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玦問:“告訴六叔,到底怎麼回事?”
小瓶蓋搖搖頭:“別說了,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龍玦俯身,輕輕抱住他:“對不起,小瓶蓋,對不起,是我們來晚了,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小傢伙環住龍小六,嗯了一聲:“是受了很多苦,不過還能見到你們,真好。”
“你的聲音……”
“嗓子哭壞了,沒辦法修復了。”他笑起來,衝着雷凌喊,“乾爹。你不是愛聽搖滾嗎,我這把嗓音,以後唱搖滾給你聽。”
雷凌喜極而泣:“臭小子,終於想起來我是你乾爹了。我還以爲,你把我忘記了。”
龍玦哭得跟個孩子似的。我怕江別憶也哭會對她的眼睛有影響,畢竟明天就要手術了。
還有小瓶蓋,他雖然一直表現得挺淡定的,但是我知道,他是在??流眼淚。
他的震驚和激動。絲毫不亞於我們。
六年了,六年了,兩千多個日日夜夜,他所受的煎熬,絕對是要超越我們千萬倍的。
聽我要趕人。龍玦紅着眼:“四哥,我們好不容易纔見到小瓶蓋,你爲什麼趕我們走?”
我沒好氣一腳踹過去:“明天就要手術了,你是打算讓他們哭到天亮麼?”
雷凌拽着龍玦,挺激動的:“小瓶蓋,那個,乾爹明天再來看你,你多陪陪你媽媽。”
“嗯,乾爹再見,六叔再見。”
龍玦抹一把淚:“小瓶蓋,我已經給你那些大伯叔叔們打電話了,他們明天就會趕過來。”
雷凌拽着他的衣領,不耐煩地喊:“走了走了,你煩不煩?”
鄭龍唉聲嘆氣幾句,叫人給我們送了一些吃的來,帶着管家去了酒店。
我和江別憶一起,推着輪椅到餐桌邊,她還沒辦法從震驚和激動中平復下來,她還覺得這一切是做夢,死死抓着孩子不鬆手。
小瓶蓋有點無奈:“小江,你弄疼我了,我的手……”
江別憶啐了一口:“臭小子,沒大沒小,我是你媽。”
“我知道你是我媽,之所以沒能聯繫到你們。是因爲我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在一次逃跑的過程中,我從樓梯上摔下來,撞到了頭,在醫院昏睡了半年,醒過來以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但是我一直有一種感覺,我知道你們一定會來找我,所以我積極配合醫生做復建,你看……”
小瓶蓋說着擡了擡手,驀地想起江別憶看不見,他笑起來,“我忘記你看不見,小江,你摸摸……醫生本來宣佈我的四肢殘廢了,我是個廢人了,可是我沒有放棄啊,你教過我的,不拋棄不放棄是不是?你摸摸看,我的手已經有知覺,肌肉也重新生長了,還有我的腿,醫生說,只要我堅持下去,不出四五年,我也可以下地走路了。你別哭啊,喂。江別憶……爸,你管管我媽啊。喂喂喂,爸,我讓你管管我媽,你怎麼跟她一起哭,有沒有出息啊你們倆?好吧好吧,我們三個一起哭吧。”
江別憶哭得聲嘶力竭的:“對不起,對不起,兒子,是媽媽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那麼多罪。”
“既然知道對不起我,從現在開始,你可得對我好點。還有,將來對我媳婦好點。”
我一巴掌輕輕拍過去:“臭小子,胡說八道什麼呢?”
他一本正經:“我纔沒有胡說八道,將來我要娶一個像我媽一樣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這種時候還能開玩笑,那就證明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遠遠超乎我們的想象。
真不愧是我蓋聶的兒子,沒那麼容易被打倒。
那一晚,我們一家三口擠在醫院小小的病牀上,誰也捨不得鬆開誰。就那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捨不得閉上眼睛。
最後小瓶蓋皺起眉頭:“蓋聶,我腿疼,你給我揉揉。”
她的情況我早就問過醫生的,神經性疼痛,持續了四年多了。因爲早已壞死的肌肉和神經要重新生長,所以疼痛會是超乎想象的持續和綿長。
我把牀讓給他們母子,然後趴在牀邊給他揉腳,揉着揉着眼淚忍不住又落下來。
“兒子,每次你腿疼的時候,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抽了抽鼻子:“就忍着唄,實在忍不住了,就咬着毛巾。哎蓋聶,你說,等我好了。是不是任何困難都打不倒我了?”
我知道他是要我寬心,我點點頭:“嗯,蓋家的男人,是任何困難都打不倒的。”
他小貓一樣窩在江別憶懷裡,打了個哈欠:“你慢慢揉。我跟媽媽先睡了。失憶的那幾年,唯一記得的,就是媽媽身上的味道。”
簡單的一句話,我跟江別憶都淚如雨下。
我本來想上牀睡的,可是實在怕壓到小瓶蓋。只好和衣躺在沙發上。
迷迷糊糊間,聽到小瓶蓋的聲音,好像在哭。
我驚坐而起,打開臺燈,江別憶也起來了。
我撲過去。小瓶蓋像是做了噩夢,他蜷縮在一起,做着一個擁抱自己的姿勢,渾身顫抖着,嘴裡呢喃着什麼。
我湊過去,聽見他斷斷續續的聲音:“不要……不要殺我……媽媽救命,媽媽我疼,媽媽……”
江別憶捂着嘴,泣不成聲:“四哥,四哥。怎麼辦?”
我安撫着她,然後俯身輕輕抱住小瓶蓋,嘴脣貼着他的冰涼的滿是冷汗的額頭:“寶貝,爸爸在這裡,別擔心,爸爸在。”
許是感知到了我的聲音,他貼過來,手臂搭在我肩膀上:“爸爸,爸爸,我好疼。”
“哪裡疼?”
他顫抖着:“我頭疼。牙疼,手臂疼,渾身都疼。爸爸,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爸爸……”
那一瞬間,我才覺得自己有多無助。我的兒子受了那麼多苦,在他最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沒有陪着他。現在他承受着病痛的折磨,我還是沒有任何辦法。
要是有可能。我願意替他痛,替他去承受那些黑暗。
江別憶湊過來,對着小瓶蓋輕輕吹氣:“媽媽吹吹,吹吹就不痛了。寶貝乖乖,媽媽吹吹……”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心靈感應這回事。我從醫生辦公室出來,雷凌和龍玦就一臉疲倦從電梯裡出來。
“怎麼來了?”
龍玦一臉擔憂:“四哥,我跟五哥都做夢夢見小瓶蓋哭,哭得可傷心了,不放心。就過來看看。”
我籲口氣:“確實哭得挺傷心,又是做噩夢,又是傷口疼的,折騰半夜了。”
龍玦咬牙切齒的:“等我抓到那混蛋,我非得弄死他。”
雷凌皺着眉頭:“先去看看,我這一晚上撓心撓肺的。”
撩開袖子和褲腿,紅腫萎縮的四肢特別觸目驚心,雷凌擡起手,顫抖了幾下,無力地放下去:“兒子,告訴乾爹,是不是男子漢?”
“嗯。”
“那就堅持住,我雷凌的乾兒子,哪那麼容易被困難擊倒。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滑雪,乾爹給你介紹漂亮姑娘。”
龍玦一拳砸過去:“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小瓶蓋,你聽六叔說,你堅持住啊,你三伯那邊,已經在研製新藥了。他手底下那些科學家可厲害了,你很快就能站起來的。”
就這樣,四個大人輪流安慰一個孩子。
醫生再次進來的時候,孩子嘴角銜着一抹笑,睡得特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