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偷樑換柱

我坐在牀邊問:“你就這麼怕他?”

王芝芝下意識問了句:“怕誰?”

我說:“穆鏡遲。”

王芝芝捏住手帕說:“這不是怕,而是一旦輕舉妄動,鏡遲便會以爲我在爭風吃醋,我可不想讓他如此覺得。”

王芝芝在他面前,確實是一副好妻子的模樣,大度端莊,善妒這種事情自然是跟她平常那副樣子沾不上邊的。

不知道爲什麼,我有點想笑,我反問:“在他面前這樣端着,你不累嗎?”

王芝芝擰眉問:“累?”

我放下手上的書,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說:“永遠要在他面前保持大度端莊,不能有一絲個人情緒,現在的你就像是被裝在一處容器裡,穆家需要怎樣的你,你便要將自己固定在穆家需要的那種容器之中,其實真實的自己是怎樣,你心裡非常的清楚,難道你要一直這樣?裝作自己不爭不搶,對丈夫的行爲不聞不問,永遠在後方大度裝支持?”

不知道是我的話,戳中了王芝芝的痛楚還是怎樣,她竟然微微有些發怒說:“這是我的事情,和你無關,若是做穆家的女主人,這點要求都達不到,那要來有何用?”她冷笑反問:“難道還跟你一般,一哭二鬧三上吊嗎?”

我說:“是,穆家的女主人確實需要你這種會僞裝的人,我做不到,所以我也從來不稀罕這個位置。”

王芝芝以爲我在嘲諷她,她皺着眉頭還想說什麼,我先她一步,打斷她的話說:“當然,你想把自己變成什麼樣,是你自己的權利,我無權干涉,不過,我勸你再好好想想,是否要因爲穆鏡遲那句甚至都不太明顯的話,去放過這個機會。”

她很是肯定說:“鏡遲從來不是一個愛說廢話的人,我心裡非常清楚,他一定是知道這次我們兩人聯手對王淑儀下的手,他沒有點破,只不過是給各自留面子而已,而且怎麼會這麼巧?偏偏他今天就沒出門,在家待了這麼久,顯然他那句話不是碰巧之下說的,也一定不是我多想。”

我說:“所以你的意思是?”

王芝芝說:“現在這件事情是我在管,王淑儀要是出了什麼事,我都沒辦法交差,既然之前能夠這麼容易除掉她,那麼之後,也沒什麼好怕的,不過是一個下人,她難道能夠翻天不成?”

聽到王芝芝這句話,我冷笑,好半晌,我說:“既然你是這樣決定,那我也沒什麼話可說,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王淑儀沒你想象中那麼簡單,你若是現在不除掉她,以後只會給自己留後患。”

王芝芝卻不爲所動說:“這些不用你來提醒我,總之就算你要除掉王淑儀,你可以在之後,而不是在我接受這件事情的時候。”

顯然她已經決定好了,不再往下冒這個險,她也未在裡頭多停留,很快便從我房間離開了。

我沒想到王芝芝的態度竟然會轉變如此之快,她本來是我搭建起來的橋樑,現在橋樑瞬間垮了,一時之間,倒讓我有些無從下手了。

是我低估,穆鏡遲在她心中的影響力了。

我在屋內走了兩圈,隨後便走去了牀邊,剛想拿起牀頭櫃處的電話打一通電話,可號碼還沒搖出去,我又停了停。隨即便放下了。

看來把王淑儀從監獄裡劫走是不可能了,王芝芝不給我機會,那麼連我都沒機會進入那裡頭,更別說其餘人了,我又起身在屋內走動了幾秒,走了良久,我停在了梳妝鏡前頭,看向鏡子內的自己,好半晌,我將頭上那隻簪子拿了下來,然後放在手上研究了幾秒,在心裡冷笑的想,穆鏡遲越是不讓我動王淑儀,我便偏要動她,而且我們之間的恩怨,也是到了該解決的時候了。

我盯着那簪子沉思了許久,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進來的人是如萍,她站在門口對我說:“小姐,樓下桂嫂煮了些酒釀圓子,問您是否要盛一小碗上來。”

我對如萍說:“如萍,你過來。”

如萍見我臉色嚴肅,當即便朝我走了過來,她走到我面前後,我便將手上的簪子交到如萍手上說:“去,把這樣東西送到譚經理府上。”

如萍看了一眼那簪子,又很是不解的擡眸問我:“小姐,這簪子爲何要給譚經理?”

我說:“你替我送過去便是。”

如萍見我不願意多說什麼,當即便低聲說了:“是。”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那是現在送過去嗎?”

