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我懷孕的事,傳遍了整個山上,沒多久穆鏡遲也聞訊趕了過來,當他坐在我面前後,丫鬟正端着黑色藥湯過來,我反手把湯藥狠狠打掉,我無比暴躁的說:“滾!”
穆鏡遲倒是未被我嚇到,反而是那丫鬟,嚇得跪在了地下哭着說:“少奶奶,老爺和夫人可是特地囑咐過您的。”
我蒼白着臉,倔強的抿着脣坐在那裡,不發一言。
穆鏡遲看了丫鬟一眼,便低聲說了句:“先下去吧。”
那丫鬟聽了穆鏡遲的話,不敢停留,將地下的碎碎片撿起來後,便迅速起身,緩緩從房間內退了出去,裡面剩下我和穆鏡遲兩人後,他端起桌上那碗糖水說:“不吃藥,總歸進點糖水補充體力。”
自從被診斷出懷孕後,我便已經拒絕進食。
我嘶啞着聲音說:“我是不可能吃任何東西的。”
穆鏡遲卻並不理會我,他輕輕舀了一勺遞到我脣邊說:“醫生怎麼說。”
我緊閉着脣,不肯開口。
他冷冷說了句:“張嘴。”
接着,他撅住我下巴,將糖水送入我嘴內,我想吐出來,他一把鉗住我下顎,硬逼着我吞了下去,我憤怒的看向他,反手連帶着他手上那碗糖水一併給甩下去說:“連你都想要我生下這個孽種嗎?!我告訴你,這個東西是我的恥辱,你們任何人都休想讓我留下!”
那碗糖水很快便又再次摔在了地下,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碗了,從我不肯進食起,這些碗便被我摔了又摔。
穆鏡遲的耐心比我好多了,他並沒有發怒,而是又讓僕人再去準備一碗說:“我並不在乎這個孩子會怎樣,我在乎的是你的身體,你想餓死他?”大約是我這個想法太過幼稚,他冷笑說:“先餓死的人會是你。”
我說:“可那又怎樣?現如今我還有什麼活的意思嗎?如果是這樣活着,我還不如不活着。”
穆鏡遲沒有理會我,很快丫鬟又端了一碗過來,這次不再是糖水而是剛熬好的粥。
他又重新端了起來,等粥的溫度退散後,他又舀了一勺遞到我脣邊說:“張嘴。”
我冷冷看向他,他忽然掐住我下巴,要開始朝我灌了起來,我死命的閉上眼睛,掙扎着想往外吐,可就算我往外吐得再幹淨,還有事有粘稠的液體順着我口腔流入了我食道。
我抓着穆鏡遲的手,狠命的拍打着,狠命的咳嗽着,在房間內弄出了很大動靜,柳紅柳絮看到這邊的情況,也嚇了一大跳,迅速跪在地下哭着說:“先生,小姐現在是孕婦,經不起這樣折騰的。”
可穆鏡遲連看都未曾看我,只是不斷拿着那碗粥往我嘴裡倒,直到粥見了底,他冷着臉將碗往桌上用力一放,然後站了起來看了我一眼,再未發一眼,轉身離開了我房間。
我趴在牀上,捂着胸口在那拼命嘔吐着,試圖將那些流進我食道的物體,全都嘔吐出來,可是沒有用,因爲餓得太久了,吐出來的,竟然是我胃裡面的粘液,竟然沒有一絲食物。
柳紅柳絮立馬扶着我,替我拍着後背緩解。
我也不知道自己吐了多久,我趴在那沒有動。
沒多久,袁夫人又趕了過來,見我吐成這樣,瘦成這樣,當即便問柳紅柳絮:“少奶奶還沒吃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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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紅柳絮跪在跪在地下哭着說:“沒有,不過剛纔穆先生來了,倒是灌了小姐一些。”
袁太太急得在我牀前團團轉,過了良久她纔看向我問:“清野,你告訴娘,你到底要如何才肯進食?算是娘求你了,就算你經的起折騰,我的孫兒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啊。”她也用絲帕拭着眼淚說:“以前都是娘不好,娘給你賠罪行不行?可現如今孩子都有了,它是無辜的,你何必將這一切全都怪罪在他身上呢?”
