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上

關莘:

(我對你來說是特別的存在嗎)

不知不覺我已經回到廣州8年了,好難去形容這一種感受,當初離開香港,帶着惆帳膽怯的心態踏足這裡,廣州的確沒有香港那般繁榮昌盛,生活上開始有些不便,突然住入衆多排滿房屋而成祠堂,環境只能說簡陋許多,每天被迫很多不熟悉的人生活在一條直街上。

住久了就會發現這裡與在香港的家最大的不同就是,這裡多了一樣東西,是用金錢買不到的,那就是人情味。

廣州人的熱情就像這裡的一樣夏天熾熱,在街上碰到你就會帶着燦爛的笑容等着你。

“去哪了呢?”

“吃飯了嗎?”

“有空飲茶。”

也很樂於分享,街坊在菜市場買到很新鮮的水果也會特意送一點到你家裡,煲了三個小時的老火靚湯也會邀請你去她家喝。

不管誰家結婚還是生了孩子,左鄰右舍都會收到喜糖和紅雞蛋,一個祠堂內的人真的可以像親人朋友一樣,互相照顧,互相幫助。

每個人都很好相處就是有些人就說不出爲什麼,他會比其他人特別,在於哪裡特別又很難說出來,如果硬要說一個,是他給我的感覺不一樣,完全是和其他人清楚區別開來。

在校門口一個男同學握着自行車端正的站着,匆匆走過的其他學生沒有能吸走他一點注意力,他必定在等着誰。

有一個女生在他身後前前後後來回走好多步,就是不敢走近。一隻手緊張得快把校服裙子拽破,終於在同伴的慫恿下被推男同學的背上,男同學扭身子去看什麼回事,只見這個女生下巴夾着喉嚨,完全不敢擡頭去看,雙手恭敬的把捏皺的信端在男同學的胸前。

男同學的耐人尋味的面孔,似笑非笑,大概是覺得心裡很難爲情吧,沉寂半響男同學一隻手掌想把信封推回去,我快快跑上去捉着男同學的手接過信封,並跟女生說,“他一定會好好看你的信的,請放心。”

女生很高興的給我們鞠了一個躬,不停說“謝謝,謝謝。”

臨走之前她露出整排的牙齒,滿眼寵溺看着男同學心醉的笑了起來,然後帶着同伴一溜煙跑走了。

“你這是幹嘛了,怎麼幫我收下這封信了,到時候讓人家誤會就不好了。”

這個男同學就是深深,他在這一年長高了一些,已經跟我看起來一樣高了,最神奇的是他的五官更加精緻了,鼻子尖尖勾勾的,喜歡吃辣反而令他的嘴脣變得豐潤,長期跑步加速新陳代謝,皮膚比女孩子還細膩,配上他標誌性的剛碰到肩膀的長髮,將兩邊頭髮別在耳後,露出完整的輪廓,完全是討人喜歡清秀的容貌。

“學妹給你情信,這難得的經歷肯定要好好接受啊,我在校門內看了很久,人家女孩子遲疑了半天才鼓起勇氣把信交到你手上,可不能傷了人家的心,至於看過信的後續怎麼回覆人家,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關深再也不是那個畏手畏腳,每天夾着尾巴害怕與人接觸的孩子了,現在他已經是一個意氣風發的15歲少年,過去他就像跟在我身後膽怯的小弟弟,現在他已經搖身一變,成爲可以保護女孩的男孩子。

後面連續幾天這個女生都在跑到我們教室裡給深深送飯盒,深深在教室就直接塞在他手上然後嬌澀的走開,深深每次都是一副怪不好意思的,深深不在教室就託人放在他的桌子上,有幾次還是拜託我幫她的忙,完事很禮貌的鞠躬道謝。

不得不說這個比我們低一年級的學妹真的很有趣,個子嬌小,一頭小蘑菇短髮,顯得這麼惹人心動,只有巴掌一樣大的臉龐讓人放棄抵抗,這麼可愛的女生應該是所有男孩子都會喜歡的類型吧。

想到這裡,我的心咯噔一響,這樣持之以恆下去,難保深深不會對着這個女孩子動心。

而我又想起那天女生給深深的信,我突然很好奇裡面到底是些什麼內容,是肉麻懵懂的表白,還是深情浪漫的訴說,不管是怎麼樣的形式字句,可以肯定的是,絕對是一封情信。

深深到底看過沒有?應該看過了吧?還是看都沒看就放一邊?他看過之後會被感動嗎?

