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的一頭短髮,已經被黃嫂用吹風機吹乾了,此刻坐在馬桶蓋上,頭依靠在黃嫂的胸前睡得正香,谷傲天彎下身子,將她攔腰託了起來,便朝着客房,也就是陳曉的房間健步走了過去。
將她輕輕放到牀上,谷傲天沒有馬上離開,手指伸過去,將遮住她面頰的頭髮輕輕地撩到了一邊。不知道是因爲醉酒難受,還是因爲不開心,陳曉的眉頭緊蹙着,呼吸也很粗重。
“唉,她這是何苦喲,這樣折磨大家,她自個也痛。”黃嫂瞧着牀上的人兒,透着心疼重重地嘆息了一聲。從省委那邊,再到他們現在發改委的家,三年多發生的一切,黃嫂都看在眼裡,就連谷傲天不知道的一些事情,她也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谷傲天沒有出聲,轉過身去,默默地往外走,等黃嫂出來將房門帶上了,他便沉聲交待說:“黃嫂,明天一早我就去北京了,曉曉這段時間就麻煩你多照應一下,有什麼事的話,請隨時給我打電話,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都是通的。”
這半個月,曉曉一連喝醉了幾場,有時候是和朋友們一起,有時則是一個人去酒吧喝得醉熏熏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你放心吧,我會把她照顧得很好的。”黃嫂點着頭,心頭隱約知道一些,爲什麼曉曉這段時間會不痛快。
谷傲天又交待了幾句,纔回到他的房間,躺在牀上,想着他與曉曉的婚姻,谷傲天卻怎麼也睡不着,那該死的影子,可能因爲剛纔的那句話,總往他腦海裡鑽,即便睡着了,夢裡也全是她。
天空剛剛泛起魚白色,谷傲天就睜開了眼睛,之前被打破的生物鐘,早在幾年前就已經修復過來。八點多鐘的飛機,他今天不打算跑步了,套上長褲下牀,拿起短袖邊穿,邊拉開了房間門。
天沒有放亮,客廳裡的光線還很暗沉,他按燃了一個小壁燈,結果一轉身,卻發現陳曉歪躺在沙發上,瞧那樣,似乎睡着了。
谷傲天趕緊過去,默默凝視了兩眼,便彎下了腰,孰料剛一將她托起來,陳曉就醒了,她像只受了傷的刺蝟,渾身的刺立馬豎了起來:“你幹什麼?快放開!”
瞪住他的眼神,很不客氣,掙扎着便從臂彎裡脫離開來,沒想到,她的腳一踏到地面上,一陣眩暈襲來,身子不由自主地搖晃了兩下,臉也變成了卡白色。
昨晚她出來找水喝,結果歪坐在沙發上睡着了,此刻因醉酒的緣故,陳曉的頭好似要爆裂一般,又痛又暈,胃也不舒服,有想吐的感覺。
“你這傢伙,還是讓我抱吧。”谷傲天見狀,不管她願意不願意,一把將她再次託了起來。
“誰要你假惺惺的,快放我下來。”在她的叫嚷與掙扎中,她還是被他強行抱回了房,陳曉橫着眼睛說:“你再怎麼做,我都不會領情。”
“我也沒指望你領情。”谷傲天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曉曉,你能不能不這樣任性?”
“我喜歡,你管得着嗎?”
“你看看你說的話,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似的?”谷傲天看了下腕上的表,便一屁股坐在了她的牀沿邊,“我還有半個小時,咱倆能談一談嗎?”
“談離婚是嗎?”
“是。”
“哈。”陳曉怪笑了一下,之後恨恨地說,“想離了婚娶別的女人,你最好不要做這種夢,我會一輩子跟你這樣耗下去!”
“曉曉,你以爲你這樣做,就報復了我?報復了你的爸爸及哥哥嗎?”谷傲天的聲調不覺提高了,他說,“沒錯,你這樣做的確令你的爸爸、以及哥哥還有我心痛了,但你這傻瓜,我們只是心口痛一痛而已,你自己人生卻徹底毀了,你懂不懂?!”