我靠在牀上冷笑問:“那你讓我怪罪給誰。”我眼睛幽幽落在她身上問:“怪你嗎?”
王鶴慶有些不敢和我對視,她梗着脖子好久才說:“那件事情是娘糊塗,可你終究嫁入了我袁家,這一步不是遲早的是嗎?”
我笑着說:“是遲早的事,可也不是要袁太太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她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若是平時她早就和我撕破臉皮說話了,若不是爲了我肚子裡的孩子,她何至於還會如此低聲下氣的求着我。
她嘆了口氣說:“那好,你告訴要怎樣,你才能原諒娘。”
我說:“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
她聽到我這句話,面色冷了冷,便沒再說話,直接從我房間內走了出去。
之後那幾天,王鶴慶倒是未曾再來過,我依舊什麼東西都不吃,柳紅柳絮急得團團轉,正當晚上時不知道該如何,袁霖竟然來了我房間一趟。
這是我傳出懷孕後,他第一次來我房間,我以爲他也會和他們說一樣的話,過了半晌,他第一句話便問:“孩子是我的嗎?”
聽到他這句話,我本來歪在那沒有看他,不過很快,我扭過頭面對他,嘴角勾着一絲冷峭的笑問:“不是你的,還會是誰的?”
袁霖冷笑說:“你這是想移花接木?”
我冷聲反問:“你話什麼意思?”
袁霖臉上也帶着譏笑說:“陸清野,我很清楚這個孩子不是我的,必定是你在外面水性楊花,惹下了這個孽債,所以想了一招移花接木,來讓我替你養這個不清不白的孽種——”
袁霖話還未說完,“啪!”的一聲,我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他臉上。
他神情一頓,丫鬟們端着茶水過來的動作也是一頓。
我指着他說:“你給我滾。”
他捂着臉,看向我。
我說:“我倒希望這個孩子,是我外面任何一個姦夫的,也不要是你的,你太會往自己臉上添金了,以爲自己是什麼貨色,人人都想往你身上倒貼?”
他笑着說:“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和所有人說清楚,這孩子和我無關,讓所有人知道你是一個怎樣的爛貨。”
我氣得全身發抖,好半晌都說不出話,只是看着他。
這個時候,柳絮忽然看到了什麼,立馬朝着門口喚了句:“先生。”
穆鏡遲不知道站在門口多久,我看到了他,迅速抹掉了臉上的眼淚,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身子。
袁霖看到穆鏡遲來了,臉上神情也快速整理了下,便迅速站了起來,轉過身對門口的穆鏡遲喚:“姐夫。”
穆鏡遲卻並不理他,而是走了進來看向丫鬟問:“小姐可有進食。”
丫鬟害怕的搖了搖頭。
穆鏡遲又看向袁霖問:“大晚上的,在吵什麼。”
袁霖還是有些怕穆鏡遲的,所以他語氣沒了之前的無理,低聲解釋說:“沒多大的事,只是剛纔和清野因爲一些別的吵了幾句嘴。”
穆鏡遲看了他良久說:“她是小性子,可袁霖,你是個男人,我不希望你再來這裡找她的不痛快。”
袁霖沒有說話。
穆鏡遲坐了下來,接過僕人遞過來的茶說:“你和你母親用這樣的手段,我已經未有多言,如果你再得寸進尺不知好歹。”
穆鏡遲揭開茶杯說,冉冉的熱氣升到他面容前,讓人看不清楚他臉,好半晌他才悠悠說了句:“那就別怪我不講情面。”
袁霖沒有說話,穆鏡遲似乎也不太想看到他,擰着眉頭說了句:“下去吧。”
袁霖回了聲是,便也沒有再多停留,轉身便從我房間離開了。
他見我起成這樣,便又說:“瞧你,這點小事氣成這樣,沒點出息。”
我紅着眼睛說:“他再三侮辱了我,難道我連氣都不要生嗎?活該被他袁家欺負?”
