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替代品

我說:“難道不是嗎?難道這十幾年你對我的付出是責任是愛嗎?”

我冷笑了一聲說:“穆鏡遲,我陸清野在你眼裡充其量不過一枚棋子,你留着我的原因不就是因爲跟姐姐有幾分相似嗎?你若是殺掉我,這個世界上還去哪裡找一個和姐姐如此相似的人?你留着我日日緬懷着姐姐,可你真的是在緬懷姐姐嗎?你應該是在緬懷你那死去的良心吧,這數十年,你日日夜夜淺眠,夜夜噩夢驚醒,你留着我,是想來洗乾淨你手上一手的血腥嗎?!”

虞澤眼見我跟穆鏡遲聲音越來越大,語氣越來越激動,便立馬插進來說:“小姐,先生如今剛好些,您忍——”

虞助理的話還沒說完,我直接打斷他的話說:“憑什麼讓我忍?這不是他活該嗎?要死他便早死,何必還拖着我跟他去江澤,讓我給他送終嗎?他不是有兒子嗎?找我做什麼!”

我這話一出,穆鏡遲不知道是被我的話氣到了還是怎樣,他握住椅子的扶手的手青筋暴起,臉色竟然比之前還要慘白了一個度,他竟然沒有跟我再繼續吵下去,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虞助理見我將這麼過分的話都說出來了,他立馬走到我面前,沉着聲音說:“陸小姐,請您注意您的語氣以及您那些不禮貌的話。”

我看向虞澤。

他眼裡着帶警告,正當我跟虞澤對視的時候坐在那的穆鏡遲壓低着聲音對虞澤說:“讓她說,這些話應該纔是她心底的話,趁我現在還活着讓她說幹說盡,等我死了,她便沒這機會了!”

穆鏡遲說到這裡,忽然又用手死死摁住自己的胸口,他靠坐在那低低咳嗽着。

虞澤一瞧見他這副模樣,哪裡還顧得上我,便立馬朝着他了衝過去,焦急的喚着:“穆先生。”

穆鏡遲靠在椅子上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平息了許久,終於他擡起頭看向我說:“說吧,你還有什麼想說的,通通都說出來,這十幾年倒是難爲你了,讓你在我身邊說了這麼多年違心的話。”

他似乎在死撐着,脣竟然有些發青,整個身子似乎在搖搖欲墜,瞧他這樣的情況,虞澤怎麼可能放任不管!

當即便擡頭對我說:“陸小姐!你若是想讓穆先生死,爲何不給他一刀來個了結!何必用這樣的方法來折磨他,你們穆陸兩家的恩怨,又豈止是單方的錯,你恨也要恨公平一些!”

虞澤見穆鏡遲呼吸越來越急促,他大約察覺到請款不對,便又立馬拿起了桌上書桌上的電話,迅速撥通了通一電話給醫生,讓他立馬過來一趟。

穆鏡遲這個時候根本沒有那個精力來看我,他靠在椅子上,閉上雙眸在那平息着。

虞澤打完電話後,見我站在那不動,他又說:“前幾天先生不見您的原因便是因爲當時他連下牀都成問題,他不想讓您見到他一臉病容的模樣,如今這幾天身子稍微好了些,沒想到您又來說些這樣惡毒的話,您要是想要他的命,給他一刀就是,何必用語言來傷人,而且還是一個養育您長大的人!”

這個虞澤又想到什麼,便立馬在穆鏡遲書桌的抽屜內尋找着什麼,當他將藥全都找出來後,便迅速倒了出來,拿起桌上的水一起遞給了穆鏡遲,穆鏡遲喝了下去。

喝完後,他急促的呼吸聲逐漸平息了下來,這個時候恰巧醫生也從外頭急匆匆趕了進來,醫生一見穆鏡遲又是這樣的情形,眉頭當即緊皺,趕忙放下手上的藥箱,衝了過去,迅速握住了他手腕的脈搏。

不過醫生還沒握住兩秒,便被穆鏡遲用手給撥開了,接着他便靠在椅子上看向站在那的我,他看了我良久,最終終是什麼話都沒說,而是掙扎着從椅子上起身對虞澤說:“扶我進去吧。”

虞澤一聽穆鏡遲如此說,便也沒有再多言,同那醫生一起扶住了穆鏡遲,便攙扶着他朝臥室走。

小秀兒不知道何時站在了我身邊,她看了我一眼,接着便在我身邊低聲說:“小姐,您回房吧。”

我動了兩下僵硬的手,好半晌才低眸看了小秀兒一眼,自然也是一句話都未說,朝着外頭離去。

等到達書房外頭後,桂嫂在那等待,大約是聽到了裡頭我跟穆鏡遲之間的爭吵聲,這個時候,她哪裡還敢多說什麼,只得愁眉苦臉着跟在我後頭。

之後的穆鏡遲怎樣,書房那邊都沒有動靜。

我回到房間後,便在那面無表情的坐着,桂嫂從一旁倒了一杯茶過來,放在我手邊,接着,她又往後退了幾步站在那。

屋子內靜悄悄的,只聽到外面的蟬鳴聲,我不知道坐在那發呆了多久,在這安靜下的環境下,我問了桂嫂一句話,我問桂嫂是不是我真的錯了。

桂嫂見我如此問,便小聲問;“小姐問的是哪一方錯了。”

我滿臉眼淚看向桂嫂問:“我不該如此恨他是嗎?”

