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除了無可奈何地走向衰老,沒有人知道前面將會發生什麼,沒有人。
——摘自《在路上》
斯內普兜裡揣着一個獎章和五千金加隆獎金的魔法部印章支票回到霍格沃茨,他第一時間去了貓頭鷹棚,顫顫巍巍的木質結構棚屋裡棲息着上百隻貓頭鷹,顏色各異,不過大多數是棕褐色的,少數是白色或者灰色。莉迪亞這樣純黑的貓頭鷹是很少的。
“莉迪亞。”斯內普輕聲喚了一句。
黑色的小鳥無聲無息地飛到主人的肩膀上,用鋒利的喙啄着斯內普領子上的扣子。
“別讓我以爲自己養了一隻啄木鳥。”斯內普帶着一絲無奈地把莉迪亞託在手掌上,他的貓頭鷹不大,比一個成年人的腦袋還要小一點,但是這隻貓頭鷹是他見過的最勇敢的鳥類。他在幾年前去另一半球尋找某種稀有材料的時候撿到當時剛剛會飛的莉迪亞,餵了她兩頓老鼠。不過他沒有養寵物的閒心,於是回英國的時候,他把這隻黑色的小鳥放回林子裡。
兩週後,他在霍格沃茨的大廳進餐時,一隻狼狽的黑色鳥類停在了他的盤子裡,撲騰着翅膀,發出討好般的叫聲,任誰也不能拒絕一隻跋涉了4000多英里只是爲了找到自己認定的主人的幼鳥,於是莉迪亞留在了霍格沃茨。
斯內普少有地在貓頭鷹棚呆了二十多分鐘,當他離開時,莉迪亞從敞開的窗口躍出,張開黑色的翅膀,陽光從羽毛的間隙掠過,帶着金色的光澤,那隻小鳥彷彿渾身散發着無與倫比的自信,很快,小小的影子湮沒在雄渾的城堡陰影中,看不見了。
隔天的報紙,貼出了斯內普被授予獎章時緊緊皺着眉頭讓霍格沃茨的學生看到仍舊膽寒不已的照片,而鬧劇般的會談則在馬爾福家族的壓迫下只草草寫了幾句,許多照片被扣留下來,只允許發表一些不痛不癢的內容,盧修斯則公開表示將會和聖芒戈達成實驗這個研究成果的協議,當然,人選是自願的。
聖徒已經接近十天沒有任何音信,盧修斯也有許多天沒有聯繫斯內普,魔藥大師和之前的八年一樣上着無聊的課程,扣除了斯萊特林之外的所有學院的分數,在格蘭分多和赫奇帕奇的魔藥作業上寫上大大的P,在拉文克勞和斯萊特林的羊皮紙上考慮給E或者O。
龐弗雷夫人顯然意識到了什麼,但是這個聰明的女巫選擇放任她學弟做自己已經決定了的事情,彼時的馬爾福莊園並不那麼太平,這緣起於幾天他交代交通司遞交的那些文件。
“你這是什麼意思?”盧修斯指着文件中模糊不清的描述,“什麼叫‘從德國入境3人,法國入境5人,意大利入境2人……’?魔法部的身份檢查已經簡化成連名字都不需要了?”
“這……這是匆忙中做得決定……我們事先都不知道,福吉部長利用他個人的特權和這些國家達成的協議……”身材滾圓的巫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部長擁有許多權限,這些巫師都是從他個人出訪的飛路網系統抵達英國的。”
“好大喜功!”盧修斯語氣不屑地說,“參會的魔藥研究者應該是14個人,爲什麼那天只有13個!”
“這……”
“廢物!”盧修斯把滿手的文件夾甩到對面那張胖臉上,“五天!五天你們就給我交了這麼個鬼東西!”
“這些都是從部長的私人文件裡調出來的……他們沒從正常的渠道走啊……”
“你知道我不喜歡聽理由,”盧修斯平復了一下心情,“以後,任何身份可疑的人或者證件模糊的過境巫師,我要求交通司在二十分鐘之內向我的辦公室遞交文件,不然……我不能保證在今年的競選中你能連任。”
“沒…沒問題,馬爾福先生。”
身材像南瓜般的男人逃走了,客廳裡空蕩蕩的只剩下盧修斯一個人緊鎖着眉頭思索着對策。
德拉科站在旋轉樓梯二樓的接口處,看着自己父親滿臉疲憊地樣子:“爸爸。”
“德拉科?”盧修斯擡頭,看到自家兒子漂亮的小臉,他招招手,德拉科邁動着短短的腿扶着扶梯跑了下來。
“教父和小天狼星爲什麼這麼久都沒有來?”
“你教父在霍格沃茨當教授呢,沒這麼閒。”盧修斯寵愛地看着兒子,把他抱上自己的膝蓋。
“小天狼星呢?”
“小天狼星?……他去旅遊了。”
“他一個人?”德拉科有些不解,在他的認知中,旅遊應該是一件全家一起出動的事情。
“恩,他比較任性。”盧修斯思考了一下,給出一個自己認爲相較中肯的回答,“他是偷偷出去的。”
“所以小天狼星迴來的話,媽媽會教訓他是嗎?”
