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肆零
李安邦這個人我真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爲在五年前我們就認識。.他是個東北人,生在吉林長在吉林,個子不高不矮,體型不胖不瘦,言語不多不少,長相不俊不醜,是那種扔到人堆裡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種人。可是這只是他給人的初始印象,只要你跟他一接觸,就會發現這個人真是太有個‘性’了——倔強、執拗、遇事寧折不彎,骨子裡還帶着那麼一點桀驁不馴。但即便如此,此人在執行起命令來卻絕不打折扣,是那種部隊裡最喜歡的兵的類型。
李安邦比我入伍晚兩年,記得在我扛紅牌在新兵連裡帶新兵的時候,他是我排上的四班班長。當時我們倆的關係很好,有事沒事喜歡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甚至一起商量一下怎麼整整哪個不聽話的新兵蛋子。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關於他的記憶我已經很模糊了。
在新兵連結束以後,我去了特訓隊,李安邦也被派上了戰場,至此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李安邦英勇的戰鬥事蹟有不少,但其中大多數是我從《聯軍一線報》上看到的。在我的記憶中,關於他的故事,令我最難忘的還是他在新兵連裡跟新兵單挑的故事。
那個時候,在他們班上有一個**得不了的陝西藉的新兵,這個新兵叫什麼名字我忘記了,只記得此兵一家老小都是練家子。此兵,脾氣硬,身手好。在部隊裡,老兵們一般把這種有兩下子但又有些鳥‘性’的新兵蛋子,喚作刺頭兒或者**貨。李安邦本身也是一個很**的人,恰好又給他分來了一個很**的兵。也正因爲如此,圍繞他們倆的有趣的故事就一個接一個的發生了……
**新兵是四班言行最“散漫”的一個,可雖然如此,這小子卻在心裡面暗地使勁。所以平時看他吊兒郎當的,但真正比起武來卻一點也不含糊。五公里武裝越野全連排名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打靶從來就沒有低於過九環,格鬥搏擊更是一百多新兵裡佼佼者。沒辦法,這小子的軍事才能是天生的,有時候甚至連我都有些妒嫉他。也正因爲如此,這小子多少有些自滿自大目中無人。當然他也不是沒有缺點,不但不是沒有缺點,其缺點還是致命的。他太過自信於個人能力而忽視團體協作,而且喜歡逞匹夫之勇,這在信奉集體觀念的部隊來說是不可容忍的。
記得那時候,就是在新兵連快要結束的時候,**新兵跟班上另一個新兵發生了爭執,而後爭執升級爲毆鬥。那個愣乎乎的農村新兵雖然有把子力氣,但卻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結果被他打了個鼻青臉腫。這個時候李安邦終於終忍無可忍了,不過他既批評他,也不跟他講太多的道理,而是約上那個**新兵半夜裡在‘操’場上單練。
這事我知道了也沒有阻攔,一方面我知道李安邦是個做事有分寸的人,另一方面我個人也認爲**新兵是該“教育”一下子了,不然這兵肯定就廢了。
那天半夜,天空下起了白‘毛’大雪,氣溫一下子驟降到了零下四十攝氏度,毫不誇張的說,一口唾沫從嘴裡吐出來,等掉到地上的時候就已經凍成了冰球。可就在這種極端惡劣的天氣下,李安邦仍然脫了個光膀子,因爲他喜歡這樣,挑戰極限是他天生的癖好。
他早早地就來到了與**新兵約定的單挑的地點,並在**新兵來之前的間隙,頂着白‘毛’雪獨自練起了自創的拳術,那動作簡潔明快且極具實戰‘性’。我就在自己的宿舍裡,站在窗前透過玻璃看着他練拳。
**新兵分秒不差地準時來到了約定地點。看不到他們倆有什麼言語‘交’流,一上來就‘交’起了手。雪‘花’飛舞的世界裡,昏暗的路燈下,兩個‘精’壯的年輕人各自施展開了自己的功夫……**新兵是個典型的華山派,招式瀟灑利落,動如行雲流水般暢快,止似呆立的木‘雞’般不可琢磨;李安邦則是一個典型的野路子,招術又準又狠,猶如‘波’詭雲譎的大海深淺變化難以判別,不動則已,動則一招致命。
雖然**新兵的功夫底子好,但他的那套‘花’拳繡‘腿’對付別得新兵還可以,到了李安邦這就成了雜耍。兩人搏鬥的時間很短暫,差不多也就五、六分鐘就分出了勝負。因此單挑,**新兵折了兩根肋骨,不過當兵的解決問題自然有當兵的解決問題的方法,尤其是在這種山高皇帝遠的軍營裡的當兵的。後來此事“內部消化”各方責任不予追究。但是自此單挑之後,**新兵的**‘性’果然大變,變的懂事,謙遜,與人友善。事後我問李安邦是怎麼把**新兵教育過來的。他笑着告訴我說,其實**新兵的**只是一種驕傲,一旦有人讓他不再驕傲了,那股**勁自然就沒有了。我聽好,哈哈大笑……
往事一幕幕在我的腦海裡回放,就像放電影一樣,不知不覺我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有風有雪的黑夜裡。
“老兵,你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了?”愣事兒中的我突然被小雨問起。“噢……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我笑着說道並反問小雨:“你班長他現在好嗎?”小雨說:“班長他還好。”我又問:“那他現在哪?在前線還是回到了老部隊?”小雨略帶傷感地說:“班長他在戰場上失去了一條胳膊,在去年年底他就退伍回家了!”
