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林子安持續發燒,偶爾清醒過來,她總是一遍又一遍的將自己浸泡在浴池裡。渾身塗滿香皂,用力的搓洗。可是身體上似乎一直殘留着陌生男人冰冷的手指的觸感,從下巴一路直至胸前。
那恐怖的冰冷的觸感,始終無法消失。
有時候她會無端端的開始乾嘔,爬在洗浴間裡,吐的天昏地暗。
她一直無法忘記秦思淼窗前的那一雙交疊的人影,還有他們相續的低喘聲。無法忘記那個雙眼佈滿血絲的男人,一雙蒼白而暴怒的手,撕拉一聲撕開自己的衣服……
那一夜,所有的期望破滅。
“她不過是我領養的一個棄兒,我可以要回她,也可以隨時放棄她!”
是的,只是一個如同被收養在家的流浪狗,他於她莫過是賜予之恩,無關情感。怎能奢求太多。
林子安在浴池中緩緩擡起頭來,輕輕觸摸着身體上的點點青痕,這所有的印記都在提醒自己,該記得自己的身份!
她緩緩從浴池中站起身來,悽然的笑。
穿上衣服站在鏡子前,突然看見自己額上那塊如同桃花般粉紅色的凸起的疤痕,突然眼淚溢出。早幾年前,身體上就已經留下了這樣的印記,可是自己總想要避開目光,躲在自以爲是的眩光中,以爲幸福距離自己很近……
秦思淼靜靜的守在林子安的房間裡,等她從浴室裡出來。
自她回來,高燒不止,又十分倔強不願去醫院治療。時時昏睡,醒來亦是神情淡然的讓他有些害怕。偶爾怔怔的望着他的臉,碰到他的目光卻又淡淡逃避開來。
林子安推門進來,望見坐在自己房間裡的秦思淼,微微一怔,乖順的低下頭來。
“子安。”秦思淼輕輕的叫着她,只覺得此刻她的神態,讓他心底揪痛,卻又不知道這痛來自何處。
她雙手低垂,靜默的等他說話。
秦思淼暗自嘆息着,“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全好,不要在水裡浸的時間太久。”他關切的目光投來,落進林子安那雙淡然的眸子裡,像是撞到了大理石,被生生隔離開來。
他不禁皺起眉頭來,伸手想要覆上她那雙淡漠的眼眸,卻被她輕易躲開,背過身去,說“明天我去學校!”聲音很輕,似在請求,落進秦思淼的耳裡,卻嗡的一聲。
“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些時間再說上學的事。”他亦收起一臉的關切,淡淡的說完,轉身準備走出她的房間時,又緩緩的停下腳來。“子安,有事記得同家人說不要憋在心裡。”
林子安一愣,家人?這裡那有我的家人?我莫過是你收養的棄兒,是會被隨時丟棄的人,怎會是家人?心撕裂的疼,她苦笑着,沒有吱聲。
秦思淼站在那裡望着她薄薄的背,終於嘆息一聲走了出去。
他黑着燈,將自己丟進柔軟的沙發裡。輕輕的閉上雙眼。
他始終不敢問那天晚上,她都經歷了些什麼。只是推門而入時,那一幕的觸目驚心,青腫的臉龐和嘴角凝固了的血液,還有被撕碎了的衣服,遮蓋不住她身體上的大片青痕……
這些,就已讓他心口發悶,痛的說不出話來。
“你這麼早幹什麼去?”秦思淼從飯廳裡踱步出來,望着背上揹着書包,從樓上走下來的林子安。一張小臉上的青痕還沒有完全隱去。
“去學校!”她依舊一副十分乖順的樣子,垂目而立。只是目光淡然,將他們之間的距離瞬間拉開很遠。
“我已幫你請了家庭教師,你不用再去學校。高考的時候,學校會將准考證之類辦理妥當,讓人送過來給你。”秦思淼看也不看她,說完轉身走進了飯廳。
林子安默默立在樓梯間許久,才緩緩走下來,站在距離秦思淼三米遠的距離,聲音十分清澈的說“請讓我去學校。”
秦思淼擡起的筷子久久停留在空中,半天沒有落下去。
他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深邃的像是一潭幽暗的湖水,深深的望進林子安的眼眸中去。
“怎麼,現在連叔叔都不願意叫我?”
“叔叔,請讓我去學校。”林子安說。
她太過乖順,讓他心底抽搐的疼,她怎麼不問那天他說的那句話,那句關於棄兒的話?