穆鏡遲放下手上的茶杯,笑着握住我手說:“誰敢欺負你?以前在家裡你不是小霸王嗎?”
他撫了撫我的頭髮說:“好了,別使小性子,先吃點東西?”
我將手從他手心內抽了回來說:“我是不會吃的,有我沒他。”
他見我如此,便也不再逼迫我,而是問:“那陪我下牀走走?”
我沒有理他,不過看了一眼外頭的陽光,確實正好,鳥語花香。而且在牀上躺了這麼多天,身子早就痛得不行,腦袋也有些發暈,胸口噁心想吐。
穆鏡遲知道我沒拒絕,便是答應了,便笑着對一旁的柳紅柳絮說:“替小姐更衣。”
柳紅柳絮大笑着說:“還是先生有辦法。”便迅速去了櫃子內給我拿衣服。
等柳紅柳絮替我換好後,穆鏡遲還替我身上裹了一層毯子,他說:“外面涼,還是要小心着涼。”
我倒也未說什麼,便只是跟在他身邊,他摟着我出了門後,便帶着我在外面轉了轉,穆鏡遲帶我上了一艘船,船的桌上擺了不少零食和我愛吃的糕點,我一瞧見,眼睛便發亮,可一瞧穆鏡遲正笑吟吟的看向我,便知道,他現在是花着心思引我吃東西。
我本來是不吃的,便被他扶到船上找了個椅子坐下,穆鏡遲也不引着我吃,只是替自己斟了一杯茶,隨手拿了一本書籍說:“今日我們湖中心坐半天如何?”
我倒是也沒拒絕,確實不太想見那些煩人的人和煩人的是,便嗯了一聲。
可誰知道船被人劃到湖中心後,穆鏡遲也不理我,只是一味的翻着手掌心中的書我,我撐着手子在那無聊的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面前那些零食散發的香氣像是一條小蟲子一般,直往我鼻腔裡鑽。
我有些不耐煩的起身,在穿上走了兩圈,兩圈過後,我又坐了下來,小心翼翼的從碟子內捏了一小塊糕點,我看了穆鏡遲一眼,見他沒有注意,迅速往嘴巴里塞,那軟綿綿的甜在舌尖瀰漫後。
我徹底忍不住了,開始一塊一塊開吃,正吃得起勁時,穆鏡遲朝我招了招手說:“過來。”
我看了他一眼,便走了過去,他將我拉到他腿上坐下,將我抱在懷裡,便用手指替拭着嘴角的糕點屑說:“不準吃太多。”
我太惡了,又覺得中他的計了,一陣惱怒,將他手從我臉上扒拉了下來,放在嘴邊用力咬了下去。
一邊咬,還一邊看向他。
他像是不知道疼一般,只是笑吟吟的瞧着我,我咬了一會兒,覺得沒趣,便伏在他肩頭說:“你看得什麼書啊?”
穆鏡遲笑着翻了翻說:“雜史。”
我說沒意思,便打了個哈欠懨懨的伏在他肩頭,被暖洋洋的光照着卻一時不想睡,眼睛便也時不時瞟向他手裡的書。
我一看書就頭疼,便蜷縮在他懷裡,找了個好位置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一睜開眼,周圍黑漆漆一片,我以爲天黑,誰知道穆鏡遲的聲音便從上方隔着一層傳了過來:“醒了?”
我將罩在腦袋上的毯子一拉,露出一雙眼睛,滴溜溜的盯着他。
他笑着替我縷着有些亂的髮絲說:“睡得好嗎?”
