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有些疑惑看向他。
他冷笑說:“就因爲你姐夫當初和我爹做了個交易,一旦我和你成親,我便再也不能上戰場。”他看向我,又問:“你知道爲何有這樣的交易嗎?”
我手緊了幾秒。
他抓着牀似乎是想起來,可是纔剛撐起來,綁住又高高吊起的腳,逼得他再次摔了下去,他周而復始了幾次後,他忽然喘着氣,抓起桌上的茶杯朝我腳邊狠狠砸了過來,我立馬往後退,等我再次擡起臉時,袁霖猙獰着臉指着我說:“因爲你,因爲你曾經一句話,現如今我就躺在了這裡,陸清野,你好本事啊,你姐夫真是事事替你將一切都考慮得清清楚楚!”
“好啊,既然他這麼怕你當寡婦,那在這之前我便先殺了你!”他說完這句話,忽然從牀底下掏出了一樣東西,對準了我。
袁霖躺着的那張病牀,都在劇烈晃動,我從他一片赤紅的眼裡,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殺意,不過在他即將扣上扳機那一刻,王芝芝推門衝了進來擋在了我面前,她對袁霖問:“霖兒!你在搞什麼啊!”
可袁霖卻沒有動,他的手指仍舊扣在了扳機上,他的眼睛像是能夠噴射出毒藥,好似,恨不得這一刻就把我給射殺死。
王芝芝見他還不動,便衝了過去一把奪過他手上的槍,很地下狠狠一摔說:“這件事情又關清野什麼事?你爹不讓你上戰場也是爲你好,你以爲人人都能夠像你爹一樣,久經沙場四十餘年,一直平安無事嗎?袁家就你一個兒子,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大家還要不要活了?”
對於王芝芝的話,袁霖也不說話,只是別過臉,不再看她。
王芝芝乾脆坐在了他牀邊,握住他手又說:“霖兒,而且這事情你也怪不了你姨夫,他把清野當成自己的親人來看待,會爲她想到這一層,也是人之常情。”
可誰知道王芝芝這句話剛出,袁霖便看向她,那冰冷的眼神看得王芝芝愣神了三分,她剛想說話,袁霖卻先她開口問:“才短短一個月,你就把自己當成穆家人了?”
“袁霖,你別誤會,我是爲你好。”王芝芝趕忙解釋。
可袁霖顯然已經不想再聽,槍如今也被王芝芝給扔了,他似乎不想看到我們,只是指着門的位置說:“滾。”
起初我們都沒有動,接着袁霖朝我們大聲咆哮了一句:“滾啊!”
王芝芝怕他情緒失控,影響了病情,當即便從牀邊站了起來說:“好好好,我們走,我們這就走,你別激動……”
接着便迅速拉住我,頭也不回的往外走,當病房門被關上後,王芝芝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回過頭來看我問:“清野,你沒事吧?”
我站在那良久都沒有回覆她,她又用手在我臉上輕輕拍了兩下,柔聲喚:“清野?”
我反應過來,立馬朝她搖了搖頭說:“我沒事。”
她再次鬆了一口氣,說:“你沒事就好,你別理會他,他又發瘋呢。”
這時候周管家走了上來,到達我們身邊後,喚了王芝芝一句:“太太。”
王芝芝聽到這樣的稱呼,還有些害羞,不過很快,她笑着看向周管家說:“真是太麻煩您了,讓您大晚上的陪我跑一趟,還一直跟我來醫院裡頭。”
周管家笑得含蓄說:“這是我的職責,也是我應該做的,如今您是穆家的太太,您的事,自然也是穆家的事。”
王芝芝臉上的笑是怎麼都掩飾不住,雙頰還帶着粉嫩的粉紅說:“鏡遲呢?”