最可恨的是深深沒有向我提及過怎麼處置了這封信,漸漸這個賣力親近深深的女孩子讓我有了不安感,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不安,深深被別人欣賞,被人喜歡這不是我一直以來所期盼的嗎,怎麼現在卻喪失了安全感,我不能做一個自私的女人,深深得到別人認同我應該高興的,我要去幫助他們,就算不應該早戀,也要幫深深留在這個真心關心他,欣賞他的女生,何況這個女孩子還是那麼的淳樸善良。

我們初中的學生生涯即將結束,準備跨越到高中的階段,還記得三年前,我和深深兩個人去照相館拍了專屬我們的畢業照,怎麼好像才過了沒多久的事。

今天畢業禮的深深穿着學生禮服,已經全然換了一個人,彬彬有禮,很多人自願和他靠近合照,這次的畢業照他不用再擔心沒有好看的衣服,如今他的衣服飲食都有學校照料,就連之後的高中都免去學費,他已經能成爲大家眼中仰慕的人,我爲他感到高興又有一絲難過。

給深深送信的那個女生叫做幸子,比我們小一屆,和深深一樣15歲,今天的畢業典禮她也來了,她肯定不會錯過深深這麼重要的時刻,會希望成爲這寶貴的一天的見證人吧。

今天她依舊紮起乾淨的馬尾,露出整個小小的臉蛋,無需任何修飾的嬌嫩皮膚,就像脫殼雞蛋一樣細滑。

她拿出一份禮物,這次是一個透明的玻璃罐,裡面有很多,很多的紙鶴。

她說:“學長,恭喜你畢業,這裡面是我親手摺的一千隻紙鶴,每一隻拆開都寫有我想對你說的話。”

我就在旁邊看着這一切,幸子昏紅的臉蛋,細小的胳膊捧着滿是紙鶴的罐子站得和深深很近,此時畫面真的很好看,就連我都爲之動容,這是我都沒能夠未深深做的事,她一定很喜歡深深吧。

他們兩個就定着這個畫面,深深沒有伸出去手去接,幸子沒有一點退縮的意思,就僵持在這裡,深深從不懂拒絕,內心柔軟的他從不會主動去傷害任何人。

我說過要幫助深深留住這個女生,不管最後他們發展成怎樣的關係,至少不能失去這個真心對待深深好的人。

我:“你又傻愣愣站着幹嘛,趕緊接過去啊,我看你是開心到傻了是吧。”

深深垂直的手極度緩慢做出一個接的姿勢,幸子很主動傳到他手中,然後長長呼一口,一副輕鬆多了的表情,然後繼續保持她純真的笑臉充滿感情的望着深深,一刻都不捨得眨眼。

“謝...謝謝你。”深深在我們沒有想到的情況下開口了。

“不用謝,不用謝,只要學長喜歡就好!”幸子立刻擺手加搖頭,就連脖子的紅了。

深深尷尬得揚起一邊嘴角,一隻撓着後腦勺,這是他長久以來緊張的小習慣,我還沒見過他在別的女生面前如此靦腆。

“這可是學長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呢,我真的很高興。”禮貌的幸子樂開了花,兩個手掌交握放在小腹。

“來來來,我給你們拍一張吧。”攝影師興起要給我們拍照。

“好啊,好啊,謝謝你。”幸子興奮站在深深右邊,我識趣走開,深深想叫住我,被攝影師喊了聲,“別動來動去,看着鏡頭,1,2,3笑。”

看着他們站得很近的合照,讓我感覺我是多出來的一個。

又到暑假了,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回去香港好好陪陪爺爺,初三的課程結束得特別早,6月多就開始放假,這次我足足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不在廣州,以往我都在想,我不在的時候深深一定會很寂寞,但是今年該會不一樣了吧,就算我不在,幸子都能很好充當陪伴深深的角色,有可能會給深深帶來更多新鮮感,畢竟幸子對着深深有着無限的主動和熱情,就像一個小粉絲追着她喜愛的偶像一樣。

這一個暑假都在惆悵和漫長等待中過去,每一天都在想深深今天在幹什麼,幸子一定會去找他吧,他們去過哪裡玩?深深有沒有帶她去我們以前去過的地方?各種漫無邊際的想法在腦海翻滾。

一個悶悶不樂的暑假雖然緩慢,也終於過去,拖着一個旅行箱從香港回到祠堂,裡面裝滿了忐忑。

我沒有在直街上碰見他,有些失落又慶幸,如果剛好看見他和幸子在一起的話,我怕控制不了這不爭氣的淚腺。

我沒有第一時間去找深深,也沒告訴他我已經回來了,等到兩天過後的高中開學典禮的第一天,他穿上嶄新的校服騎着單車來到我家門前,還是一樣熟悉,這輛載滿我初中回憶的單車,認真一看已經舊了一些,這輛車的主人和我也長大不少,真的謝謝它懷揣着我們這麼多日子。