我不說話,覺得有些冷,往他懷裡貼得更緊了,穆鏡遲依舊保持着抱着我看書的動作,他手上那本雜史還沒看完後,我便抓着他衣襟上的扣子玩了會兒,我想讓他和我說會話,便伸手去抓他書,第一次沒抓到,又去抓第二次,穆鏡遲直接一把將我手給扣住,故作嚴肅看向我問:“又要胡鬧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撇了撇嘴,又縮了回去,他握住我手的手也沒有鬆開,只是在手背上吻了吻說:“乖,聽話。”
我便只能又再次縮回他臂彎,又迷迷糊糊睡過去,正聽着耳邊潺潺的水聲時,隱約聽見有船朝我們這方划來的聲音,我擡眸一眼就看到了柳紅和柳絮她們。
柳紅柳絮的船快要靠近到我們身邊時,穆鏡遲放下了書,鬆開了我,我也規規矩矩在那坐好。
柳絮笑着說:“先生,袁夫人打發我們過來問您,您和小姐什麼時候回去。”
穆鏡遲立在船上說:“這就回去。”
柳絮她們也未多言,聽到了穆鏡遲的迴應,便又划着船往回走,我們的船緊跟在她們後面。
想到又要去見他們那些人,我覺得有些掃興,本來還算平和的心情一下就一掃而光。
穆鏡遲知道我在想什麼,摸着我頭說:“下次再帶你出來玩便是。”
我扭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又走回了椅子邊坐下。
等回去後,袁太太果然在那等了,等着的不只袁太太,還有那老中醫,大約是來給我檢查胎像的。
袁太太見我們回來便走了過來,一把拉住我說:“哎呦,清野,你怎麼纔回來。”
接着袁太太見穆鏡遲跟在我身後,便又笑着說:“鏡遲,你帶清野出門玩了?”
穆鏡遲輕描淡寫回了句:“帶她出門散散心。”
袁太太見我心情卻是比之前好多了,當即便笑着說:“鏡遲,還是你有辦法,清野啊,就只聽你話了。”
穆鏡遲淡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在牀上坐下後,那中醫便替我檢查身體,大約是吃飽了喝足了,也不鬧了,便很大方的讓那老中醫檢查着,他檢查了一會兒說我氣血還是有些虛,這段時間有些營養不良。
袁太太便急了,她問:“那可有什麼方法調理嗎?”
老中醫卻笑着問我:“少奶奶可否我有感覺?”
我靠在牀上說:“除了還是想吐以外,其餘沒有多大的感覺。”
那老中醫說:“您可不能再不吃東西了,這樣不僅連孩子都受不了,可能連你都受不了。”
我沒有說話,那老中醫又說:“現在你還感覺不到什麼,等孩子在你肚子裡日漸變大,你就會感知到他的心跳,他在你肚子裡翻騰,以他的方式和你交流,當媽媽啊,是個很奇妙的體驗。”
一旁的袁太太似是想起什麼,她笑着說:“記得我懷霖兒時,他也是在我肚子翻雲覆雨,那時候我想着肯定是個小祖宗,生下來,沒想,還真是。”
見他卻只是坐在一旁,往魚缸裡撒着魚食,側臉光影裡,虛虛實實。
這時,袁太太見袁霖站在一旁一直都沒有說話,便推了他一把說:“你要當爹了,怎麼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袁霖沒說話,而是隔了一會兒說:“高興不一定要表現在臉上。”
袁太太瞧見了,便也不再理他,而是又詢問了老中醫一些問題,老中醫通通回答後,又叮囑了我一些,他們也沒有太打擾我,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穆鏡遲是最後一個離開,不過他離開前,倒是讓一旁的柳絮將我剛纔在船上新菜的荷花,給我放在牀頭上,好生養着。
屋內都走光後,柳絮剛放完荷花回來,正要收拾着桌子,可誰知道當她停在穆鏡遲坐過的地方後,滿是訝異的問:“咦?魚缸內的魚怎麼全死了!”