“谷傲天,你錯了,在這之前,我的人生就被徹底毀了。”陳曉說這話時,她的眼眶裡泛起了淚光,她忘不了地上那觸目驚心的一癱血,如果不是因爲他們,曹偉就不會死。
“既然這樣,當初我詢問你的時候,你爲什麼要同意我跟你結婚?你完全可以選擇不!”
這個問題,陳曉也不知道爲什麼,當初他悔婚,她的心會沉悶難受,而當他徵求她,是否願意跟他結婚時,她居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似乎,對婚後的生活還有所期待。
“曉曉,其實你根本不愛曹偉,你現在這樣,是因爲你內疚,是因爲覺得你的結婚,逼他走上了絕路!雖然我沒有見過曹偉,但我覺得他壓根不配你的愛,如果他是一個真男人,在他娶妻生子的情況下,就應該將愛深埋在心頭,好好地生活,可是他呢?拋下他的妻子,拋下他剛剛出生不久的女兒,懷揣着你照片跳樓自殺,給你施上一個帶血的魔咒,令你一輩子生活在內疚與自責裡,這樣不負責任的男人,他值得你如此深愛嗎?”第一次,谷傲天在她面前說了曹偉的壞話。
“他腿也殘了,又失去了我,他對生活完全絕望了,能夠不自殺嗎?”說到這兒,陳曉傷心地哭
了起來。
瞧着嚶嚶哭泣的她,谷傲天嘆息了一聲,便輕聲勸解說:“曉曉,別在任性了,連黃嫂都知道,你這樣痛的不光是我們大家,連你自個也痛,等我回來,咱倆就去辦離婚,也許我消失了,你能夠走出這個陰影。”
“不要打着爲我好的幌子勸我離婚,我會拉着你一起毀滅,爲曹偉的自殺買單!”
谷傲天無聲望着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揚起嘴角,淡淡地一笑:“其實我跟你一樣,也早毀了,勸你離婚是真心爲你好。”
他跟我一樣,也早毀了?陳曉一聽,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還有他嘴角的笑,好像慘痛。
“不能再聊了,我馬上要走了,你有什麼要捎給你爸爸的嗎?”詢問着,谷傲天站起了身,見她的臉上還灑滿敵意,他嘆了口氣,說道,“曉曉,你知道嗎?我多麼希望你能夠像從前那樣,喊我一聲傲天哥,不管你以什麼身份,我都愛聽你這樣喊。”
自從他倆結了婚,她看他的眼神總是充滿敵意,從沒有這樣喊過他了。
“不可能了,我再也不會這樣喊你。”
透着無奈,谷傲天默默俯視着她良久,半晌他才說道:“我走了後,別再喝酒了。”
知道得不到她的回答,谷傲天說罷,便快步離開了她的房間。
陳曉目光怔怔的,直直地仰望着天花板發着愣。如果說她曾經有一絲愛谷傲天的話,那麼這絲愛,便被曹偉的跳樓給徹底抹殺了,這三年多,她一直活在自責與怨恨裡,無法自撥。
下午有錄製任務,十點多鐘,陳曉不得不從牀上爬坐起來,洗罷口臉,頭疼的感覺才稍稍減輕了一些。
黃嫂趕緊擺上了幾樣小菜,將用雞湯熬的米粥,給她盛了一碗。
陳曉默默不語,一匙一匙慢悠悠地吃着。
黃嫂坐在一邊,嘴脣囁嚅了好久,最後還是還開口了:“曉曉,你聽表嫂一句勸,不要再去喝酒了,你做流產剛剛一個月,這樣喝醉很傷身子,女人在這方面特別要注意,弄不好就會落下了病根。”
“表嫂,這件事你不要告訴我爸爸了。”爸爸讓表嫂留在他們這兒,一是爲了照顧她,二就是爲了“監視”她,陳曉當然清楚。
“我沒有,你放心吧,這件事我誰都不會說的。”黃嫂信誓旦旦地說。
陳曉又不吭聲了,埋頭繼續吃她的。
既然開了頭,黃嫂便鼓足勇氣,繼續往下說了:“曉曉,你表嫂雖然是個農村女人,文化也只是個初中水平,但表嫂覺得你不應該這樣過,你要麼就跟傲天離婚,然後嫁給夏立威,如果你不情願離,就好好跟傲天過日子,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傷的是你自己。”
“我夠煩了,表嫂你少說兩句行不行?”陳曉極不客氣,朝黃嫂怒視了一眼。她的事,用得着她(黃嫂)來數落?
