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屍兩命!
雖未親身經歷過那一屍兩命之痛,可是於雪衣而言,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剛剛出生的孩子被人折磨致死,又何嘗不是一種生不如死的痛苦?
許是被這件事戳中痛處,雪衣只覺心中狠狠一悸,繼而一陣天旋地轉,她身形搖晃着險些摔倒,連忙一把扶住桌案,方纔站穩。
“三小姐!”流煙豁然站起身來,想要上前扶她,卻被她一把攔住。
“我沒事。”定了定神,她從齒縫間吃力地擠出幾個字,緩緩坐下,以手扶額歇息了片刻。
流煙還是有些擔憂,看着她陣陣蒼白的臉色,道:“三小姐若是不適,先回屋歇會兒吧。”
雪衣揮揮手,“無礙,我已經好多了。”
然話雖如此,她的臉色和精神狀態看起來依舊不好。
這段時間她已經很努力去學着隱藏自己的情緒和內心,可是她面上平靜沉默,並不代表她已經把前一世那些錐心之痛已經忘記。
也許,永生永世,至死她都不會忘記,那個剛剛出生的孩子,那個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看一看這個世間的孩子,就那麼被司顏佩生生捂死,又狠狠摔了出去。
他是真的柔弱無骨,可是他有血有肉,當她撲過去想要把他抱起的時候,卻發現他的襁褓早已經被鮮血染紅……
“司顏佩!”她突然低呼一聲,用力握住拳,發出咯咯聲響。
流煙被她這一聲嚇得一愣,連忙走上前去拉住她,“三小姐,你怎麼了?”
說着,她擡手用帕子擦去她額上的汗珠,擔憂道:“你的臉色很不好,我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了,不過我還是覺得三小姐應該先回去休息一下才好。”
聽着她清和柔軟的聲音,雪衣的心稍稍有些平靜,而平靜下來之後,一陣疲憊猝不及防地襲上心頭。
她終是點了點頭,“好……”
而後任由流煙扶起,朝着廂房走去。
走了一小會兒,她漸漸平復了心緒,忍不住道:“你方纔說君韶的妻兒是被君帛夫婦害死的?”
流煙點點頭,“傳聞一直都是這麼說的,只可惜我還沒來得及細查,仔細想一想,倒是很有可能。畢竟,君韶一直都是一個溫潤儒雅之人,待君帛夫婦和君曜也是信任有加,後來竟是突然發動宮變,而且就在妻子被害之後不久,可見他宮變這件事必然與他未婚妻子之死有關。我只是想來想去卻始終想不明白,身爲一國之君,君帛爲何要去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孕婦?”
雪衣的臉色也沉了沉,莫說流煙,就連她也琢磨不透。
不過現在,她倒是對這件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隱約覺得,君瓴這次派人悄悄潛入莫涼城來找人,事情沒那麼簡單。
流煙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咬了咬嘴脣,遲疑了一下,道:“還有一件事,流煙不知該不該這個時候說……”
雪衣側身看她一眼,點點頭道:“說吧,無礙。”
流煙道:“君瓴的探子發現屍體的那個山洞,本就人跡罕至,算來應該是個避身的好去處,卻不知爲何會起了大火,而且偏偏那麼巧,就被君瓴的探子發現了。我心裡一直疑惑,就派人反反覆覆查了很多遍,最後發現……”
見她欲言又止,雪衣心底的疑惑不由更深,“是不是與我們身邊的人有關?”
流煙便沉沉成了點頭,“是一塊布料,準確的說是扯下的衣衫一角,雖然不大,可是看得出來那是大戶人家方纔用得起的好料子,偏偏看那顏色和,應該是府中下人或是守衛的衣衫,而且……我仔細比對過圖案和料子,與玄王府的侍衛所穿的衣料……如出一轍。”
聞言,雪衣的腳步驀地頓住,停下來看着流煙,看得出她也是很猶豫、不可置信。
見雪衣深深皺眉,流煙只道此事讓她心中不悅,便連忙道:“三小姐不必放在心上,這也只是我的猜測,仔細想一想,王爺怎麼可能和君瓴的人有關?就算那衣料當真是玄王府侍衛的,也有可能是這個侍衛擅自行動,是其一人之責……”
“不可能。”深深吸了一口氣,雪衣稍稍平靜下來,思索道:“若是沒有阿玄的意思,玄王府的侍衛斷不會擅自做決定行動。”
流煙或是不知,可是雪衣卻很清楚,前一世時她便從夜明瀾那裡獲知,玄王府的侍衛當真可怕,個個都猶如忠誠死士,他們都是在夜青玄重病之後的兩年內,一個個更換來的。
現在仔細想一想,夜青玄既然不是真的夜青玄,那這一點便說得通了,只怕是在他假扮成夜青玄之後,一點一點將府中的所有人全部都換成了自己的人。
這麼一想,她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若夜青玄當真派人插手了君瓴的人,難道,他與君瓴有關?