我從牀上走了下去去看,魚缸內六條魚,在水面上翻着白肚皮,是撐死的。
柳絮略感可惜的嘆了一口氣,便將魚缸抱了起來,出了門。
他一向很有這樣的閒情逸致養這些東西,可今天不知怎麼的,下手這麼重,將這些魚給撐死了,我也沒有管,之後那幾天我似乎也不再那麼抗拒懷這個孩子,不用穆鏡遲逼逐漸也恢復了飲食。
身體也開始趨於正常,也不知道就這樣過了幾日,有一天,我在外面曬着太陽時,柳絮便抱着一隻兔子過來,說是在外面院子裡抓的,我瞧着那兔子的樣子,倒想起這隻兔子似乎是我曾經讓碧玉扔掉的那隻,沒想到這麼長時間不見,竟然長這麼肥了,它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怕人,柳絮把它遞到我懷裡後,它便乖乖在身上不再亂動彈。
我溫柔的撫摸着它柔順的毛髮,剛想問柳絮有沒有糧食給這隻兔子嚐嚐,可才轉臉柳絮早就不見蹤影,只有袁霖站在那。
我敲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將兔子放了下來,起身就想走,袁霖拽着我衣袖說:“我們聊聊。”
我笑了一聲問:“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聊?”
袁霖說:“如果你真想生下這個孩子,我不介意,我自會把他當自己的親生孩子對待,但是你得告訴我,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
我擰眉看向袁霖,他也看向我,我們兩人對視了一眼說:“你不用再多說,這個孩子既然你不承認,我也不會讓你承認,我自己生我自己養。”
袁霖說:“你還是不肯說?”
我沒想到袁霖竟然已經卑鄙至此,敢做不敢當,做了卻還懷疑我與別人有染,真是個笑話。
我說:“我覺得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
袁霖說:“你說是我的孩子,那便是我的孩子,我爲以前的言論和你道歉。”
我瞧向他,他忽然笑着說:“東苑養的那一窩兔子,都差不多大了,要不要隨我去瞧瞧?”
我記得他以前確實說過,抓了一窩小兔子養,沒想到竟然都已經長大了,便想着無事那便無事,便對他說:“走吧。”
我便跟着袁霖去了東苑,那片草地的花影中,全是兔子在一蹦一跳,我走了過去隨手抓了一隻,笑着說:“這些兔子都是你在養?”
袁霖說:“那是當然。”
我說:“沒想到你竟然養得還像模像樣。”
袁霖同我一起蹲了下來,同樣也抱起一隻兔子說:“很小的時候,我就養過一直,養了它很多年,直到它壽終正寢。”
他手指在兔子腦袋上溫柔的撫摸着,眼裡完全無平時的戾氣。
我記得第一次見他時,他便一副兵痞的模樣,很不討人喜歡,沒想到他竟然會對這些小兔子感興趣。
我說:“像你們這種人,難道不應該喜歡槍啊,馬啊,刀嗎?”
“我們那種人?”袁霖反問擡眸看向我。
我看向他那張硬朗的臉,我說:“軍人不就是耍刀弄槍嗎?”
他嗤笑說:“果然,你還是不太瞭解我。”
我將兔子放了下來說:“我們又不認識,我爲什麼要了解你。”
袁霖跟着我站了起來,在我身後說:“我們現在還不斷認識嗎?”
我採着花園裡的花說:“不算。”
袁霖便圍在我身後說:“現在你肚子內的孩子,都是我的,哪裡有不認識的人一起生孩子的。”
我直起腰冷冷的看向他,他似乎是意識到什麼,又笑着說:“當然,現在我們重新認識下也不遲。”他朝我伸出手說:“我叫袁霖。”
我切了一聲,沒有理他,抱着手上的花繼續採着。
我和袁霖並沒有在東苑待多久,等我將花采夠後,我們兩人便一起回去了,才進入院子內,便一眼看見穆鏡遲正在院內的石桌上,斟着茶,他素白的手指握着竹鑷子,正動作熟練又優美的清洗着茶具。
這個時候,柳絮忽然從屋內走了出來,見我們正站在那裡,當即便笑着喚了句:“小姐。”
穆鏡遲聽到柳絮的說話聲,便循着她的視線朝我望了,他含笑着說了句:“回來了?”話音剛落,視線便落在我身後跟着的袁霖身上,以及我手上那束花上。
柳絮走了過來,我將手上的花束遞給柳絮後,便走了上去,在他面前坐了下來問:“你怎麼來了?”