周管家回答說:“先生一直在家裡,出門的時候還叮囑,如果您這邊忙不用急着回去,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再說,先生還說若是這邊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要開口和他說。”
王芝芝立馬擺手說:“沒有沒有,我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袁霖這邊已經穩定下來了,倒時候姐姐會過來照顧,所以也用不上我。”
王芝芝又轉過臉看向我,問:“清野,袁霖如今住院,家裡反正也沒多少人,不如跟回穆家吃頓飯?”
這個時候,周管家靜悄悄看了王芝芝一眼,但是沒有說話。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便輕聲對王芝芝說:“不用了,袁家如今一個人也沒有,我還是先回去吧,不然一個主事人都找不到。”
王芝芝見我如此說,倒也不好再說什麼,也只得點頭說:“那改天,等袁霖傷好了,你要是有時間便回家來陪你姐夫一起吃個飯,也好熱鬧熱鬧。”
我淡笑着嗯了一聲。
王芝芝沒有再久留,大約是急着回去,之後又匆匆和我說了幾句,便隨着周管家朝走廊離開,周管家跟在後頭,外面正下着雨,有下人小心翼翼撐開了一把傘,一副婦人打扮的王芝芝,捋起裙子,露出高跟鞋和肉色絲襪,緩緩進入了車內。
周管家將車門關上後,便也緊隨着上了車。
車子本來即將發動,坐入車內的王芝芝見我還在走廊這端坐着,便從窗戶內擡起手,朝我笑着揮了揮,她那方海棠色的絲帕夾着思雨在陰天裡晃了晃,很快車子發動,便載着她離開了醫院門口。
我站在那良久,正好有個來照顧袁霖的護士走了過來,見我面生的很,便問是來探望誰的,我說了一句:“只是路過。”便笑了笑,朝前走去。
那護士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倒也沒有再說什麼,走到袁霖的病房門前,推門走了進去,不過在她走進去沒多久,我聽到身後有什麼東西摔碎聲,緊接着是袁霖的咆哮聲。
我曾經問過穆鏡遲一個問題,我問他,若是有一天袁霖戰死沙場,我成了寡婦,那我該如何?
當時我只是隨口一問,穆鏡遲卻給了我一個無比肯定的答案,他說,他不會讓我有這天。我從來都沒想到這隨口的一句話,竟然會在之後廢掉了袁霖的一條腿。
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我站在大門口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後,我睜開了眼,冰冷的雨絲還在細細往下落,袁家的車從遠處開了過來,停在了我的面前,司機將車門拉開,我彎身坐了進去,車子最終將我帶離了這裡。
回到袁家後,大老遠青兒便抱着披風朝我跑了過來,碧玉撐着傘,到達我身邊後,青兒便將披風披在了我身上問:“小姐?姑爺如今傷勢如何。”
我沒有說話,而是徑直朝着屋內走,到達房間後,我才覺得冰冷的身子回了一點知覺,青兒立馬替我倒了一杯薑茶,我捧在了手上。
青兒和碧玉看了我一會兒,見我臉色不善,便也沒敢再多問。
之後袁府一切都靜悄悄的,府裡只有我在,袁成軍和袁霖均不在,整座袁府在晚上的時候,總像是一座鬼宅,偌大又幽靜,走起來全是腳步的回聲。
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維持了多久,有天下午我鞦韆下看書的時候,青兒忍不住在我身邊問:“小姐,真不和先生聯繫嗎?通個電話也是好的。”
我沒有理她,只是認真的翻着手上的書,青兒也不好說什麼。
晚上的時候,屋內只有碧玉在伺候,因爲時間還太早,剛用完餐,我沒有像平時一般急於到牀上休息,而是站在屋內問碧玉:“青兒呢?”