我想了幾秒,對她說:“不,明天再送過去。”

如萍趕忙說了一聲:“我知道了。”

之後我便讓如萍下樓給我端酒釀圓子上來,在如萍下樓時,我也跟着從屋內走了出來,我站在樓上看了一眼樓下大廳,穆鏡遲還坐在那教着風兒字畫。

我站在那看了良久,又緩慢進了屋內。

第二天一早如萍便以回趟家爲由,請假了半個小時,之後,我便一直在房間內等着,春兒和我說話,我都有些心不在焉,差不多半個多小時過去,如萍卻遲遲不歸,我反覆擡頭看向頭頂的時間,看了良久,又再次看向鏡子內的自己,梳着頭髮。

春兒見我心事重重的模樣,便問我:“小姐可是心裡有事?”

我說:“怎的,你看出來了?”

春兒說:“您一直都在看時間。”

我笑着說:“只是今天時間過得尤其慢而已。”

春兒笑着說:“現在可纔剛早上,您就覺得慢了?可是有什麼開心的事情讓您期待?”

我笑着說:“沒有。”過了一會兒,我又問:“穆鏡遲呢?”

這是我第一次問起穆鏡遲,春兒覺得有些驚喜,立馬回答我說:“先生今天一早去了總統府那邊開會呢。”

聽到這裡我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而是又下意識看了一眼時間。

之後,差不多整整一個小時過去,如萍還是沒有回來,我心裡莫名有些不安,便越發頻繁的在屋內來回走動着,走了許久,這時外頭傳來了敲門聲,緊接着如萍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她說:“小姐,是我,我回來了。”

一聽到如萍的聲音,我便立馬走了過去,把門快速拉開,如萍果然站在了我門外。

她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的模樣,顯然回來的很聰明。

我見門口沒有僕人,便立馬把她拉了進來,又反手將門給扣住,扣住之後,我對如萍皺眉問:“怎麼這麼久纔到家?”

如萍對我說:“路上太堵了,一時找不到黃包車。”

見她是因爲這個緣故,我鬆了一口氣,又問:“東西送過去了嗎?”

提到這裡,如萍趕忙點頭說:“我已經給譚經理了。”

我說:“他什麼反應?”

如萍說:“他拿到您簪子沒什麼反應,只是問我,是不是您讓我拿給他的,我說了是的。”

我說:“好,非常好。”

我見如萍滿頭是汗,便將手帕遞給她說:“先擦擦,喝杯水,休息一會兒。”

如萍點了點頭,便去了一旁,我走了過去給她倒了一杯茶水,如果不出所料,譚俊必定會來找我,因爲他知道那簪子是什麼意思,果然到達下午時,他挑了個穆家沒人的時間打了一通電話過來,我親自接聽的,譚俊在聽到我聲音後,當即便問:“什麼意思?”

我也不和他繞圈子,而是笑着說:“譚經理不是要問我,貴夫人的行蹤嗎?或許我能夠幫你。”

譚俊聽到我這句話,便在電話那端下意識沉默了下來,他很聰明,明白我是什麼意思,他又問:“我們見個面,梨園怎樣?”

我說:“今天下午三點。”

他說:“好,我必定準時到。”緊接着,譚俊將電話扣上了。

譚俊掛斷電話後,我也接着放下了話筒,見客廳內沒有人,便從沙發上起身朝着樓上走去,時間到達下午,我換了一身衣服便出了門,大門口的丫鬟問了我一句要去哪裡,我說:“去一趟梨園去見同學。”

丫鬟便不再多嘴,替我招來了車,我彎身坐了進去。

自從當了穆家的姨太太,活動自由倒是比以前寬鬆多了,我沉默的坐在車上,望着車從山下緩緩開了下去,不知道開了多久,當車子開進鬧市,停在梨園門口後,我這才下了車,朝着裡頭走了去,去的自然是我和譚俊見過面的老廂房內。

譚俊比我先到,我一進去,他立馬站了起來,我知道他要開口說什麼,不過我先他一步說:“一切坐下來談。”

接着,我將衣服從身上解了下來,譚俊望了我半晌,只能沉默不語回了桌旁。

梨園跑堂的在裡頭伺候完茶水後,等這才坐在譚俊面前,握住桌上的茶杯對他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若是你還覺得人在我手上,那我只能說,你太高估我的能力了,她是一個大活人,我管不住,更擋不住,但我可以告訴你她蹤跡。”