這時候袁霖也跟着我走了過來,坐在我身邊,對穆鏡遲喚了聲姐夫。
穆鏡遲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見我滿頭大汗的模樣便問:“出門玩了?”
我說:“去東苑了,看袁霖養的兔子。”
穆鏡遲沒有說話,將手上剛斟的茶遞給了我,我接過後,咕咚兩下,便又將被子伸了過去說:“還要。”
穆鏡遲輕笑了一聲,又替我斟了一杯,然後遞給我。
這時候他又遞了一杯給袁霖問:“最近昌池的情勢可緩和了些?”
袁霖略有些緊張說:“雖有緩解,不過城池已丟,終是難拿回來。”
穆鏡遲笑着說:“如今你袁家的實力已經霸佔了整個天下的四分之一,何懼一個小小的霍長凡呢。”
袁霖謙虛笑了笑。
之後兩人都在談論一些戰事上的問題,我聽得不是太懂,要聽不聽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管家忽然走了過來,對穆鏡遲說:“先生,您有信來了。”
穆鏡遲便放下手上的茶杯,沒有久待,起身和我說了幾句話,便隨着周管家離開了。
他離開後,袁霖便問我:“像你姐夫這樣的人物,爲何至今都未再娶?”
我沒想到袁霖會突然這樣問,我說:“就一定要再娶嗎?”
袁霖說:“大約他是愛你姐姐深吧。”
我沒有說話,模模糊糊回了句:“也許吧。”
那段時間穆鏡遲都未再來過我這裡,我漸漸每天開始學會養胎,然後老老實實喝這些烏漆嘛黑的中藥,袁霖也會經常來陪我,我們兩人的關係,目前是也說好也不好,說壞也不壞,我只是覺得現在整天這樣吵吵着實沒有意思,他要來,他便來就是,孩子反正有他的一半。
雖然之前我一直懷疑自己未和袁霖發生過關係,如今竟然有了孩子,一切自然就不用再多說,只是我不明白的是,爲什麼他始終認爲這個孩子會是別人的,懷孕的時間與那天的事情正好吻合,難道還有假?
這是我一直不解的地方,漸漸我和穆鏡遲便聯繫少了,他也不再常來看我。
差不多就這樣過了半個月,正當我窩在房間給孩子繡肚兜時,柳絮忽然問:“小姐,您似乎很久沒去找過先生了?”
我這纔想起好像真是這回事,他也沒有再來找過我,我便問柳絮:“他這段時間可有忙什麼?”
柳絮說:“未曾見先生出來過,這段時間很少見他走動。”
我說:“那我等會兒去瞧瞧。”
下午等我到達穆鏡遲的院子後,大廳外面沒有人,我喚着屋內的丫鬟,也不見丫鬟在走動,便循着穆鏡遲的臥室走了去,正好有丫鬟從裡面走了出來笑着說:“先生在書房。”
我便又朝着書房走去,他正在書房內小憩,裡面安靜無比,周管家站在他身邊,我站在門口,他支着腦袋的手,揉了揉眉說:“你怎麼來了。”
我沒想到他沒睜開眼便都知道我來了,我小跑着走了進去說:“許久都未見你,所以來瞧瞧你。”
他笑着睜開看向我。
我第一時間問他:“有沒有感覺我肚子圓了?”
穆鏡遲認真打量了幾眼說:“倒是沒有太多變化。”
我笑着朝他走去說:“不過我已經有感覺了。”我摸着小腹說:“早上起來,總覺得他在裡頭翻騰。”
穆鏡遲笑着說:“纔多大,就會翻騰。”
大約是屋子內的燈太暗了,他怕我摔着,又點燃了一盞,我才發現整個院子包括書房,都是安靜地可怕。
莫名的我想起了袁霖之前對我說的話,他問穆鏡遲爲什麼不再娶,現在我的日子雖然過得吵吵鬧鬧,但是好歹有個盼頭了,可是穆鏡遲呢?好像永遠都是一個人,有時候我走到這裡,都覺得冷得慌。
正當我在胡思亂想時,穆鏡遲問:“最近好像沒聽見你要鬧絕食了,怎麼?打算接受這個孩子了?”