碧玉和我說:“青兒姐姐去前廳了。”
我想了想,便對青兒說:“我們也去前廳轉轉吧,就當時散散步。”
碧玉聽我如此說,轉身去櫃子內給我拿了件披風,當我和碧玉閒庭散步的走到前廳時,正好瞧見碧玉青兒正在打電話,碧玉剛想喚青兒,我立馬朝她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青兒背對着我們坐着,她絲毫沒發現我和碧玉就站在她身後,一直很認真的在和電話那端的人彙報我的飲食起居,我的一切一切,從大到小,事無鉅細。
也不知道她彙報了多久,當電話掛斷後,她將話筒放下,剛從沙發上起身,正要離開時,一眼便見到了我和碧玉,她似乎是微微受了一下驚,大約也沒料到我們會突然在她身後,很快,她立馬朝我走了過來喚了句:“小姐。”然後又看着我和碧玉問:“您和碧玉什麼時候出來的?”
我瞧着青兒說:“來了一會兒了。”
青兒低着頭,有些不敢說話。
我反而問她:“和穆家那邊通電話呢?”
青兒也沒有瞞我,她說:“是的,那邊打來電話詢問您的情況。”
我說:“有什麼好彙報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把你放在我身邊是來監視我的呢。”
青兒見我如此說,剛慌張的想解釋,我又立馬打斷她說:“好了,以後這種電話不用再接了,彙報如何,不彙報又如何。”
青兒猶豫了兩下,我已經不再看她,而是由着青兒扶着,去沙發那端坐下,碧玉替我倒了一杯茶,青兒跟了上來說:“小姐,這樣怕是不妥吧,無論如何先生還是很關心您的,這也是我的職責之一。”
我拂着杯內的茶問青兒:“你是誰的丫鬟,我的,還是他的?”我停下了手,擡眸看向她,在我壓迫的視線下,她只能低下頭,好半晌只能擠出一個:“是。”字。
見她答應了,我也不再說話,只是喝了一口茶,可誰知道才喝一口茶,便正好瞧見大門外走進來一個人,是由丫鬟扶着進來的林婠婠,她本來是要徑直回她的西苑的,不過她一瞧見我,便立馬朝我走了過來,在我身邊行了一禮,喚了聲:“陸小姐。”
自從這個府裡只剩下我和林婠婠後,我便有好長時間未再見過她,竟然碰見,還真是讓人覺得意外,不過看到她身後丫鬟手上提着的食盒,不難看出她是去了醫院。
對於她的招呼,我也笑意盈盈的瞧着她,好一會兒,我放下手上的杯子,對林婠婠問:“婠婠姑娘剛從醫院回來?”
她溫婉的朝我回答:“剛去醫院看了二爺。”
“傷勢如何?”我問她。
她說:“好了一些,醫生說過幾天便可以出院了。”
我玩着杯子上的杯蓋,漫不經心說:“那就好。”
站在林婠婠身後的丫鬟動了動嘴脣,似乎是有什麼話要說,我看向面前正微曲着身子,搖搖晃晃,額頭滲着細汗的林婠婠,我這纔想起什麼,便呀了一聲,立馬用手扶住她說:“倒是忘了,剛纔光顧着和林小姐說話去了,竟忘了讓你起來了。”
我把她扶到椅子邊上坐着,林婠婠大約是身子還沒好利索,臉色有些蒼白,還微喘着氣,不過她也沒有泄露自己的情緒,只是低眸淺笑着說:“多謝少奶奶。”
我讓青兒去端了一杯茶過來,然後親自放在她面前說:“不礙事,是我忘了你身子還沒好透,如今沒事了吧?”
她笑着搖搖頭。
我望着她這副嬌弱的模樣,便用絲帕扇了扇笑着問:“其實到如今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問林小姐,不知道林小姐,可否願意回答我。”
她細聲說:“還請少奶奶問。”
我端起桌上的茶,小聲的飲了一口問:“林小姐可還記得那天在茶莊的事情?”
