亙古不變的神座上,籠罩在陰影中的男人陡然出現,他的右臂斜撐在冰冷的扶手上,濃郁的血腥氣從腹部的傷口不斷蔓延,霎時間纏繞在整個神殿之中。
潘漆黑的指甲早已被血色覆蓋,明明身受重傷他卻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男人甚至擡起手舔了舔自己血液的味道,那眯起的瞳孔中凝聚着最爲極致的晦暗眸光。
他被偷襲了,他死了。
潘不去給自己找“附身的軀體太弱”之類的藉口,他很清楚對方能一擊得手的原因是——他的心亂了。
“嘭……”潘試圖將粗糙的右手抵在自己終年沉寂的心臟上,很好,心跳正常。
隨後他的腦海裡不自覺劃過了餘澤傲慢而張揚的笑容,還未來得及移開的右手驟然嵌進了漆黑的衣袍之中,那暗金色無機質的瞳孔瞬間燃起了滔天熱焰。
“嘭嘭嘭……”光是想一想就開始失律的心跳訴說着他的反常,潘記不得有多少年沒有體會過這樣超脫控制的感覺了。當初若不是他因爲一段唸白而心亂了,偷襲他的傢伙不可能這般輕易得手。
說起來偷襲他的那個執事……是烏諾吧。
潘想起了烏諾曾經看餘澤的眼神,憑着直覺就肯定了下來。其他的主神都致力於統治星際三萬年,不可能在這個節骨點上搞出內亂。或者說就算他們有弄傷他的膽子,也沒有弄傷他的能力。
“吾主,幾位主神已在外等候多時……您受傷了?!”服侍潘的二級神明剛剛踏入神殿,他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就被潘賜予了永恆的沉眠。
他死亡之神本就是無冕之王,如今主神們各自心思叵測,星際局三萬年又亂象迭出,無論如何他受傷的消息不能傳開。潘的手指隨意劃過了自己的傷處,狂暴無匹的力量從指尖流露出來,彷彿能瞬間撕裂空氣。
那一刻他就是這世間的巔峰強者,一舉一動都能決定孰生孰死。
潘靜靜看着已經凝結傷疤的腹部,他勉強壓抑住自己沸騰的神力,露出了平日裡冷漠淡然的表情。當他做完這一切後,幾位主神就陸陸續續地走了進來,完全沒有發現他有半分不對勁的地方。
“潘,你找到那個狡猾的小偷了嗎?我們都沒遇見他。”幸運之神萊拉脾氣火爆地說道,顯然是無功而返。
“最近又死了幾個三級神,這羣凡人真是越來越膽大包天了。”餘澤那日在神座上的驚世宣言徹底激發了星際之人的血性,爲了利益他們敢於將神明拉下王座,雖然不敢明目張膽但也越來越過火了。
“阿瑞斯,下個世界你和我一起去。”潘沒有理會生着悶氣的萊拉,而是和戰神阿瑞斯默契地對視了一眼。烏諾和餘澤若是結成了聯盟,他一個人怕是無法應付。
“我也要去!”萊拉頓時不滿地說道,事實上她對榮耀之神的神格也覬覦已久,說到底在座的主神誰沒有弄死餘澤瓜分神力信仰的打算呢?
“就你們三個去吧,我倒沒興趣和一個小傢伙玩什麼捉迷藏。”智慧之神塞吉攤攤手,實在不想參與這種麻煩事。
“那就這樣吧。我幫你們看看,餘澤最有可能去的世界是apx780。座標是15mark12alpha,一個星盜橫行的世界。聽起來好像有點挺耳熟啊。”預言之神普得運轉神力開始定位,然而他剛將世界座標報出來,就看到衆神的面容上露出了相似的古怪表情。
“這個世界,不就是一萬多年前我們征服的世界嗎?”一萬多年前他們也試圖在找個世界定居,不過待了幾百年後發現那裡信仰之力太少,他們就乾脆地離開了。而他們當時相中的恰好就是這個星盜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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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澤是在鬧哄哄的聲音中清醒的,他睜開眼後就發現自己仍舊縮在星艦自帶的禁閉室中。通過那散亂的髮梢和可悲的電子欄杆,他能看到外面廊道上來來往往的擁擠人羣,看清他們手臂上桀驁孤高的貪狼圖騰。
毫無疑問,這是個星盜猖獗的世界,混亂的世界造就了聯邦、帝國、星盜的三足鼎立,而橫行在宇宙的三大星盜團分別是——貪狼星盜團、毒蛇星盜團、孤鷹星盜團。這具身體是被俘虜的軍校高材生,名爲柯爾·塔利特。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和他關在一起的那個少年。