被她一瞪,黃嫂便不敢再出聲了,儘管是沾親的表嫂,但她的身份還是保姆。嘆了口氣,黃嫂便離開了餐桌。
節目錄制完,天已經全黑了,在停車場,陳曉被夏立威堵住了。
“我想跟你談談。”夏立威比陳曉大幾歲,三十一二歲的樣子,他坐在車裡,在這兒悄悄地等候多時了。
“沒什麼好談的,你結你的婚去吧。”陳曉一臉傲慢,朝她的小車走了過去。
夏立威手疾眼快,一把將她攥住了:“如果不想被同事們看見拉拉扯扯的,就跟我上車。”
和夏立威糾纏,陳曉的確不情願被同事們看見了,趁她的抗拒不夠堅定,夏立威扯住她走了兩步,便將她塞進了他的小車裡,隨後他繞過去,一頭鑽進了駕駛室。
“你應該還沒有吃飯吧,我也沒有吃。”夏立威邊說,邊說發動了小車。
陳曉帶着賭氣,坐在後座沒有吭聲。
夏立威也不再說話,直接將車開到了口口香。點了菜,待服務員離開之後,陳曉才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開了口:“跟你說過,不要再糾纏我了,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既然如此,你昨天晚上給我打電話幹什麼?”
“我昨晚給你打過電話?”陳曉有些驚訝。
“是的,如果不相信,你可以查查你的通話記錄。”
“如果有,那也是我喝醉的情況下,並不是我的本意。”
夏立威一笑:“喝醉酒的情況下,卻還給我打電話,難道不能夠說明什麼?”
“僅是同事而已,不要因爲我喝醉酒跟你有過關係,你就覺得你在我心裡很特殊。”陳曉的臉板得死死的,話說得很絕情,但她內心深處,卻隱隱地在痛。
面前這個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了她的生活,後來經常在一起吃飯喝酒,漸漸地,好像不再是單純的同事了,有什麼話,她總愛跟他說,有次喝醉了酒,第二天醒來,她卻在他的懷抱
裡。
“是,第一次是喝醉了酒,那天晚上我也喝多了,那麼後來呢?後來的每一次難道都是喝醉了酒之後發生的嗎?”