我沒有問他任何關於他和幸子這個暑假到底做過什麼的問題,只是像以前一樣,若無其事一起回到學校,而這次我們因爲一個是成績好,一個是學校之光一起升入七中的高中部,並且繼續是一個班。

沒有想到的是升入高中的開學典禮,我們竟然一起被邀請到上臺演講,我應校長的要求暢談了一番對於學校,對於父母,對於自己努力的讚頌,獲得了滿堂掌聲,內斂的他半天憋不出幾個字,場面如同被冰凍了。

很奇怪的是開學了數天了,我都未見到幸子的蹤影,幸子沒有來找班級深深,也沒放學在校門守候,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直到有天我自己忍受不住這好奇心,沒有告訴深深,一個人去到初中部找到了幸子,當時她正和幾個同學在教室收拾書包準備離開。

她看見我時候有些驚訝,接着我陪她兩個一起到處逛逛,我們先是閒聊一些雜七雜八的,等我腦海裡組織好詞彙的時候終於勇敢問出口。

“最近你怎麼沒有來找深深?我不在的這個暑假你和她發生過什麼嗎?”

問完之後我感受到心臟在鼓動。

“我向學長表白了。”幸子說這句的時候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我呆了好久,不知道怎麼去接上她的話,只是眼前不斷飄過她是怎麼向深深表白的情景。

“學姐你放心,學長他拒絕了我。”

“啊?!”

“其實我知道爲什麼學長會拒絕我的,只是他沒說。”

“那是因爲什麼?”

“幸子此時揚起頭堅定看着我。“我敢肯定是因爲學姐。”

“我?”

“可能連學長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我直覺告訴我,學長是喜歡學姐的。”

“怎麼會呢,我和深深認識這麼多年了,就像家人一樣了,我們之前太過熟悉了,應該.....不會是那種感情吧?”

“學姐不在的那段時間,我有好好聽學姐的話,經常去找學長玩,因爲是你說的,學長就是一個躲在自己世界出不來的人,必須有人去敲醒他,帶他去看看這個世界有多繁華。”

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沉重到要緩一口氣再說得下去。

“只是能讓學長走出自己世界的人,只有學姐你啊,學長好像對一切都不感興趣,不管學長和我去到哪裡,總是沒什麼能讓他高興一些,只有在談起學姐的時候,學長連聲音都變得很溫柔,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學長不喜歡這個世界,只喜歡這個世界裡面的你。”

“幸子你別..別..別開玩笑了,深深從小到大就像是我的弟弟,他對我有依賴感不奇怪的吧,可是我們從沒有想過愛情這種....屬於大人的東西。”

我被幸子的話弄得有些失措,舌頭說話都變得打結。

“我也覺得學姐很優秀,長得高,很漂亮,聰明又善良,好像所有的優點都被學姐佔有了,我不詫異學長這樣喜歡學姐,我也知道自己不如學姐,只是我自從看到學長在運動會上拼命奔跑的樣子,我就日夜記掛着他,因爲自己很確定的喜歡着學長,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放棄學長的,就算會對不起學姐,我也一定會把學長搶過來的。”

沒等我消化過她的話,我們已經來到公交站,幸子要搭乘的公交車也已靠站,她雙手在前拎着小書包走上車,幸子堅定的語氣讓我知道她說的話不是在開玩笑,那是我未曾見過有人那麼決意要把深深搶走,我面對幸子的宣戰被驚得做不出反應。

“好了,學姐我先走了,今天謝謝您陪我聊了這麼多,請替我學長問好。”

幸子乘上的公交走了一會兒我還呆在原地,第一次感到深深某天可能離開我的恐懼感,半晌我看了一下天,夜幕已經降臨,難得讓深深不送我回家一次,這麼晚回去他肯定會擔心的,此刻就想着快快回到祠堂,當我回過身去,深深就在前面一個轉角口偷瞄着,他扶着自行車還想急忙得找地方躲起來,可是已經被我發現了。

“抱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我只是擔心你......”