譚俊卻冷笑說:“她不是一個愛亂跑的人,我也不相信她有這樣的頭腦躲掉我所有的探子,那麼唯一的結果便是,她人在你手上。”

譚俊並不傻,他清楚的很,他早就認定人在我手上,只是苦於他找不到任何證據,又礙於我的身份。

他如此肯定的說,我對他也沒打算隱瞞,而是輕笑着說:“不管人有沒有在我手上,你都要從我這邊消息才能找到她不是嗎?或者你更應該慶幸她在我手上,若是真在外頭……”我說到這裡,停頓了幾秒,端起桌上的杯子,飲了一口茶,又笑着說:“如今這個世道你也清楚的,明珠一看就是被你保護得很好,她不知人間險惡,長得又是如此的白嫩水靈,難免不被賊惦記,倒是要發生點什麼,不是容易的很嗎?”

我的話讓譚俊雙手悄然緊握,我聽見他手指的骨骼咯吱聲了,手背是一片青筋暴起,似乎是在剋制自己想打人的衝動。

我坐在他面前絲毫不懼怕,既然剛約他出來,自然便也料到他不敢對我怎樣。

我繼續保持着笑說:“當然我們誰都希望這種情況是不會發生的,目前我也很肯定的告訴你,她是安全的,不過人確實沒在我這裡。”

譚俊不想聽我的廢話,他握緊拳頭說:“說吧,你想要我做什麼,不用再跟我繞圈子。”

見譚俊如此着急,我略帶可惜搖頭說:“我以爲譚經理永遠都能夠做到波瀾不驚呢。”

顯然譚俊對我的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我也沒有再繼續去挑戰他的耐性,而是對他直說:“我要王淑儀。”

譚俊擰眉看向我。

我臉上沒有一點笑意說:“而你首先第一件事情要做的,便是所有事情對穆鏡遲保密,若是你做不到,那麼我可以告訴你,你這一輩子都不再可能找到明珠,若是你不信,完全可以來試試。”

我笑着說:“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拿這種事情來試探的好,畢竟夫人只有一個,一個不小心會發生什麼,誰都保證不了。”

譚俊握緊拳頭盯着我說:“你讓我怎麼做。”

我相信譚俊不敢拿明珠冒險,若不是知道明珠在他心目中地位非常之中,我也不會一直把明珠抓在手上,不過,明珠的用處不是用來浪費在一個王淑儀身上的,她還有更大的價值,只是如今,先利用譚俊把王淑儀拿到手再說。

對於他的問話,我笑着說:“至於你想怎麼做,那便是完全看你的意思,總之,我要在最快的速度見你把王淑儀帶到我的面前。”

這件事情顯然是很爲難譚俊的,不過我相信他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寶貴的機會,所以他想都沒想問:“那明珠呢。”

我說:“倒時候,你把王淑儀帶過來和我換人便可,我絕對可以和你保證,你的明珠回到你身邊,是毫髮無損的。”

譚俊問:“若是倒是沒人怎麼辦。”

我說:“你可以把王淑儀帶走,我要的人是她,你要的人是明珠,你覺得我賴得掉嗎?”

譚俊這個時候卻忽然沉默了下來,他在思量着什麼,我也不打擾他,給他時間思考,好半晌,他又問:“時間。”

我說:“你人什麼帶出來,我便什麼時候把明珠給你。”

譚俊這個時候,沒有再有任何猶豫,他說了個:“好。”字。

條件談妥了,我自然也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端着手上那杯茶,朝譚俊伸了過去說:“既然如此,那我便先敬譚經理一杯了。”

譚俊卻沒有去碰那隻杯子,我也料到他不會碰,我微笑了一聲,然後將那杯茶一口喝了下去,杯子放下後,也沒有在裡頭久待,拿起架子上的外套便朝外走,不過走門口時,我又停了下來,回頭朝身後的譚俊說:“譚經理,這其中厲害你可要理清楚了,兔子被逼急了還會咬人呢,你若是試圖從穆鏡遲那裡,將明珠毫髮無損拿出來,那我只能告訴你,千萬別打這個指望,我剛纔和你說的話,你可記清楚了,這件事情只能我們兩人知道,若是被第三個人知道了,你的好明珠能不能回來,都還是個問題。”

譚俊可不是一個好惹的主,難免他會在下一面去找穆鏡遲,把我剛纔的話全盤托出來給他聽,所以現在我必須得反覆警告他,好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見他坐在那一言不發,我也不再跟他廢話,穿上衣服便直接走了出去,車子在外頭等着,我上車後,司機便將我從這裡送離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都在沉思譚俊的選擇,雖然將王淑儀從監獄內帶出來對於他來說,並沒多少難度,最大的難度還是在於,穆鏡遲倒時候查起王淑儀的去處,他該想個怎樣的方法來應對,畢竟一個活生生的人消失,總是要有個交代的。

