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秘密,原本就是商雪玉拼死守護的,當然不可能說出來。就因爲這個,那些失去人性的人居然無情地斬下她的雙手,挑斷她的腳筋。,用尖利的刀子,劃花她的臉,那一刀一刀的劃到臉上,就象是最殘忍的凌遲!
到了現在,商雪玉還記得那錐骨的痛,還記得那刀斬在骨頭上的聲音,以及從她的臉上劃過,從臉頰骨上擦過的聲音!
那種響,幾乎將靈魂都劃開,慘叫着逃逸的,是她最深的恐懼和軟弱!
那種痛——或者已經不叫痛了,那種皮肉剝離的殘忍和痛楚,讓而今的商雪玉只要一想起來,就會渾身顫抖!
商雪玉抖索着,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雖然都已經過去了,可那些,已經成了商雪玉的噩夢。只要她睡着,就會無休止地重複,無休地沉淪!
當商雪玉明白,這些人根本就沒想過要她活下去的時候,她便決定守口如瓶。事實上,那些人極盡了手段,用盡了心思,但卻沒從商雪玉這裡得到一個有用的字眼!
而剛纔,就在那把刀刃一斬而下的時候,忽然將商雪玉原本沉睡的記憶喚醒。各種混亂着的、陳雜着的過往呼嘯而來,將她心裡最恐懼的東西也斬醒,讓商雪玉幾乎猝不及防!
哈哈……
夢境一轉,商雪玉正拿着針譜哈哈大笑。那針譜上,正點點滴血,幾乎每一滴血裡,都明一個痛哭喊叫着的靈魂——是的,每一個貪婪的人,每一顆貪婪的心,都應該得到報應……得到那樣的報應!
忽然,瞎眼的沈濃,死去的七姨娘,一個人睜着黑洞洞的眸子,另外一個蒼白着沒有血色的臉,同時朝商雪玉伸出手來:“來,給我……”
不給!
商雪玉轉過身來,拿了針譜轉身就走。然而,,纔沒走出兩步,她的背後,又一次被人扯住了……
那張冷漠的,毫無表情的臉,不正是夜慕楓的臉麼?
怔忡間,兩人曾經的對話浮上心頭:
“求求你救我的弟弟……你想要什麼?”
“我要飛花落葉針和針譜!”
“你爲什麼老跟着我?”
“因爲我想要的東西還沒得到……”
無數往事呼嘯而來,幾乎將商雪玉擊倒。她倒揹着雙手,一寸一寸地後退——不,我不能給你,不能,不能!
然而,那個沒有一分表情的人,突然搶步上前,將商雪玉手裡的針譜搶在手裡。他望着商雪玉,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想得到的,從來沒有人搶得去!”
忽然,夜慕楓抽出一把刀來,對着她的頭頂一斬而下。商雪玉不顧一切地大喊一聲:“不要!”
然後,商雪玉一下子坐了起來。
額頭上的冷汗,在繞窗而過的輕風裡漸漸吸乾,半開的窗子,映着黑夜天空的漫天星辰,商雪玉怔怔地看着,幾乎沒有認出,自己究竟是身在哪個時空!
忽然,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姐,您醒了?”
那個聲音,既沒有驚,也沒有喜。就連那聲線,也是淡淡的冷,淡淡的涼。乍一入耳,四周的燥熱,似乎都散了開去!
那又是誰?
商雪玉下意識地後退了一點,她轉過臉來,就看到一個身着緋衣的女子正彎下腰來,含笑望着商雪玉,似乎輕輕吁了一口氣的樣子:“小姐,你醒了就好了!”
眼前,燈光如豆,飄閃的燈光,將女子的臉搖曳得模糊迷離,商雪玉有些恍惚的視線裡,只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帶着淡淡的,卻極璀璨的光芒!
這,又是誰?
商雪玉坐直身體,朝後靠了一點兒,緋衣體貼地拿過一個枕頭,放在商雪玉的身後,看到她仍舊一臉的戒備,緋衣主動離開幾步,朝商雪玉說道:“我叫緋衣,就是救了小姐的人!”