問到這個問題上,她表情微微一愣,不過很快,她說:“記得,那件事情其實不怪少奶奶,我清楚的,是爺當天誤會了。”
我瞧着林婠婠,她臉上看不出任何意思破綻,甚至看到她這張臉,以及她的回答,都讓我自己懷疑,那天真的是臥否推了她,她的眼眸平靜如水,又帶着一絲對我的寬容和溫婉。
碧玉見她竟然到這個時候了,都還不敢承認,剛想說什麼,我一把抓住碧玉的手:“我茶有點涼了,給我重新倒一杯過來。”
碧玉看了臥一眼,有點不服氣,又看向依舊淺笑的林婠婠,她氣得直跺腳,只好端起桌上的杯子,去一旁給我倒茶。
我又對青兒說:“去倉庫把我的琴拿過來。”
青兒說了一聲是,便迅速退了下去。
青兒離開後,我便對着林婠婠笑着說:“林小姐琴技了得,那天在茶莊我便見識過,今日一時心癢,又加上我新得了一把好琴,想讓林姑娘替我的琴開開音,不知林姑娘是否願意?”
林婠婠見我如此問,當然便柔柔一笑說:“自當榮幸至極。”
沒多久,青兒便把我的琴拿了過來,林婠婠接過放在手上觀察了一眼,手在琴聲上輕輕撫摸着,略微有些驚歎的說:“這琴是長相守?”
我笑着說:“林姑娘果然識貨。”
她眼睛在那把琴上來回觀察着,她說:“聽聞這把琴從很多年便不知所蹤,竟然到了少奶奶手上。”
我笑着扣了扣桌子說:“你要是喜歡,便送你了。”
這時碧玉走了上來,把我的杯子重重放在茶几上說:“小姐,這琴可是先生送給您的,怎可隨便送人。”
這琴確實是穆鏡遲送我的,還是很多年前送的,當時一時新鮮,吵鬧着說要學琴,他便送了我一把,我也從來不知道這琴的名貴之處,不過看林婠婠那樣的眼神,便知道這絕對是一把絕世好琴。
林婠婠當即便推脫着說:“這既然是穆先生送給少奶奶的,豈可送給我的道理,而且太貴重了,婠婠實在不敢收。”
她雖是如此說,可手指還有無比留戀的在琴身上撫摸着,顯然是有些依依不捨的。
我笑着說:“沒有什麼不敢收的,這琴放在我手上不過是浪費,在林姑娘手上可能會更合適。”
她還要說什麼,我先她說:“林姑娘不如先試試手?”
她見我如此說,也不好再推脫,便抱着琴施施然站了起來,去了一旁,將琴放在了架子便開始然彈奏着。
果然是好琴配合林婠婠那登峰造極的琴技,曲子一出,便是讓人如癡如醉。
一小時,林婠婠還談得人琴合一,兩小時過去後,林婠婠手似乎有些疼,三小時過去後,林婠婠手幾乎都在顫抖。
四小時,林婠婠的丫鬟走了上來對我說:“少奶奶,不如讓林小姐歇息歇息吧。”
這丫鬟的話剛一出,青兒便是一巴掌扇在了那丫鬟的臉上,說了一句:“不懂事的丫鬟,竟然打擾少奶奶聽琴!”
那丫鬟被青兒一巴掌扇在了地上,她捂着迅速紅腫的臉,瞧着青兒,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青兒冷眼回看向她問:“怎麼坐在這裡還不滾?”