深深的話還沒說完我就“咻”一聲騎上自行車的後座。

我:“我們回家吧。”

深深收起了拘謹,歡快乾脆得回答一個“好”。

有時候我們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夠讓對方理解自己想表達的意思,這就叫做默契吧。

關深:

(如果可以選擇,我一定不做你們的孩子)

真的不敢相信省運會奪冠會對我的人生造成這麼巨大的改變,因爲奪得了兩個個人賽冠軍並且破了紀錄,就連廣州日報都將我的得獎照片刊登在報紙裡面做了一個專題,掌聲和誇獎絡繹不絕,再也不用擔心學費和肚子沒着落了,因爲學校只要我能好好跑步,其他都不用擔憂。

自從爲了加大訓練強度之後,很少會呆着家裡閒暇時間,就算是放學回到家,晚上還是會自己出去加練到處跑跑,跟老頭的接觸就更少了,不過他應該也落得清靜,不用有個死對頭兒子在家跟他吵架,還不用他擔心錢的問題。

想一想老頭已經有四十歲了,生活上越來越隨便,懶,髒,亂,這是他在家的貢獻,沒追求,沒夢想,沒有進取努力的理由,只有多喝幾杯讓他多獲得一些快感,而他這一輩子不會有什麼改變,註定是這樣了。

我一直告誡自己長大不能成爲他這樣的人,而他大多數嗜好幸好我都沒有興趣,規避了他外在的缺點,但是本質上我們始終是兩父子,有些東西是沒辦法避免的相似,那就是我們骨子裡的倔強。

一天回到家裡,有一個陌生的中年婦女在家中坐着,她熱情向我打了個招呼,“你就是關深吧?!”

我只是冷漠的迴應了一個點頭。

我心知肚明接下來老頭會跟我說些什麼。

“這個阿姨叫做阿珍,以後會在這裡跟我們一起生活,一來多個人收拾家裡,二來我出差的時候也有人會照顧你,免得你說我從來不關心你。”

老頭那副煞有其事的胡編亂說的嘴,真的連他自己都能騙倒。

“照顧我?十幾年我還不是這樣過來,而且現在我吃的穿的都是自己爭取回來的,你一毛錢都不用花,何談照顧?”

“你這個臭小子現在翅膀硬了是吧?敢這樣跟你老子說話?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了,我現在不是徵求你的意見,是通知你一聲,不管你同意還是不同意,今天開始她就在這裡住了。”

“你都這樣說了,何必通知我,直接晚上抱着她睡就好。”

老頭氣得蹦起來指着我的鼻子怒罵,額頭上的青筋表露無疑,那個女人扯着老頭,做出一副和事老,老好人的擔憂姿態。

老頭罵我的謾罵早就不能對我形成傷害,我和他本就互相看不順眼,只不過是碰巧成爲父子,無奈又必須接受的事實,確信可以選擇的話,他不會願意做我的父親,我也必定不投胎未他的兒子。

沒多久之後老頭正式和她領了證,在祠堂內擺了簡單的酒席,而我就坐在飯桌上,看着不惑之年的老頭,像第一次成婚的人,開心到到處敬酒,怕別人不知道今天是他二婚之日,想一想也很神奇,能夠親眼看見自己父親結婚該是一個很難得體驗吧,只是這個新娘絕不可能是自己母親而已,老頭和逃跑的媽媽結婚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高興,或者當時候只是一臺鬧劇。

他們結婚之後,那個阿珍很快現出真面目,結婚前阿珍還會在我面前比較客氣,到結婚證一拿,酒席一辦,在家裡住下後,就露出她尖酸刻薄的面孔,整天拉長着臉,就像我欠她錢一樣,看我什麼都不順眼,說話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老頭跟她新婚燕爾感情甜蜜得很,要我倆吵起來,絕對事事幫着他老婆。

他們的感情越來越好,我和老頭的紛爭越來越大,及少於大家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更別說談談心,好好說話。

也無所謂,我還有跑步,只要我雙腿還在,跑步就永遠不會放棄我,跑步讓我從人見人嫌的怪物,變成今天學校的驕傲,因爲跑步從一個沒有朋友的人,到現在很多人尊敬我,仰慕我。

最重要的是,我現在好像靠近了一些光芒四射的小莘,不至於在外人看起來是流浪貓和公主的組合。

我只要再跑快一些,再快一些,就更加靠近小莘,有一天我要用跑步來追上我們之間的距離,不負她一起屈身陪伴我這麼多年,只有小莘從認識到現在對待都是沒有改變過的人。

自從我有了BB機小姨媽就會定期給我留言,然後我就會給她打電話,初中的三年多得小姨媽的資助,我才能熬過最難過的階段,到現在已經不需要小姨媽幫我交學費,她還是常常問我衣服夠不夠穿,有沒有零花錢,我不捨得要小姨媽的血汗錢,所以高中開始絕對不拿小姨媽一分錢,我登上報紙的事情,小姨媽也看到了,她跟我說已經剪裁好報道我的那一版報紙,用盒子好好裝起來。