但這一切,顯然不是我所要思考的,該怎麼解決,那便是他的事情了,我只等着收結果便行。

那幾天我都在家裡,便開始淡定的等着譚俊的消息,並且觀察穆鏡遲的情緒,譚俊果然沒敢冒險去找穆鏡遲,因爲那幾天的穆鏡遲被我一樁公事給纏上了,自然還是來問題,東郡那邊的戰事雖然平了下來,可西北邊境卻是摩擦不斷,如今又是一個軍閥四起的時代,你登機爲王了,並不代表從此以後不會有人在揭竿起義來反你,時局動盪,狼子野心的人,何其的多,打江山容易,可守下這份江山卻要難得多。

霍長凡土匪出身,有軍事之才,可顯然沒治世之才,而這一年多理,穆鏡遲始終都在霍長凡身邊擔着參謀的職業,幾乎大小事情都是從穆鏡遲這邊經手,穆鏡遲除了沒擔了那份職位,倒是實實在在擔了這職位上的所有一切大小事情。

可人總會有疏漏的時候,這次的疏漏,便是西北那邊暴亂,衆多西北之人開始不服管制,紛紛鬧着要分裂獨立,西北之地那邊疆土遼闊,可卻只有四分之一的人是漢族人,而其餘人,便是遊牧民族,曾經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獨立過家,不過在七十年前,卻被覆滅的大王朝給統治,西北這片地方,便一直被統治了幾十年。

不過,雖被統治,可西北這片的百姓,卻始終未承認過,依舊沿用着以前他們國家的一切,想要反的人並不在少數。

當初袁成軍在這邊重兵鎮守,雖然有了短暫的效果,沒人敢亂來,只不過這顯然並不是長久之計,於是,經過一切迅速的變遷,一直被壓制的西北,終於在這個時候爆發了。

而這件事情發生之時,恰巧霍長凡沒有第一時間通知穆鏡遲,而是未經過穆鏡遲這邊,私自下達指令,以暴制暴,導致那邊發生了慘烈的戰事,霍軍傷亡慘重,西北民衆也沒能避免,又加上當地那些控制西北民衆的人在鼓動,西北的之地人對霍軍的統治越來越反感,反的聲音越來越大。

聽說那幾天,整個西北幾乎是死屍遍地,發生戰爭的地方,血流成河。

雙方都受到了重創,西北那邊的厭惡霍軍的心,越來越嚴重,而穆鏡遲卻不得不在此時接受霍長凡惹下的亂攤子,這一仗,把霍軍對西北百姓的一年多的安撫,全都打回了原地,甚至比以前更差,可笑的是,穆鏡遲當時爲了讓西北順利服從,可是沒少花時間和心思去與那邊打好關係。

現在所有的一切全成了一灘爛泥。

那幾天氣得穆鏡遲幾天都未接總統府那邊打來的電話,總統府那邊不斷有人送公文和摺子過來,請示該如何處理那邊的戰事,穆鏡遲哪裡還顧得上別的,幾乎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王芝芝見穆鏡遲忙成這樣,自然也沒時間再去管王淑儀那邊是怎樣處理的,一直都在書房內精心伺候着穆鏡遲,而這一切,相當於給了譚俊一個機會,因爲在穆鏡遲最忙,王芝芝最沒空管的那幾天,他把王淑儀從監獄裡換了出來,找了個有和她有幾分相似的人頂替了進去,大約打算在王淑儀施刑那幾天,讓執行的人下手狠一點,人打死了,自然便出來了交代,至於之後會怎樣,那邊是王芝芝那邊的事情了,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幾乎也不會有人想到他會來做這些事情。更多的人,反而都在想,是不是王芝芝從中下的手,才致死的王淑儀。

譚俊幾乎是很輕鬆的把王淑儀從監獄裡頭給帶了出來,他把王淑儀帶出來的那天給了我一通電話,雖然沒有把話說的很明白,可清楚他想說的是什麼,我自然也在電話內對他說:“見面聊。”

之後我便掛斷了電話,而王芝芝恰好正端着藥膳從穆鏡遲書房走出來,她絲毫還不清楚事情的變化,也沒有察覺到王淑儀已經被人在監獄內偷樑換柱了,她一面心思全撲在了穆鏡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