那丫鬟有點怕了青兒,可又不敢放林婠婠一個人在這裡,便乾脆從地下爬起來跪在了我面前,我卻只是懶懶的斜靠在沙發上,磕着瓜子瞧着林婠婠。
聽得有些昏昏欲睡之時,我用手捂着脣,打了打哈欠,對青兒吩咐說:“我先睡會,讓林姑娘好好彈,可千萬不要打斷她。”
青兒和碧玉同一時間回了我一聲:“是。”
之後青兒和碧玉便在那裡守着,我便枕在枕頭墊子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耳邊傳來一聲極其尖銳的琴聲時,我睜開眼一看,林婠婠指尖下的琴絃忽然斷了,金絲木的琴身上全是鮮紅的血,那些血是從林婠婠指尖滴落而來的,她食指的指腹血肉模糊一片,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我擡頭看了一眼外面,這才發生天已經亮了。
那琴絃斷了後,林婠婠有半晌一直都沒有動,不過,她很快,又繼續彈着,我很佩服她,手指都快見骨頭了,可臉上也依舊不見半點痛色,倒是比誰都會忍。
我從沙發上爬了起來,緩緩走到了她面前,彈了一晚上的她,儘管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她汗溼,可她仍舊紋絲不動端正着姿勢在穩穩的繼續。
我轉到了她身後,看到琴身上的血說:“林姑娘的忍耐力,是我最佩服的一件事,只是林姑娘若是再這樣彈下去,靠手藝吃飯的你,一旦手廢了可該怎麼辦纔好。”
林婠婠悶着聲音說:“我本就是府上的藝伎,爲少奶奶彈奏,是我該做的。”
我笑着說:“林姑娘還是不肯定和我說那天的事情嗎?”
她說:“我不知道少奶奶指的是哪一件。”
她還在裝傻,那麼我便也不再問,對碧玉吩咐了一句:“在這裡好好陪着林姑娘,我先去睡會兒,這一晚上被這叮叮咚咚的聲音,吵得頭疼的很。”
碧玉回了一聲是,我便帶着青兒離開,可誰知道還沒走多遠,便被林婠婠的丫鬟一把抱住了腿,那丫鬟在我身下哭着說:“少奶奶!林姑娘已經彈了一晚上了,不能再彈下去了,求您饒了她吧!”
那丫鬟忠心的很,竟然也守了一夜,不過我被她纏得有些厭煩,青兒擡腳便在那丫鬟身上狠狠一踹說:“狗奴才,滾遠點!”
那丫鬟摔在了一旁,滾了一圈。
我不再看她,而是用手帕捂着鼻子,從大廳離開。
到達房間後,青兒伺候着我更衣,在我身後說:“小姐可打算讓那林婠婠何時停?”
我看向鏡子內的自己,一邊拔着頭上的簪子,一邊面無表情說:“她什麼時候回答我的問題,她便什麼時候停。”
青兒說:“這似乎有些不太好,若是等二爺回來……”
我冷笑說:“等袁霖回來她的手也差不多好了。”
青兒也不再說話,正當我剛脫完外套,換上睡衣時,碧玉忽然從外面跑了進來,大喊着:“小姐!林婠婠暈過去了!”
我回頭看向她:“哦?”了一聲。
碧玉喘着氣指着前廳的方向說:“剛暈過去的。”
我理着衣服淡聲說:“就暈過去了,找個醫生過來給她治治便是。”
碧玉聽我如此說,便說了一聲:“是。”她剛想跑出去,我又喚住了碧玉,問她林婠婠暈過去之前可有說什麼。
碧玉說:“她一句話都沒說,就直接昏了過去。”
我笑着想,這個林婠婠真是厲害的很,竟然都這樣了,還一句話都不可說,我沒再說話,碧玉這才又跑了出去。
林婠婠的手休養了十多天,十多天後,便也好的差不多了,正好也是袁霖回袁家的日子,他回來的那一天是早上,差不多八點左右,我剛從牀上爬起來,碧玉端着洗漱用品在我牀邊問:“小姐可要出門去看看?”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下牀,讓青兒去給我拿衣服,等我穿戴好後,我從外頭走了出來,剛走到前廳,便正好見到袁霖被人從外面推了進來,他瘦了不少,高大的身軀縮在小小的輪椅上,鬍子拉碴,臉色有些灰白,冷漠着臉,沒有看任何人。
袁成軍跟在袁霖身後,雖然臉上依舊是一派威嚴的模樣,不過看向袁霖終究是藏着幾分愧疚的,我正要過去和袁成軍請安,還沒完全走到他面前,誰知道下一秒,車上便下來一個人,是由丫鬟攙扶着的王鶴慶。
我腳步立馬一停,碧玉也停了下來,皺着眉頭看向正從階級上走進來的王鶴慶問:“她怎麼回來了?”