“柯爾,你還好麼?”還沒等餘澤理清思緒,一隻修長乾淨的手就在他眼前晃了晃,餘澤一擡頭就見到對方俊逸漂亮、宛若鍍滿月光的面容。
這個人是他的校友戴蒙,與餘澤這具身體不同,戴蒙可是軍校的名人。戴蒙平民出身,卻擁有最爲迷人的黑髮黑眼,他生來正義感十足,多次在星網上匿名爲圍剿星盜出謀劃策,是個極其傑出的指揮官,甚至一度被網民們喻作“星空下的璀璨明珠”。
這次他們被俘虜也是因爲戴蒙的身份曝光了,他們回學校的路上恰好被貪狼星盜團給撞上,星盜的頭領起了愛才之心想要將其收入麾下。而原主生來靦腆低調,不過是順帶被拎回來的罷了。
餘澤按着原主的性格露了個略帶勉強的微笑。爲了更好的僞裝,他其實穿來有一陣子了,甚至他還閒到幫助原主完成了這學年的論文,他所等待的就是如今這一刻。如今有戴蒙這塊耀眼的珠玉在前,他便能不動聲色地混入星盜團。這次來到這個世界的神明不知道有多少,餘澤也必須小心爲上。
“對不起,這次是我連累了你。”戴蒙穿着筆挺的學生裝,面上帶着顯而易見的愧疚之色,即使是昏暗的禁閉室也不能掩住他書卷氣十足的氣場。
餘澤輕輕搖了搖手,彷彿是在安慰着愧疚的戴蒙。過長的留海遮住了他半邊面容,餘澤整個人因此顯得愈發蒼白陰鬱。
“你的手真漂亮,一定是維修系的吧?”戴蒙注視着餘澤的手忍不住讚歎道。餘澤露出的那雙手潔白而修長,宛如玉石雕刻而成,就算是最頂級的維修師都不一定能有這樣漂亮的手。
“我是指揮系的。”餘澤帶着冰石質感的聲音乍一響起,惹得戴蒙愣了片刻。
“……對不起。”
這也不能怪戴蒙。指揮系的人要麼是桀驁張揚,要麼是氣質高華,再不濟也精英派頭十足。而餘澤選的這副軀體實在是非常低調,他是個十足的學術派,理論成績一流卻從不實踐,長相更是看不清,而身材也不是八塊腹肌的類型,再加上不愛說話,戴蒙對他有印象才值得奇怪。
其實原主在教授中還是很有名的,因爲他提出的那些作戰方略都太過偏激,既難以實踐又無法否定,屬於奇葩中的奇葩。原主的執念也很簡單,他沒有什麼復仇打臉的想法,只是希望證明自己的理論是可行的罷了。
如果真的有機會,餘澤覺得他可以幫這小子試試,畢竟指揮艦隊什麼的可是他的老本行。
“軍校應該會派人來交涉的,畢竟我們只是不值錢的學生,只要咬死了不妥協,星盜們也不至於不放人。”戴蒙試圖打破尷尬的氣氛,他生來就帶着文人獨有的不屈傲骨,或許還帶着年輕一輩的爛漫幻想。
“其實投降也沒什麼。”餘澤慢悠悠地垂下了眼,他的思緒早就飄遠了。那羣神明可不像是會附身在軍官身上的人物,比起作風嚴謹的軍官,肆意張揚的星盜纔會更合他們的胃口。
“不好意思,你說什麼?”戴蒙以爲是他錯了,幾近喃喃地重複了一句。
餘澤看着瞳孔中閃爍着堅韌希望的戴蒙,看着他意氣風發的神態,眼神不由柔和了起來。很多年以前,他大概也是這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模樣吧?
“我說啊……即使在陰溝裡,仍會有人仰望星空。”略帶嘶啞的腔調讓戴蒙有一瞬間屏住了呼吸,說實話這種意味不明的話語他並沒有聽進去。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這麼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讓他光是聽着就覺得沉重,彷彿有種壓抑已久的深沉感蓬勃而出。
閱歷不夠的戴蒙都聽不懂,那個在外面抵着牆壁的星盜就更聽不懂了。
“你們哪個是那個軍校的高材生來着?趕緊出來,有人要見你。”守門的星盜嚎叫着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星盜粗獷的面容上是顯而易見的厭煩之色,似乎並不滿意這個小小的差事。
“我們兩人是同一所軍校的。”戴蒙雖然還沒從餘澤的話語裡走出來,卻已經反射性地擺出了保護者的姿態,他側過頭對餘澤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餘澤是因爲他被牽連被俘虜的,而兩個人一起去總比放任他一個人待着要有利,所以戴蒙才這麼說。
“念過書的幺蛾子就是多,你們一起來!”
星盜壓根沒把他們兩個小崽子的心思放在眼裡,他也懶得和他們多言,直接順應了戴蒙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