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清楚的意識到他在哭,不過宋醇沒有發現,他一直在專心吃着手上的紅薯,外公似乎不想讓我們瞧見,便趁我們不注意時,偷偷擦了眼淚,等我們將手上的烤紅薯吃完,他才又笑着問:“小清野,還要嗎?”
那時候其實沒有成年以後懼怕他,只是問外公他怎麼不吃。
他笑着和我搖頭說:“他不饞。”
我們也當他是真的不饞,可是等我和宋醇走開後,便瞧見外公在那火堆旁,吃着我們撕掉的紅薯皮,那是我們最困難的時候,外公沒什麼錢,那一年又是旱災,糧食稀缺的很。
我在穆家並不會餓着,可外公還是讓我吃了他用來填飽肚子的烤紅薯。
後來,隨着年級的增長,外公對我越發嚴厲,很少再對他我有溫和的時候,我也越來越懼怕他。
我沒想到,他會死在這一年。
我沒有回金陵,差不多又隔了半個月,顧惠之再次寫信給我,和我說了一些外公後事以及一些補充說明,說是穆家那邊下葬的外公,還說外公是因爲疾病去世,正常死亡。
我不知道這些話是真是假,也沒有再問過顧惠之那邊的情況。
時間過的很快,一眨眼半年過去,那一日,我又跟小環下山進城去買繡品,可是纔到東郡城時,才發現東郡城裡每個人臉上都面色沉重,街上到處是一派兵荒馬亂,有大部隊的軍隊從東郡的大街上經過,這是從來都未有過的事情。
雖然我和小環只是過一個月才下一次山,可上一個月的時候,東郡城這邊好是好好的。
小環見街上全都是持槍的士兵,四處都是馬蹄聲,做生意的少之又少,還有些店鋪竟然大白天關了門,小環圈着我的手,有些害怕的問:“少奶奶?這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說實話,我從來沒見過東郡城有這麼多的士兵,所以也不是很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攔住了一個人問情況,這才明白原來是真要打仗了,可這次卻不是內戰,而是外戰,說是日軍侵擾了東郡的臨城河侗,在那邊大肆燒傷搶奪,金陵那邊派兵過來鎮壓。
在我印象中,日軍一直都和國內的關係很不好,不過也一直未曾出過什麼大問題,怎的就因爲這點事情就要打起來了。
那被我攔住的人,又趕忙說:“您還是趕緊回去通知家人,快些出城吧,雖然打仗是在河侗那邊,可保不準一個不注意便打來了東郡,倒時候你想逃都逃不了。”
東郡這邊已經靠近了境外了,所以發生戰爭是很常見的事情,東郡也因爲前幾年連連發生內戰,一直落魄的很,現在好不容易太平了一兩年,竟然又要開戰了。
那人嘆了一口氣說:“這東郡啊是待不得,我看啊,還是早早帶家人遷走吧我。”
他搖了搖頭,便從我們身邊快速離開了,大約是急着回家。
我和小環也沒有攔他,而是在站了一會兒,小環見街上這麼多的士兵,便問有些害怕的問我:“少奶奶,咱們還買不買東西了?”
大街上稀稀落落的人,哪裡還有人做生意,想來就算在這叫破了嗓子也不會有人有心情來買這種風花雪月的東西,我便對小環說:“走吧,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小環也很認同的點了點頭,我們便什麼東西都沒賣,又原封不動提着籃子回了山上。
袁序已經快一歲了,會坐小椅子上喚人了,見我和小環冷得直打哆嗦的從外頭進來,張嘴便朝我們脆生生喚了句:“姨姨,小環姨。”
他乖巧的很,林婠婠正在那喂着袁序粥,見我們這麼早回來了,便笑着問:“今天可是街上又沒多少人?”
小環走過去一把將袁序抱在懷裡後,便對林婠婠說:“河侗那邊正要打仗呢。”
林婠婠聽到打仗這兩個字,連忙放下手上的木勺子問:“什麼?打仗?”
小環說:“和日軍,現在大街上全是士兵,東郡的百姓跑的跑,躲的躲,哪裡還有心情逛街買東西。”
林婠婠沒料到竟然會起這樣的變故,當即又看向我。
我又從小環手上接過了袁序,對林婠婠說:“咱們這幾天還是都不要下山的好。”
林婠婠問:“可會打到我們這裡?”
我捏了捏袁序胖乎乎的小手,對林婠婠說:“還不清楚,但想來應該也只是小打小鬧,應該打不到咱們這裡來。”
正當我們說話時,外頭忽然傳來一聲響徹天際的轟炸聲,我立馬伸手捂住了袁序的小耳朵,袁序還在那好玩的笑着。
這聲轟炸聲震得我們屋子都是顫的,我和林婠婠都覺得不對,我將孩子遞給了小環,便跟着林婠婠出門去看。
東郡和河侗離得並不遠,所以從我們這高處看過去,可以看到那方炮火昇天,不斷有軍隊開着軍用卡車,在這一車一車的士兵過去,地依舊在晃。
我們都沒料到這麼快河侗那邊便交上火了,林婠婠左右看了一眼,大約是覺得不安全,又拉着我走了進去對我說:“咱們要不要出城躲躲?”
我想了想,才說:“要不再等一晚上再看看?”
林婠婠看了一眼小環懷中的袁序,大約也怕現在下山會遇到什麼不測,她說:“那就再等等。”
我們快速關上了門,可門關上沒多久,有人在外頭用力敲着,我們三人對視了一眼,都是女人,膽子並不大,而且這個時候誰會來敲門。
敲門聲持續響起後,外頭見一直沒有人開門,守墓園的老頭在外面叫着說:“陸小姐小環!快開門!”
一聽是熟悉的人,小環這纔過去開了門。
那守墓園的老頭揹着包袱站在外頭,見我們竟然還坐在裡頭烤火,當即便問:“你們還不走嗎?!”
小環很是不解的問:“走去哪兒?”
那老頭見小環竟然還在這個時候問出這句話來了,他急得不行,他說:“還能去哪裡!當然逃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