我沒有回答。
青兒也瞧了一會兒,便在我身邊催促了一聲說:“小姐,先過去請安吧。”
我嗯了一聲,沒有再停留,便繼續朝着袁成軍走去,纔剛走到袁成軍面前,王鶴慶也正好走了進來,袁成軍一時看了看我,一時又看了看王鶴慶,便當即笑着對我說:“袁霖的娘是來照顧袁霖的。”
我便又朝着王鶴慶行了一禮,喚了聲:“王夫人。”又朝袁成軍喚了一句:“爹。”
袁成軍見我如此識大體,便滿意的點了點頭,又看向王鶴慶。
王鶴慶如今倒是聽話了許多,袁成軍一瞧向她,她便立馬扶起我說:“別這麼客氣,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袁夫人了,雖然我還是霖兒的娘,可我……”說到這裡,她眼眶有些發紅,似乎是沒臉說下去。
這個時候,袁成軍在一旁皺眉說:“好了,事情都過去了,你進去照顧霖兒吧。”
袁夫人便不再敢多言,回了袁成軍一句:“老爺,是。”便任由丫鬟攙扶着朝裡內走去,一邊走,一邊用絲帕拭擦着臉上的眼淚。
客廳剩下我和袁成軍,袁成軍便對我說:“清野,你跟爹過來。”
我不知道他找我是爲了何時,不過我還是跟在了他身後,我跟着他到達書房,僕人上了茶後,袁成軍坐在太師椅上看向我說:“你應該知道霖兒的腿是爲什麼受傷的。”
我不說話,只是低着頭。
他端起桌上的茶,吹着冒熱氣的杯口說:“袁霖以後大約都不能再上戰場,這也是我們袁家給你們穆家的交代,以及給你的交代,所以不管以前發生了多少不愉快的事情,我只希望你都不要再計較,包括袁霖他娘。”
我擡眸看向袁成軍,袁成軍的臉上沒有任何笑意,他的話帶着幾分壓迫與冷意。
我直接說出了他未說出的話,我說:“您是想讓王夫人住回府裡?”
袁成軍嗯了一聲,他說:“再怎麼說,她都是袁霖的娘,你的婆婆,該原諒的還是要原諒,你說呢?”
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袁成軍這不是在和我商量,他那帶着幾分壓迫的眼神再次凝視着我,只讓我覺得背脊涼意叢生。
可我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着。
我的沉默,讓袁成軍笑了,他的笑卻並未滲透進眼底,反而帶着幾分可笑說:“你還覺得自己委屈?”
他再次喝了一口茶,接着又說:“還是說,這次又要去找你姐夫告狀,說我們袁府言而無信,如果是這樣,那你就天真了,即便是如此,可我袁府也從來都不會懼怕你們穆家。”
我笑着說:“爹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他看向我。
我說:“如今袁霖腿腳不方便,把王夫人留在府裡照顧他,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您不用過問我,我也不會有意見,若是穆家那邊問起,我只說是我體諒袁霖,親自提出把王夫人請回來的便是。”
我這話一出,袁成軍便放下手上的茶杯,略微欣慰說:“我一直覺得你是穆家最明白事理的一個,這件事情我也不會讓你白白受委屈,自那件事情後,你娘確實變了很多,也收斂了很多,以後你們婆媳好好相處,把她當成你的親孃,自然不會再有矛盾發生。”
我說:“您放心,我會的。”
袁成軍笑着說:“好了,沒什麼事了,你出去吧,順帶去看看袁霖,多和他說說話,開導開導他。”
我從他書桌前站了起來,然後再次朝他行了一個禮,丫鬟將門給推開後,我便轉身推門走了出去。
回到屋子內後,我剛想給自己倒水,可下一秒卻反手將桌上的茶壺狠狠掃在地下,在裡隔的青兒聽見聲響立馬跑了出來,看到一地碎片,當即便大驚問:“小姐,發生何事了?”