只要她問,他就會給她解釋。那莫過是試探對方的話。可是她就那樣冷冷的立在自己身邊,一副乖順的樣子,將他們的距離隔開十萬八千里。這讓秦思淼有些發狂,他懷念林子安小時候的樣子,目光倔強肆意言語坦然。從來不會用如此淡漠的目光望着他。他懷念她揚着小臉,甜而討好的笑着蹭到他的身邊,將一張柔軟的小手塞進他的掌心,用甜糯的聲音叫他叔叔。他懷念雷雨之夜,她恐懼的躲進他的懷裡,嚶嚶的哭泣。他懷念她一口咬下大半邊甜點,笑着眯起來一雙眼睛……
“綁架你的人,我已經派人在查,在還沒有查清楚之前,你哪裡都不許去。”他垂下雙眼,聲音舒緩而堅定的說。
林子安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準備回身上樓。
“過來吃早餐!”聲音很輕,卻是命令。
林子安只得回身走過來,坐在他的對面。劉嫂幫她送來一杯溫好的牛奶,和煎蛋。擡眼瞟一下這兩個彆扭的人,微微搖一搖頭走了出去。
秦思淼拿起一頁面包,細細的抹上果醬,遞到她的面前“吃了。”
林子安接過來,什麼話都不說,只是機械的一口一口咬進嘴裡。秦思淼擡頭望着她,看她機械的樣子沒有任何情緒。心底糾結的痛,突然伸手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麪包,啪的一聲甩到餐桌上,牛奶被打翻在地,白色濃稠的液體濺了兩人一身一臉。因爲太過用力,秦思淼身體跟着晃一晃。只是眼前的林子安依舊淡淡的看一眼他,並不說話。
“子安——”他沉痛的叫了一聲,“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不要用這樣的姿態生活,不要忘記我是你的叔叔,這裡是你的家。”
林子安微微仰着頭,望着他的臉,緩緩的嘴角兀自揚起,那是一抹悲慼而自嘲的笑。
他突然頓下來,輕輕的嘆一口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知道你在介意什麼。可是那天晚上的話,我只是爲了試探對方的身份才說的。我不知道他摁了免提,也不知道他就在你的身邊。子安,如果是因爲這個,叔叔向你道歉……”
林子安輕輕咬上嘴脣,始終不
說話,只是一雙手揪繞着,輕輕的抖着。她一雙明亮的眼睛望向他的臉,他這樣驕傲的人,居然說道歉,可是他其實什麼都不必說不必做的。他的確只是收養了她,而已。
秦思淼望見林子安淡淡的姿態,緩緩擺擺手無奈的輕聲說一句,“算了你上樓去吧。”
他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裡,回想着那天的事情。
從頭至尾,似乎被白靈貫穿起來。他突然皺起眉頭來,伸備撥蘇菲的電話,可是撥了一半卻停了下來。微微一頓,撥出了另外一串電話號碼。
白靈輕輕呻吟一聲,身體微微挪動一下,只覺得渾身痠痛。緩緩張開雙眼,房間昏暗,有淡淡青梅伴着菸草的香味。她環顧着四周,在腦海裡搜索着一些訊息。
然後目光落在一個人的背影上。
清瘦的背,微微彎曲着,有些沉淪的頹廢感。這麼熟悉的背影,她皺一皺眉,“波?”她輕輕叫了一聲,董波緩緩轉過身來,手裡夾着香菸,漂亮的臉蛋更加蒼白,頭髮蓬亂,銳利而沉痛的目光望着她的臉。
“我怎麼在這裡?”她躲開他的目光問。
董波沒有回答,走過去,嘩啦一聲扯開窗簾,大片的陽光瞬間竄進房子來,耀眼的讓兩人紛紛轉過頭去。
“你昨晚喝醉了……”董波佈滿血絲的雙眼低垂着,不敢正視白靈的臉。他怕自己心軟,怕自己再次祈求她回到自己身邊來,怕自己的愛在她的面前變成一文不值的笑話。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裡?”白靈發覺自己身上居然一絲不掛,冷着一張嫵媚的臉問。
“這是我母親送給我做結婚用的房子。”董波自嘲的笑着,轉過頭來望着白靈的臉,他那樣陰抑而危險的眼神,讓白靈兀自打了一個哆嗦。
“我怎麼會在這裡?”
面對白靈一再的追問,董波突然冷笑着,慢慢欺身上前,一伸手捏起白靈的下巴來嘲諷的望着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白靈其實我們一樣可憐。你的愛情也莫過如此。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爲什麼在這裡嗎?好,我告訴你,那個剛從你身體上下來的男人,將你綁架了和我換了一筆贖金!”他嘴角掛着陰冷而妖邪的笑,盯着白靈灰暗下去的臉,笑容越來越深。
“董波,你要說笑也找個好笑的題材。秦思淼和你討贖金?他的家業比你的大過十倍,而且——他根本就不屑於做這樣齷齪事情!”話說到這裡,白靈突然懷疑的望着董波的臉。
“你不會是——做了什麼過激的事情吧?”白靈焦慮的盯着他的臉。
董波聞言緩緩縮回自己的手,目光冷冷的瞪視着她的臉,“是,是,是。我他媽的就是個傻子,神經病。我一路跟着你,看你和他上牀。完了,還要將你從他的手裡救回來!”他狠狠的,一字一頓的說完,伸手“啪——”的一聲掃落了立在牀頭櫃上的一盞夜燈,摔門走了出去。
一走出白靈的視線,他渾身的筋骨似被抽去了一般,身體像要渾然倒塌下去。
連續三天三夜沒有閤眼,擔心她,心疼她,爲她心揪繞疼痛。可是看她醒過來,聽她說出那樣的話來,突然就揪心的不想面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