一抹狠戾之色。
聞言,雪衣頓覺心下一凜,夜子衿的手段她是知道的,連自己的親人她都照樣下得了手,流煙對她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正想說什麼阻止她,就聽夜青玄那清濯醇厚的嗓音在門外響起:“你們姑嫂兩在聊什麼呢?”
夜子衿回身,換出一臉清和笑意,道:“在談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啓程,對了,我讓府中的廚子做了些糕點,已經送到飯廳那邊了,你們別忘了吃掉。”
夜青玄看了看她,又看了雪衣一眼,眼底閃過一道精光,卻什麼也不點破,只是淺笑着對夜子衿道:“四妹有心了,天色不早了,留下一起吃飯吧。”
夜子衿沒有應聲,而是回身向雪衣看去,只見雪衣神色淡然,淺淺微笑,點了點頭,而後對將離道:“將離,通知廚房加菜。”
夜子衿離開時,已經將近戌時。
怔怔地盯着她離去的方向看了片刻,雪衣一回身就看到夜青玄正站在身後不遠處,定定地看着她。
見她回身,他便大步走上前來,攬過她在側,輕聲道:“有心事?”
雪衣搖頭,夜青玄便又問道:“子衿跟你說了什麼?”
雪衣無奈地嘆了口氣,“放心吧,公主現在對我已經沒有惡意。”
“哦?”夜青玄語氣之中帶了一絲笑意,“我竟是不知你們二人何時化干戈爲玉帛了。”
聞言,雪衣不由側身瞪了他一眼,轉而正色道:“我是在想這次西行的事,你我心裡都明白,此行並非如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我只怕……”
“別怕。”夜青玄停下腳步,將她緊緊摁在懷裡,“什麼都不用怕,有我在。”
雪衣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可是感受着他懷抱的溫暖,聽着他平穩的心跳,她的心便也跟着漸漸平靜下來。
過了明天,後天就要啓程了,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妥當,不管有什麼顧慮,這一趟都是必須要走的了。
現在,她擔心的是,夜子衿究竟打算怎樣對付流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