“怎麼會這樣……”她低下頭去,暗自思忖。
流煙不明情況,不知她心中所想,小聲問道:“三小姐,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雪衣點頭,復又搖了搖頭,一臉凝重之色,“派蜃雪樓的人入君瓴細查,看一看君瓴這些探子帶着屍體回去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流煙頷首以應,“三小姐放心,人已經派了出去。”
饒是如此,雪衣心裡還是很不安寧,想了想,她轉過身朝着酒坊後門走去,“罷了,我還是先回府一趟,雨帶寒涼,這樣的天氣總讓我心裡不寧,我還是給阿玄送點藥去,順便看看他的情況。”
聞“阿玄”二字,流煙先是臉色一滯,而後微微一笑,伸手招來幾個撐傘的丫頭,對雪衣道:“王爺能得姑娘相守一生,當真是福氣。”
雪衣只抿脣一笑,並不多言,只有她自己知道,當初她爲什麼偏偏就會選中夜青玄。
不過如今,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不管目的怎樣,至少現在她越來越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雨勢未減,回到流霜閣之後,兩人的衣衫都已經有些溼了,雪衣卻顧不得片刻歇息,又緊接着趕去藥房抓了些藥。
尚未走出要門,就聽到藥房外面一陣男子的嬉笑聲,側耳一聽,便聽到一個男子笑道:“這小丫頭長得也是有幾分姿色,可是跟在雪衣身邊,這眼看着年齡也不小了,偏得雪衣就是不給你許人家,看來是要把你留在身邊做老姑娘啊。”
說罷,又是一陣嘲笑。
雪衣往前走了兩步,擡眼望去,只見左溢和身邊的兩人分三面把將離堵在牆邊,一臉戲謔笑意,時不時地擡手從將離臉上和身上帶過,動作輕浮。
將離紅着臉,一把推開了左溢,咬牙道:“你不用在這裡挑撥離間,非三小姐不讓我嫁,是我自己不願嫁人罷了,這件事就不勞左公子掛心了。”
左溢被她推了一把,不怒反笑,順勢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喲,怎能不嫁?如此美人胚子,那豈不是可惜了?弗如,我收了你吧,只要我去和姑父姑姑說一聲,他們一定會同意的……”
說着,順着將離的手一點一點朝着她的面前撫來。
話音未落,就見將離突然抽回手,揚手狠狠抽了左溢一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三人都是愣了一愣,繼而左溢一怒色,狠狠抓住將離的手腕,“小賤蹄子!你竟敢動手打我?我看你是跟着雪衣那死丫頭久了,連規矩都忘了,今天,我左溢便好好教教你,什麼叫規矩!”
說罷,拖起將離欲走。
雪衣臉色頓然一沉,眼底閃過一抹殺意,擡腳就朝着這邊走來。
不想她剛剛走了兩步,只見一道身影疾掠而來,未及幾人看清,他已經到了幾人面前,手中長劍劍不出鞘,只是以劍柄朝着幾人的肩頭狠狠敲了一記,幾人頓時一陣哀嚎,鬆開將離,吃痛地抱着自己的肩。
“鍾舸!”將離神色驟然一喜,瞪大眼睛看了看秦鍾舸。
秦鍾舸衝她安慰一笑,下意識地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後,高大的身形頓然把將離遮住。
而後他手中長劍指向左溢三人,沉聲道:“將離是三小姐的人,左公子既是爲客,就該明白這司府之中沒有客人教訓主家之人這一說。”
“你算什麼東西?”左溢被打,心中不由惱火,衝着秦鍾舸怒喝,“你不過是個沒用的護衛罷了,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說三道四?”
秦鍾舸不慌不忙,從懷裡取出一枚令牌舉到左溢面前,“在下秦鍾舸,是玄王府侍衛統領,亦是聖上親封的昭武校尉,可隨時陪同王爺出入宮中。”
甫一見到他手中令牌,左溢便微微一愣,這令牌竟是與他父親的那一枚一模一樣,上面都刻有一個“校”字。
以前,他只知道秦鍾舸是玄王府的侍衛統領,只是他一直低沉內斂,便沒有多在意,現在看來,秦鍾舸竟是與他父親同職?
想到這裡,縱然左溢心中依舊憤憤不平,卻不敢多囂張。
他瞪了瞪眼,向後退了兩步,而後冷冷一笑,道:“也罷,既然你喜歡她,那邊留給你好了。”
說着,冷哼一聲,鄙夷地瞪了將離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將離被他的話語和眼神激得憤恨不已,雙手緊緊絞着衣角,兩眼微紅。
見狀,秦鍾舸不由一愣,連忙收了劍安撫她,“他那種人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若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那我便娶了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