桂嫂卻沒有立即回答我,我以爲她會說是,畢竟她是很希望我跟穆鏡遲好的,只是在我問出這個問題時,她卻對搖了搖頭。

她的回答讓我出乎意料,我眼淚流得更加厲害了。

桂嫂走到我身邊,滿臉心疼的將我摟在了懷中,她說:“桂嫂也是有親人的,每個人的悲喜都不是相通的,就如您,您體會不到先生當初在面對穆家那一切時的痛,那時其實他也才六歲,家破人亡時,未必會比您處境好多少,他不痛嗎?他當然痛,他不恨嗎?他當然也恨,因爲他也痛他也恨,纔會導致之後的種種,先生本來是一個有大才乾的人,可是因爲當時……”

桂嫂說到這裡嘆氣,她說:“小姐啊,桂嫂認爲您沒有錯,因爲您如今正在經歷着先生以前經歷的一切,連先生這麼聰明的人,都沒想透的事情,您又怎會想得透,並且就這麼輕易放下呢,只是桂嫂今天還是想要問您,在這場恩遠裡,您想要一個怎樣的結果,一個讓您滿意的結果?”

桂嫂問:“您是想讓先生死嗎?”

我抱着桂嫂,如在溺水在大海里,抱住一根浮木,我對桂嫂用力搖頭哭着說:“桂嫂,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有時候我很想讓他死,可有時候,我又卻不想,您懂我的心情嗎?”我仰着頭哭着問:“您懂嗎?”

桂嫂趕忙說:“我懂,我懂,我自當懂的,您希望先生死,又不希望是嗎?”

我哭得有些聲嘶力竭,我捂着滿臉眼淚,對桂嫂搖頭,低啞着聲音說:“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該如何,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想的,桂嫂。”

我還是一如之前一般的迷茫,此時的桂嫂對於我來說,無異於一根救命草,我已經許多年未哭成這副模樣了,真的已經許多年了。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突然間哭成一個孩子,我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突然如此,可是我剋制不住自己。

桂嫂一直抱着我,任由我哭着,等我哭到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桂嫂忽然將緊包住她的我往後稍微推開了一些,然後便又緩緩蹲在我面前,她捧住我滿是眼淚的臉說:“小姐,那桂嫂問您一個問題。”

我抽搭着看向桂嫂。

桂嫂說:“你們都沒有錯,如今甚至可以說,相互打成了一個平手,只是桂嫂想問,這樣就出結果了嗎?假如今天您有兒子,您親手將先生殺掉,爲家人報仇,風兒會放過您嗎?不會,風兒也會如同您一般,去爲自己的父親捍衛,可若是您死了,您的孩子活在這世上,他會放過風兒嗎?”

桂嫂說:“這種報仇的方法永遠都不會是一個好方法,您跟先生的子孫,將會永生永世無法好好生活,如此你們兩家的恩怨就算是消散了?”

桂嫂替我擦拭着臉上的眼淚說:“沒有,沒有消散,你們之間的仇恨,只會是無窮無盡,陷入在這裡頭的死循環裡,永遠都出不來,上一代恩怨已經禍害得您如此之慘了,您還想讓自己後代無法安寧嗎?”

我哭着說:“那就這樣算了嗎?桂嫂?”

桂嫂說:“總要一個心甘情願罷休的人,不是您,便是先生,不爲自己,爲了止住這無窮無盡的對兩家後代的毀滅。”

桂嫂替我擦着臉上的眼淚說:“您都已經如此痛苦了,何必還要將這一切留給自己的後人呢,恨,從來不是用一個殺字就可以止住的,走到這一步,我們真正能夠做的,是釋懷。”

“釋懷?”我看向桂嫂。

她說:“是,釋懷,這恨終有一天是要被釋懷的,小姐爲什麼不在自己這一步上釋懷呢?”

我說:“爲什麼要我釋懷?桂嫂,他也恨我,不是我單單恨他。”

桂嫂聽我如此說:“不,他不恨您了,以前或許還會,如今先生早就不恨您了。”

我看向桂嫂。

她握住我手說:“先生若是恨您,便不會將您留到了現在,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我都清楚。”

我說:“他留到現在,只是因爲我姐姐。”

桂嫂沒想到我會這樣認爲,她略驚訝問:“您怎會這樣認爲?”

我見她如此驚訝,便反問:“難道不是嗎?”

桂嫂說:“怎麼會是,您是您,您姐姐是您姐姐,先生捨不得您怎麼就牽扯到您了?”

我說:“因爲我跟姐姐像,姐姐當年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才讓她中毒的,他不恨姐姐,可是姐姐死了,我便成了姐姐的替代品。”

桂嫂一臉不敢置信問:“小姐,您怎會想到這裡,您是您,您姐姐是姐姐,先生怎會因爲您像您姐姐,便把您當您是替代品?”

桂嫂竟然會有點想笑,她說:“雖然我不知道您爲什麼會如此認爲,不過桂嫂卻覺得,先生在這方面認知清楚的很,他從來沒有因爲您像您姐姐,而將您當成您姐姐的替代品,您是您,也只是您。當年您姐姐來穆家時,我見過幾次,我倒是未從先生眼裡看到過對您姐姐的情意,若是有,她從閣樓上那縱身一躍時,先生說什麼都會拼死去接住她,倒是您這替代品,在先生身邊待了這麼多年,要死要活都鬧過,也未見先生哪一次就真的任由您了,他若是真愛您姐姐,怎會不留住您姐姐,反而把您這個替代品放在手上惜如珠寶?”

我說:“他是失去後才知道珍惜,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