小姨媽還說過幾天申請了年假,要過來和我吃一頓飯,我當然開心到不得了。

“順便帶上你那個叫做小莘的小女朋友吧,讓小姨媽看看她是長得多好看,讓我們啊深這樣着迷。”

我帶着小莘應約到家訂好的酒樓,我和小莘預早早到了等着,小莘還有些焦慮,擔心小姨媽對她第一印象不好怎麼辦,左照鏡子右照鏡子,生怕有一根髮絲不齊整都會導致自己扣分,我說小姨媽是如此溫柔的人,不只會以貌取人,何況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不喜歡小莘。

我見到姨媽在張望,我站起來揮手好讓小姨媽看見我,她旁邊隨行着一個女人,和姨媽樣貌有些相似,只是看起來年輕個兩三歲,打扮比小姨媽時髦的多,那個眉頭緊鎖的樣子有奇怪的熟悉感。

她們坐下了,我也沉默了,小莘很自覺對她們各自喊一聲“阿姨好”。

小姨媽也笑着迴應小莘,“我是阿深的小姨媽,而這位,是他媽媽。”

四個人這一刻開始全部啞聲了,氣氛怪異到無人能打破僵局,如果現在不是真的,就不用讓大家都難堪。

最終是服務員說話才讓我確定不是在做夢,問候我們需要點菜沒有,小姨媽把菜單遞給了我們,小莘也知趣立馬接過去。

“阿深,小莘你們喜歡吃什麼隨便點哈,小姨媽今天請你們吃個夠。”

那個女人雙手插在胸前,十分傲慢的樣子,而且十分挑剔,喝一口差說水不夠燙,再喝一口說茶葉不行,吃着飯夾着菜又嫌棄味道一般,對待服務員的態度一點不客氣,一句謝謝都不會說,就像是別人給我們端菜沖水是應該的。

把頭顱端得高高的,眼前一切都瞧不上,可想而知脾性是多麼難相處,反觀小莘從來沒有一點架子,服務員上菜總是喊着謝謝,謝謝,她努力緩解尷尬的氣氛,可是那個女人一點不領情,這樣難搞的人真的是我母親嗎?

吃完飯小姨拿出一個購物袋,裡面有一個鞋盒,上面是堡獅龍的標誌,打開是一對跑步鞋,小姨跟我說是那個女人給我買的,她仍然不動聲息,手裡點了一根菸吞雲吐霧瀟灑着,我很少見到有抽菸的女人,抽菸的女人讓人感到怪異。

她這令人反感的架勢讓我一點不想要這對鞋,裝回鞋盒子裡,一把扔在桌面。

“你他媽這是什麼態度?給你買東西還這個鳥樣。”那個女人終於出聲了。

“不好意思,我有要求過你買嗎?你別跟我說態度,你一頓飯下來給過任何人好臉色看嗎。”

“哎喲,現在不就跑步拿了兩個破冠軍,覺得自己了不起了?你不想想你初中的學費是誰給你交的。”

我望着小姨媽,她臉上寫着慚愧。

“除了第一年的學費是我交的,後面兩年都是你媽媽出的錢呢。”

“聽到了嗎,要不是你小姨媽來求我,我根本不會管你有沒有書讀。”

“請你放心,錢我會還給你的,但是以後請別來打擾我,我們不需要見面。”

說完我站起身就走,依稀聽到她說了句“你以爲我很稀罕看到你啊,看到你就想到你的死鬼老爸,你們關家就沒一個好東西。”

後來我和小姨媽通過電話,她說那次是想幫助我們母子相認,沒想到反而搞到一鍋粥,我說責任不在小姨媽身上,是我們本來就沒有感情基礎,在我懂事之前她已經離開我了,現在突然出現,我根本接受不了。

但總算解掉我一個疑惑,知道自己親生母親到底是長什麼樣,個性上我和她也太不像了吧,我皮膚被太陽怎麼曬都不黑,而她膚色黑沉,輪廓,鼻子嘴巴通通不像,唯一相似的就是我們雙眼皮,因爲老頭的眼皮沉塌,絕對不是遺傳他的。

很遺憾,到現在爲止我都沒有感到他們對我的一點愛意,只是迫於命運成爲他們孩子,不過我也一點不愛他們,不會掛念他們,不會想和他們說話,不會渴望得到他們的認同和誇獎,緣分這種東西真的很神奇,並不是你們有至親的血脈相連就會有深厚的感情,如果沒有那註定的親人身份在,我們的人生是絕對不想和對方有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