他似是不經意問
我想都沒想說:“對啊,你不知道真的很神奇。”我指着小腹說:“我真能聽見他在我肚子內的心跳聲。”
穆鏡遲用毛巾拭擦了下手說:“過來,讓我摸摸。”
我笑着說:“你要摸嗎?”便迅速走了過去,將衣服揭開,露出我小腹。
這個時候周管家在一旁咳嗽了一聲,大約是要我把衣服放下來,我沒有理他,直接把穆鏡遲的手放在了我小腹上。
他乾燥又溫暖的手小心翼翼覆住。
我問他:“你感覺到了嗎?”
他笑着說:“似乎胖了不少。”
我笑着說:“以後我還會更胖的,柳絮說,她姐姐懷孕的時候,肚子會漲成皮球那麼大。”
我比劃了兩下,他將我衣服嚴嚴實實拉了下:“是會那麼大。”
我說:“那不會爆炸嗎?”
進來送茶的丫鬟聽見後,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穆鏡遲擰了擰我的鼻子,笑着說:“又開始胡說八道。”
這個時候丫鬟放下茶杯後,又走了出去,我忽然想起什麼,便正色了一下,對穆鏡遲喚了句:“姐夫。”
這是我如此正式的喚他,他拂茶的手停了停,然後略微挑眉看向我。
我說:“你有沒有想過再娶?”
他看了我一會兒,忽然笑着問:“怎麼又提起這個話題了,不准我娶的人不也是你嗎?”
他低眸飲了一口茶,我說:“我以前確實很幼稚,不過現在我想通了,也許你需要個人陪呢?”
這時他嘴角的笑收了收,聲音很淡很淡的問我:“是嗎?”
我說:“是,我是說真的,以後你會就明白,有個孩子會有多奇妙。”我完全沒意識到他已經好久不曾說話,陰影覆在他臉上讓人看不見表情。
我卻繼續說着:“姐夫你還記得那個王芝芝麼?我是真覺得她不錯,她前段時間還寫信給我了,問你身體怎樣,還說等有時間了,便會過來承德——”
我話還沒說完,穆鏡遲捏住茶蓋的手便往茶杯上用力一放,他語氣略微不耐煩說:“好了。”接着,他不再看我,而是對周管家說:“送她回去,我有點累。”
我不知道自己哪句話錯了,竟然惹他這麼大火,我看了他一眼,好半晌也沒再說話,周管家卻沒有來請我走,只是在一旁候着。
我逗留了一會兒說:“我只是爲了你好,沒別的。”接着,我便要出了門。
穆鏡遲手撐着腦袋,眉目陰鬱的揉着眉心在我身後說:“你應當明白,有些話我並不想聽你從口中說出。”
我腳步頓了一下,穆鏡遲又說:“明天我就回金陵,在這邊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回頭去看,他便不再看我,只再次說了句:“回去吧。”
我沒想到他要走的這麼突然,可是又覺得,他本來就不是爲了來這邊長住的,他要回去也不是沒什麼道理。
我卻覺得好像還是有些突然?
穆鏡遲要回金陵,第二天走的,袁成軍和王鶴慶過去送的,不過我沒有出門,那天正好承德大雨,醫生替我檢查完身體後,說下雨天路滑,讓我不要出門走動,穆鏡遲離得早,所以我也趕不上。
柳絮回來後,對我說穆鏡遲的車已經開回了金陵,大約明天晚上能夠到。
一瞬間,莫名的整個院落好像空蕩蕩了一般。
晚上我正對着鏡子發呆的時候,柳絮正在我牀邊挪着那些荷花,我起身不解的問:“這荷花爲什麼要拿走?不是還很新鮮嗎?”