我手在細微顫抖,鬆了又握,握了又鬆,最終我握緊拳頭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下心裡的情緒。
青兒看了我好一會兒,大約已經猜到我是在爲什麼生氣,便小聲說:“袁夫人只不過是暫時住在府上,等姑爺身子一好,她便還是要回王府的。”
我望着那一地碎片,冷笑說:“回王府?”
我說:“她永遠都不可能再回王府。”
青兒不明白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瞧着我問:“難道還能永久待府上?如今她可不是袁夫人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揉着太陽穴說:“沒事,你下去吧,讓我冷靜冷靜。”
青兒遲疑的看了我一會兒,還是蹲下身,迅速將被我掃掉的東西,從地下撿了起來,然後掃了出去。
青兒將門緩緩關上後,我冷笑了三聲,可接着我的笑再也維持不了了,我衝過去像是發泄一般,抓起牀頭上的東西便狠狠往地下砸,接着,又把牀上的棉被狠狠撕扯到地下。
青兒在外頭聽到了動靜,剛想推門進來,我擡手一個暖爐砸到了門上:“不許進來!”
青兒的影子在外面頓住,漸漸的她又退了下去。
這一天是我過得最糟糕的一天,我沒想到袁成軍竟然會如此的卑鄙,王鶴慶才被休了沒兩個月,竟然又相安無事的回來這裡,也就意味着,當初我受到的巨大傷害,而她只付出了些小小的代價,就如此輕而易舉的再次入主袁家,這就是他袁成軍給穆家的交代,給我的交代?
我氣得全身發抖,可我又無可奈何,我只能在他脅迫的眼神下,說着違心的話,並且答應,因爲我清楚,在這袁府裡,他隨時都可以讓我不明不白消失,倒時候給穆家交代,不過是隨口一捏的事情。
王鶴慶回了府裡後,我儘量不出自己的房門,避免和她相見,可就算是如此,她也依舊無處不在,像是在和我炫耀一般,不過我懶得理她,一般都無視,徑直從她面前走過,當做沒有看見她。
連碧玉都被氣到了,扶着我回來,便唸叨說:“這個王鶴慶真不是個東西,袁府也欺人太甚,竟然這麼卑鄙,還沒兩個月,就把人給接回來了。”
碧玉又對青兒問:“青兒姐姐,這件事情你有沒有打電話告訴先生?”
青兒看向我,我知道她想說什麼,自從上次過後,我便再也不允許她和穆家通電話,這麼久了,青兒自然也沒有機會去告狀。
碧玉見如此,立馬蹲在我面前說:“小姐,您這氣究竟要賭到何時,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我修剪着桌上的花說:“誰都不許打電話,也不許去穆家報告我的情況,誰要是不聽,那就給我滾蛋。”
我面無表情說完,便在桃花的枝丫上,橫剪了一刀,我的死命令也讓碧玉委屈的低垂着腦袋。
我也不理她們,繼續修剪着。
到第二天上午,我正在院子裡看書,碧玉手上抱着一束桃花朝我小跑過來,她到達我身邊後,便將那束桃花往我書上硬塞過來說:“小姐,你瞧,這是我今天在東苑那邊新鮮採摘的,開得可好了。”
我看了一眼,沒有興趣,將掉落在我書本上的桃花瓣掃了掃,敷衍的說:“嗯,是挺好看的,拿去房間插好吧。”
青兒這時也從屋內走了出來,笑着說:“小姐,我聽說東苑那邊的桃花開得極好,您要不要過去瞧瞧?”