“什麼,他退伍了?”聽到李安邦退伍的消息,我的心裡咯噔一下,我問小雨:“你班長回到家鄉後,地方是怎麼安置他的?生活上有沒有保障?”小雨淡淡說:“不知道,自從班長他退伍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聯繫過。”
“哦!”我應了一聲,便又陷入了沉默。我心中百感‘交’錯,我擔心身有殘疾的李安邦如何在地方生存,我更擔心生‘性’驕傲、不苟言笑的他如何融入紛雜的地方社會。“老兵,你跟我的班長認識嗎?”小雨突然問道。
“嗯……”我反問小雨道:“爲什麼這麼問?”小雨說:“因爲我覺得你‘挺’關心我們班長的。”我想了想,然後笑着對他說:“小雨,我跟你說個秘密,其實我很久已前就認識你們班長了。”“哦!”小雨驚奇地問:“老兵,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點點頭,很認真地說:“真得,在多年前我們就是非常要好的戰友,我的名字也就小雨,不知道你的班長有沒有跟你提起過我……。”聽到這裡,小雨蹭地站起身,‘激’動地對我說:“老兵,原來你就是……”
“小雨……”未等小雨的話說完,我就打斷他道:“不用說出來,在心裡明白我是誰就行了……”小雨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然後對我說道:“老兵,我們都相信你!班長曾經跟我們說過,你是一個非常非常優秀的軍人!”我笑着說:“別聽你們班長瞎說,每一個參加戰爭的戰友都是一樣的,我不算是優秀的。”
小雨笑着說:“你說得沒錯,老兵!”我笑着說:“小雨,把你的口琴給我看看?”小雨遞過口琴並問我道:“老兵,你也很喜歡音樂嗎?”
我翻看着手中‘精’巧的口琴,淡淡地對小雨說:“‘挺’喜歡的,原來在軍校的時候也喜歡彈彈吉它,不過玩得沒有你這麼專業。”小雨笑着說:“什麼專業不專業的,音樂其實是一種情感,只要是有情感的音樂都是好音樂。”
“蔣昕……”我看到口琴上刻着兩個娟秀的小字,於是問小雨道:“小雨,蔣昕是誰,是你的小‘女’朋友嗎?”小雨靦腆地一笑,說道:“是,她是我大學時的同學,也算是‘女’朋友吧?”我笑着問:“名字這麼好聽,她長得也一定很漂亮吧?”小雨笑着說:“‘挺’好看的,我費了好大勁才追到手的……”
我壞笑道:“追到到手了,那發展到什麼程度了?”小雨笑着說:“發展到什麼程度了……反正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哈哈哈……”我大笑道:“你小子,可以呀!好了,小雨!時候不早了,我要回營地了,戰鬥明天就打響了,記住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一定要活下來,不然你的班長和你的小‘女’朋友都會很傷心的!”我一邊說着,一邊站起了身。小雨也隨着站了起來,並對我說:“放心吧老兵,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你也一樣,注意安全。”
“保重……”我點點頭,拍拍小雨的肩膀,然後轉身向來時的方向走去,向無邊的黑夜走去。
“老兵!”小雨忽然叫住了。我慢慢地回過頭,看着他……小雨衝我啪得一個敬禮……
我慢慢地轉過身,立定軍姿,緩緩舉起右手還以軍禮。
黑夜中,我們的面貌是模糊的,但是眼睛裡‘射’出的光澤卻是極其明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