“後來也不能夠說明什麼。”陳曉擡眼望他,烏黑的眸子,透着冰冷的光,“夏立威,我打掉孩子的時候就已經作出決定了,你也不想想,我怎麼可能會離了婚嫁給你?所以你去相你的親,結你的婚去吧。”
說罷,陳曉“嗖”地站起身,拎着包包,氣呼呼走向了包房的門。
“曉曉!”衝着她的背影痛呼了一聲,夏立威的眼裡,有痛苦,也有無奈。
在她結婚之前,他就悄悄地喜歡着她,他相信暗地裡喜歡她的,臺裡不止他一位男士。但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且還有一位做廳長的未婚夫,雖說製片人也有一定的經濟實力,但若想配她,遠遠還不夠。
後來因一個電視欄目,他與她走近了,那時候她剛剛跟谷傲天結婚不久,一次醉酒,從她的醉言醉語裡,他知道了她的痛、她的恨與怨,慢慢地,他成了她無話不說的朋友,再後來就有了那一晚,他等了她三年,前段時間,她卻絕情地打掉了他的孩子,直至那時候,他的心便徹底冷了,於是,他同意家裡人的安排,去相了親。
陳曉衝出口口香,招了輛出租車,直接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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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傲天抵達北京的時候,還不到十一點,陳海濤派的車等候在機場外,便直奔陳海濤在北京的家,陳北最近在辦調動,估計不久之後,就會帶上老婆兒子一起過來了。
他到的時候,陳海濤剛回家不久,看到女婿,他一臉歡喜的笑:“傲天,你怎麼沒有把曉曉帶過來?前天我還打電話給她說過,這丫頭,半年多沒有回我這兒來了。”
“她最近有點忙,聽黃嫂說,她準備國慶長假的時候再回來看您。”
“嗯,那正好,你在黨校的學習也沒有結束,陳北昨兒打電話過來,說國慶節他們會帶上我的孫子來看爺爺,哈哈,到時候咱們家可就熱鬧咯。”
“陳宸都會喊人了,上個週末陳北帶上他去我哪兒玩了一天,比起陳北來,這臭小子可壞多了,端他不拉,一放到沙發上他就尿了,氣得陳北直瞪眼。”谷傲天大笑着說。
陳海濤跟着大笑了一番,隨後嘆了口氣,輕聲詢問道:“你和曉曉,還是那個樣子?”
谷傲天淡淡地笑了笑,算作迴應。
唉……
陳海濤再次嘆息後,便揮揮手站了起來:“算了,不說這個了,走,跟爸爸到書房去,談談你的事。”
谷傲天也站了起來,隨即跟隨陳海濤去了書房。
不到兩點,陳海濤便離開家忙公務去了,谷傲天見有些時間,就拿出手機給朗一飛打了個電話,等黨校開了學,恐怕很難抽出時間與他見面了。
隨後,還是去機場接他的那一輛車,將他送到了朗帝酒吧。
接到谷傲天的電話時,朗一飛正作準備,打算跟蘇若彤聯繫一下,然後驅車接她去拿結婚證,結果那小子的電話,將他的計劃給打破了,於是見了面,他當胸給了谷傲天一拳:“你這小子,壞我的好事。”
谷傲天哈哈一笑,帶着幾分邪氣說:“哈哈哈,不會是在女人身上,被我那通電話把你給揪起來了吧?”
“我倒是希望。”朗一飛回了一句,便帶着幸福的笑,很正經地說道,“傲天,恭喜我吧,我要結婚了。”
“你?要結婚了?”谷傲天一臉的不相信,認爲是朗一飛在糊弄他,當年這小子,可是當着陳北和他的面,曾立下過誓言。
“不相信?”
“當然,你這小子說別的我還相信,推翻誓言做孫子,我纔不相信。”
“說實話吧,我也不想結婚,可是這個女人,除了結婚我沒有辦法搞定她。”
“哈哈哈,你還有搞不定的女人?”朗一飛的話,又惹得谷傲天笑了起來,他們三個人中,朗一飛最有女人緣,他的身邊從來不缺乏女人,加上他是生意人,在個人事情上就很隨性,碰上喜歡的女人就追,但結婚,免談。此刻,谷傲天有些信了朗一飛的話。
“是啊,我這次栽了,追了一年多,她才點頭答應嫁給我,本來和她說好今天下午去拿結婚證,可你的一通電話,就將我的好事給攪了。”
“抱歉抱歉,等會兒自罰三杯,這總可以吧?”
“這還差不多。”還沒有開戰,就贏了三杯,朗一飛很滿意。哥們聚一次不容易,結婚證遲一天拿當然沒有關係了,再說今天也沒有辦法拿,他倆要先去婚姻登記處拍結婚照,等照片出來了才能夠拿,昨晚回家在網上一查,才知道這個情況,他便立即給蘇若彤打電話說明了。
“一飛,什麼時候把她帶來給我瞧一瞧,我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讓你這小子收了玩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