我面無表情說:“桃花有什麼好瞧的。”便抓起桌上的酥餅咬了一口。
碧玉和青兒對視了一眼,便乾脆直接拉住我的手說:“我的好小姐,您就跟我們去嘛,你看我們跟您在這院子裡待多久了,咱們去那邊摘點新鮮的桃花釀酒吧。”
一向穩重的青兒今天不知道怎的,竟然也跟着碧玉瞎起鬨說:“小姐,走吧,咱們去瞧一眼就回來。”
她們兩人磨了我很久,我無法只能答應她們,那時也沒有多想,便在屋內換了一身厚實的衣物,跟着她們出了院子,到達東苑那片桃花林後,果然如青兒還有碧玉他們說的那樣,桃花開了一大片,入眼之處均是一片灼目。
本來我是懶得動的,被碧玉和青兒硬拉過來,不過見這邊的桃花開得確實茂盛,便忍不住採摘一些回去,便對青兒和碧玉說:“你們在樹下等着。”
接着,我攀住一顆桃樹便迅速竄了上去,碧玉和青兒一見嚇傻了,趕忙在樹下大喊着:“小姐!您快下來!”
我懶得理她們,爬上樹後,便開始折着樹頂端開得最茂盛的枝丫,正折得起勁時,我似乎看見不遠處有幾個人在桃林間走着,也不知道是誰,樹影間人影綽綽,只能辯駁清楚一些衣服的顏色,我也沒有多想,繼續折着。
青兒和碧玉生怕我摔着,還在地下大呼小叫着讓我下來,我一時玩心大起,便抽出腰上的腰帶系在桃樹最結實的一根枝丫上,我將腰帶纏在手腕上對青兒他們笑着說:“青兒碧玉我晃個空中秋千給你們瞧瞧。”
接着,我將腳下承載着我重量的枝幹一踢,整個身子便在空中晃悠着,一大片桃花帶着雨水嗖嗖往下掉,碧玉和青兒瞬間被桃花瓣落了一腦袋。
她們兩人幾乎要被我嚇暈了過去,立馬跪在了地下哭着說:“小姐,危險!您快下來,別玩了!”
可我沒有理她們,繼續晃盪着,見桃花越晃越多,我得意的對她們說:“你們這些膽小鬼,有什麼好怕的,快看我晃下來的桃花雨——”
我話剛落音,忽然桃林間傳來一句:“誰在那裡。”
我晃動的動作一頓,青兒和碧玉的哭聲也一頓,全都循着聲音看過去,許久未見的穆鏡遲從一株大桃樹下走出來,後面還跟袁成軍以及周管家,以及袁成軍的部下。
我一失神,拽住繩子的手一鬆,整個人便往下滑,青兒和碧玉抱住腦袋同一時間發出一聲慘叫,青兒的聲音還未完全發出,她便被我刺激得整個人暈了過去,倒在了地上。
我拽住繩子的手立馬一緊,身子便又穩在空中晃盪着。
穆鏡遲正冷冷的瞧着我,我也瞧着他,好半晌,他從我臉上移開視線,對身後的下人吩咐:“去,把小姐抱下來。”
兩個下人聽了令,便立即走了上來,他們剛想來碰我,我大叫了一句:“滾開!”便反腳一人給了他們一腳。
兩個人士兵疼呼了一聲,立馬捂住被我踢紅的臉。
我倔強的說:“我自己會下來,不用你們多事。”
接着我動了兩下,那顆桃樹搖晃得越發厲害,下面的人嚇得直哆嗦,包括那兩個守在我身下的士兵。
可我一點也不怕,調整了一下姿勢正要爬上去,可誰知道樹晃得更加厲害,而穆鏡遲緊盯着我的雙眸也越來越冷,正當我鬆開繩索要攀着樹枝爬上去時,穆鏡遲竟然不顧衆人在場,以及他的身份,他伸手一把將我從樹上拽了下來,直接把我抱在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