柳絮說:“先生說這個天氣不太適合放荷花,所以吩咐拿走。”
我沒想到穆鏡遲竟然還會吩咐這些瑣碎的小事,我也沒有再說話,便任由柳絮她們去處理了,可晚上聞不到荷花的香,我卻怎麼都睡不着,便從牀上起身,隨便走了走,不知道爲什麼下意識便走到了穆鏡遲的門口。
他離開後,本以爲不會有人住在這,沒想到屋內竟然還有一盞小燈,也不知道是誰點的,我下意識推開門走了進去,裡面一個人也沒有,我又順着燈光走到最裡面的書房,裡面的擺設還是和穆鏡遲離開時沒兩樣,桌上擺着筆墨架子,還有一盞燈,以及一些字畫。
我隨便在上頭翻了翻,從一堆紙張內翻出一張人物畫,是我的,壓在那堆字畫的最下面,是出自穆鏡遲的手筆,接着我又繼續翻,其餘都是穆鏡遲的隨筆,我看了良久,不知道爲什麼竟然就抱着他那堆字畫,在那張他常躺着看書的竹塌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恍惚間,我似乎感覺他又回來了,抱着我,笑着問:“怎的睡在這裡。”接着,他用毯子將我裹住,他指尖在我眉心摩挲了兩下,接着他便在我眼皮上落下一吻。
可是當我睜開眼時,除了柳絮在我身邊以外,便再也沒有人。
柳絮陪着我,也不敢說話,只是小心翼翼的瞧着我,好半晌,我將懷裡的字畫放了下來,對柳絮說:“走吧。”
柳絮便扶着我,可是我才走到門口,忽然在院子內瞧見一隻死去的兔子,正好躺在昨晚柳絮扔出來的荷花上。
柳絮疑惑了一聲問:“怎麼會死?”
我說:“是不是吃錯東西了?”
柳絮也不是很清楚的說:“也許是晚上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我們都沒有管,等我回到房間正要去洗漱時,我瞧見柳絮抱着那隻兔子的屍體,似乎要去掩埋。
我瞧見兔子的腿忽然彈了兩下
我當即便對柳絮說了一句等等,柳絮擡眸看向我,不解的問:“小姐是有別的吩咐嗎?”
我說:“先別急着埋,它好像還有氣。”
柳絮有些不相信的看了一眼兔子,我沒讓她再耽誤,便把兔子從柳絮手上拿了過來,讓她快速去喊醫生過來。
柳絮不敢耽誤,便哦了一聲,飛快的奔了出去。
這院子裡沒有獸醫,所以柳絮喊了個醫人的醫生趕了過來,那醫生檢查了好一會兒,忽然問我:“她吃了什麼?”
我剛想說我不知道,可話還未出口,我又說:“好像吃了荷花?”我有些不確定說:“因爲我們見到它時,它躺在荷葉上。”
那醫生說:“可有那些荷葉?”
我說:“有的。”
便迅速讓柳絮扔在外面的荷葉撿回來,當柳絮拿着回來後,那醫生拿着聞了聞,我也正要學着他的去聞時。
那醫生忽然阻止我問:“我聽人說夫人懷孕了?”
我下意識說了一聲:“是。”
他迅速把那些荷花以及荷葉一扔說:“有毒。”
我驚訝的問:“什麼?”
那醫生說:“這是一種會致人滑胎的毒,不過這裡面的分量卻並不重,在分量不重的情況下,反而會有幾分安神的作用。”
那醫生又問:“夫人用這荷花多久了?”
我說:“有一段時日了。”
那醫生說:“不過目前來說,我猜不透這人是讓您安神還是讓您滑胎,但可以肯定一點是,不會傷害您的性命,您最好多注意注意些。”
接着他抱起那隻兔子說:“這隻兔子還有救,我先去醫治。”
那醫生便從我房間內走了出去。
我整個身體僵坐在那裡,我腦海內只有三個字,穆鏡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