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只是跌了一跤,碰破了一點皮……”林子安被劉嫂拖着去醫院的途中,她一邊躲閃着向後退一邊急急的說。她怕醫院,怕醫院裡素淨的白和蘇打水的味道,怕進了醫院的人永遠不會在回來,像母親一樣突然從這個世界消失不見。
“你這個孩子!”劉嫂眉頭緊緊挽在一起,將瘦小的林子安捉進了車內,“你看血汩汩流個不止,還說只碰破了皮。”她拿自己一方絲巾摁在林子安的傷口上,幫她撥開垂在額上細軟的頭髮。
神態焦灼,額頭上佈滿了細汗。
林子安望着她圓潤的臉上慈愛的紋路,和滿眼焦急心疼的目光,突然就淺淺的笑着流出了眼淚。
劉嫂輕聲問“疼吧?”
“嗯,”林子安輕聲答應着,想起了母親,她也曾經這樣溫柔的問自己,如此熟悉的對話,似乎只是昨天的事情。林子安不知道是因爲疼,還是因爲太想念母親,突然哽咽起來,嘴巴里含混的叫了一聲“劉媽媽——”
劉嫂愕然的擡起眼來,看她垂着頭哽咽着。因爲疼痛,小手牢牢攥緊自己的裙角,抿着嘴巴,拼命想要忍住掉下來眼淚的樣子。
在醫院縫了針,額上繃上了繃帶。醫生說只要好好換藥就不會留下疤痕。
林子安靜靜的看醫生幫自己處理傷口,淡然的目光讓年輕的醫生有些驚訝,不住的低頭看她的臉,“小朋友疼的話可以叫出來的。”他好心的說。
“不,謝謝你。我不疼。”她輕聲應答,姿態像個十分得體的小女人。只是她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起,白色的背心裙後,濡溼一片。
醫生看一眼她精細的着裝,似乎價格不菲。在低頭看看她的神態,心想不是這樣富家小孩跌傷擦破都會大聲尖叫的嗎?不是都會撒嬌哭鬧不止的嗎?他目光再次掃過林子安的臉。林子安似瞬間讀懂了他的目光,慌忙低下頭來,好像怕被突然發現,自己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兒。
心底的悽切突然涌上來,沉沉的擱在胸口,一時喘不過氣來。那種疼比額上的傷口還要疼痛千萬倍。
劉嫂站在旁邊,
焦急的搓着雙手,低聲說“先生問的話,可怎麼辦纔好。”
“不要擔心劉媽媽,或者他根本就不會知道。如果他真知道了,就只說我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擦破了點皮。”林子安安慰到。
年輕的醫生微笑着望一眼劉嫂,便知道了她的身份,笑着說“你家的小小姐真善良懂事。”
只是一句,林子安頓時臉色蒼白,似被人窺見了自己寄人籬下的卑微,緩緩無助的低下頭來,不敢迎上別人的目光。
上海,秦家別墅。
秦思淼坐在棕色的轉椅內,低着頭翻閱着,乳色的大板桌上鋪散的一些需要領養孩子的家庭資料。
“資料我都看過了,我挑出來了三家比較合適的,麻煩你私下幫我調查一下這三家人的經濟和家庭狀況以及夫妻雙方的身家背景。對了那家姓林得建築設計師,麻煩你調查詳細一點。”秦思淼翻動着手上的資料,擡頭望着對面那個臉上架着一副眼鏡,目光恭敬而漠然的許聰說。
許聰默認的點頭,接過資料轉身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腳步,說“秦先生這次考慮好了?”秦思淼一愣,望着立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精悍謹慎的男子,傲慢的笑起來,“好像之前有人說,一切都是爲了滿足客戶的要求,只要不違法都算是正當的生意。我付你錢,你幫我辦事天經地義。何必要我向你交心?”他環抱起雙臂,笑望着對方。
許聰嘴角也突兀的彎了彎,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真是看錯了這個姓秦的人,端着那樣善心尊貴的姿態,原來他也莫過是個有錢的公子,玩着有錢人的遊戲。高興的時候是一種想法,不高興的時候又是另一種想法。
他低頭看着被領養人一欄內林子安秀麗的小照片,神態淡然,靜靜的望向前方,似乎心底並不會爲自己的遭遇而悲傷的樣子。
這是自己第二次參與要將這麼小的一個孩子送去另一個陌生的遠方,許聰輕輕皺了皺眉頭,心裡有點悶。雖然他不知道這孩子究竟是什麼出身,孩子後面找自己出來做事的兩個男人分別是誰,只是想起林子安一雙明亮的大眼,
茫然的望着前方,幽幽的叫秦思淼叔叔的樣子,就覺得心裡發悶,無法平靜。
送走許聰,秦思淼若有所思的輕輕的叩擊着桌面,發出清脆而單調的“砰——砰——”聲,心底有些不忍,可是——
一想到杜冰凝望見林子安時驚懼的樣子,以及因爲林子安而更加虛弱的病態。他猛然重重的叩擊一下桌面,站起身來。
沒有人可以隨意傷害她,除了她自己願意,比如狄擎宇。
秦思淼想,即便是這樣一生都只是站在她的身邊,不能靠近,他也要守護着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任何人,任何傷害都不行!
翌日早晨,林子安依舊按時起牀收拾好書包準備上學去。
劉嫂從廚間跑出來,將她拽了回去,說“都已經傷成了這樣還怎麼去學校,我已經打了電話向老師告了假。再說你也已經讀初三,去上五年級的課程也是浪費時間,不如在家好好修養身體的好。”
劉嫂其實心底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盤,子安頭上的紗布最好能在先生回來的時候,就被摘掉。
林子安眨巴着一雙黑濃明亮的眼睛,說“我想去學校,呆在家裡又寂寞又無聊。再說這點傷口對我根本不算什麼很快就會好的。劉媽媽放心好了。”她側臉在劉嫂懷裡蹭一蹭跑了出去。
“噯,讓司機送——”
她話音未落,林子安一溜煙已經不見了蹤影。
林子安輕快的穿過花園,跑出門去,一擡頭見徐天佑遠遠的站在一根廊柱下,低着頭,專心的踢着腳下的石子。聽見林子安的腳步聲,猛然擡起頭來,目光久久落在她額上的繃帶,慌慌的走過來兩步站下來。
“你怎麼跑來這裡?”林子安瞪大眼睛,望着他。
“我並不欠你任何東西,而我母親所欠你的也已付出了代價,並且我也替她受了你的報復。何必如此緊追不捨,還要追上門來?”
徐天佑見林子安挺直小小的身板,瞪大眼睛,精神滿滿想要打架的樣子,這才深深的舒了一口氣。擡腳騎上自己的單車,吱溜一聲從林子安面前劃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