“茜茜?不,大概你教父會教訓他。”盧修斯笑了起來,突然覺得有一刻輕鬆,他在德拉科的臉上印了一個溼乎乎的吻,招呼他去莊園後面玩飛天掃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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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變幻莫測的天氣開始從停不了的雪轉化成捉摸不定的雨水,斯內普照例夜巡,手裡攥着一個玻璃瓶子,裡面剩下一半暗紅色的血液,時間過去不久,但他對這種令他揹負沉重的液體的需求卻呈指數式地增長着,就像麻瓜吸食香菸,不覺得是毒,卻越吸越兇。
拐過四樓的一個彎,往前走大約五十步會有一個上行的樓梯,通往五樓,那裡有幾個雜物儲藏室,格蘭芬多的小崽子夜遊的時候百藏不膩,而拉文克勞或者斯萊特林則大方的多,他們通常會光明正大地拿着某個教授的簽名夜晚拜訪圖書館的禁書區,斯內普通常會避免去那些地方,因爲他不想碰到自己院裡的學生。
霍格沃茨夜巡制度是兩個教員一起巡視,斯內普和龐弗雷一起。他也知道自己的學姐大約快要找自己來一場真正的談話了。
巡視完五樓,斯內普直接往天文塔走去,木質結構的樓梯在成年人體重的重壓之下嘎吱嘎吱響着,頂層幾乎能穿透人肺葉的強風讓斯內普身上的披風形同虛設,從這裡看去,目光所及都是晦暗一片,大雨之中,一切都是模糊的。
龐弗雷在十多分鐘之後趕到,她往天文塔所對的完全沒有窗戶遮擋的空擋處扔了一個魔法,屏障擋住了雨水,但是沒辦法完全過濾掉風。
“你的表現太明顯了,西弗勒斯。”校醫扯了扯翻飛的衣角,“連弗立維都發現你的不對勁。”
“不會太久了,波皮。”斯內普盯着自己手裡的玻璃瓶,顯得有點落寞甚至是……孤單。
“你什麼意思?”龐弗雷敏感地問道。
“就是你現在想的最壞的。”
“我以爲你一向把這裡當做家的。”校醫太過震驚身體都有些搖晃。
“霍格沃茨的確是。”斯內普簡短地回答,“但她不能被我私有。”
龐弗雷瞅着自己同院的學弟,半天說不出話來:“鄧布利多不會答應的……”
“他無法干涉一個取得這樣成就的魔藥大師另謀出路。”斯內普的聲音帶着十足的嘲笑,“他知道那會招致多少人的不滿,至少現在,我還不值得他冒那樣的風險。”
“西弗勒斯,這不是玩笑……你早就過了可以不對自己的言語負責任的年齡了。”
“我也早就過了需要一個庇護所的年齡了。”斯內普決絕地說,“波皮,不是今天,更不可能是現在,不必……擔心。”
龐弗雷扭過身子,面對着塔樓之外的暴風驟雨,她的長袍明明一絲一毫都沒有打溼,卻感到渾身冰冷,這是個傻到家的決定,離開霍格沃茨?一個食死徒,一個取得成就的魔藥大師,一個和另一名食死徒達成聯盟的梅林二級勳章獲得者,西弗勒斯,你是想成爲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嗎?!鄧布利多當年保釋你掀起了多大的風波你忘記了嗎?你花了多長時間才讓那羣愚蠢的家長停止往你的辦公室寄吼叫信?你和盧修斯斷絕了幾年的來往才逐漸避開公衆的視線有一些短暫的會面時間?西弗勒斯,你這是爲了什麼……
“波皮……”
“如果你認爲這是對的。”校醫轉過身,抹抹眼睛,黑暗中斯內普看不清那個在流淚的女人的臉,那一定不怎麼好看,但斯內普卻覺得少有的心暖。
魔藥大師不懂得感謝,他點點頭,就着穿透胸膛的寒風離開塔樓,沿途在五樓的雜物儲藏室抓到兩個夜遊的格蘭芬多,狠狠扣了50分。
日曆帶着不可忽視的速度行至月尾,英國全境將迎來每年最寒冷的2月,霍格沃茨的塔樓邊緣都凝結上千根一英尺多長的冰凌,教授們不得不抽出時間加固這些美麗的裝飾物避免它們突然斷裂砸傷學生。魔藥教室作爲最寒冷的教室最近事故不斷,斯內普把這歸結爲冬天巨怪們的四肢比較僵硬,連使用刀具和坩堝都變得困難。
五年級的學生們一直到一月的最後一個星期都沒能完全掌握處理月長石的方法,斯內普一氣之下佈置了三英尺長的論文,並且規定在二月的第二週之前上交,頓時,四個學院以從未有過的同一個聲音哀嘆起來。
然而斯內普當然不會對這些小崽子們解釋他最近頻繁發火的原因,他坐在辦公室裡,面對着那扇已經很久沒有響起敲打聲的木門,因爲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爆發的敲打,他都不知道自己煮壞了多少鍋魔藥,但是現在想起來,他真的不生氣。
扶手椅旁邊的是他的臨時製作臺,前幾天才從房間裡搬到辦公室,一隻杯子裡盛着一些威士忌,散發着硃紅色的光澤。已經見底的玻璃瓶傾倒在一邊凝固的褐色斑點在瓶子內部凝結成斑駁的花紋,僅剩的少許液體在底部彙集成小小的一灘,一天……或者一天半?
斯內普不想去計算,他像一個在沙漠中步行了半個月沒有喝水的人一樣飢渴地喝掉那杯酒,火辣的液體刺痛着他的舌根,薰得他眼眶都紅了起來,他好受些了,心跳不那麼快了,魔力的流動順暢了……但這種舒暢還有多久?
對面的門看上去那麼薄,好像一根手指就能夠捅破,或者一小截指甲就可以?但捅破了又有什麼用……
斯內普從扶手椅上站起來,放下手裡的馬克杯,收好那隻小玻璃瓶,一切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