緋衣?
救了自己的人?
商雪玉的眼神,又是一陣恍惚——是這個女子救了自己麼?
商雪玉認真地回憶着,也只想起那一天在不離山中,商寧蝶抱着商靜盈從懸崖頂上跳下,只剩下重傷奄奄的她還躺在那裡,沒有半點聲息。
僅有的神智,只維持在那個領頭的黑衣人那殘忍的一句“殺了她”裡!剩下的,便是一片空濛。
最後的最後,在逐漸昏迷的意識裡,商雪玉只感覺到她被人抱了起來,拼命地衝了出去,再之後的之後,商雪玉就沒有任何知覺了!
商雪玉朝四周看了看,這原本是她的屋子。紅木的跋步牀,淡紫色的帳子,還有牀頂的那顏色略深的流蘇……
梳妝檯,紅木圈椅……一些熟悉的擺設,都映入眼簾,依稀還帶着她特有的體溫!
在整個過程,緋衣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無論商雪玉的表情是茫然,還是疑惑,她都忠實地站着,一言不發!
最後,商雪玉的視線落在了緋衣的身上。她微微蹙了蹙眉,說道:“緋衣是吧?你並非尋常的女子,是不是?”
要知道,匪盜和黑衣人們正在對峙,這個時候,無論誰要硬闖進來,都只會引起雙方的警覺,成爲衆矢之的。再說了,她清醒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那個人,也就是說,緋衣是在瞬間的功夫闖進去,然後,將她安全帶離的?
那就是說,這樣的一個女子,又有着怎樣的身手,纔可以在雙方混斗的場面,來去自如?
緋衣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說道:“回小姐的話,緋衣的確會些手上功夫!”
已經被確認的事情,緋衣犯不着做假,更何況,對於商雪玉來說,即便你真的作假,她也可以看得出來!這一點,從商雪玉一醒來,只問了一句話,都是一語中的就可以知道了。
緋衣相信,眼前的這個文弱的少女,她的洞察力以及聰明睿智,甚至可以和九哥媲美!
夜慕楓曾經說過,緋衣,你不要想着去騙她,無論她問什麼,你都要實話實說!
在那一刻的時候,緋衣內心是不服的,然而,初醒來的商雪玉,只用了一句話,就讓緋衣無比誠服!
商雪玉甚至不用試探,只用她測速的辦法,就知道自己不是尋常女子!
商雪玉聽了緋衣的話,驀地冷笑起來:“緋衣,你可知道,有限的謙虛是美德,過度的謙虛卻是欺騙?”
緋衣愕然擡起頭來。望着暗燈下眼神銳利的女子。
此時的商雪玉,臉色依舊蒼白,神情依舊委頓。可是,從她的臉上所流露出來的,卻是一種淡淡的嘲弄,一種一眼可以看穿塵世的冷漠!
緋衣低下頭去,說道:“事實上,依緋衣的本事,並不能將小姐從混亂之中帶出……真正救小姐您的,是緋衣的主子……”
商雪玉立馬就想到了一個人!
再觀緋衣的稱呼,她一直自稱“緋衣”,而並非“奴婢”。那麼,她的身份,應該不是奴婢,而是一個有着絕好身手的殺手!
商雪玉眼神銳利,冷漠而且肅殺,她冷道:“你的主子,可是夜慕楓麼?”
緋衣微微遲疑了一下,就點了點頭!
商雪玉活動了一下手腕,身上居然已經沒有多少痛楚,只有心口的位置,還隱約的痛,那痛,隨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商雪玉掀開被子下牀,緋衣見了,想上前攙扶,然而,商雪玉輕輕地推開了。她穿上鞋子,走到桌子前,替自己倒了一杯水,緩緩喝下!
整個過程,肺部的疼痛,猶如尖利,一分一分地刺着商雪玉的身體。她微微閉了閉眼睛,卻在一側的紅木圈椅上坐下,望着緋衣,眼神淡淡地說道:“你回去罷……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我答應的東西,一定會竭盡全力地辦到,請他,以及他的人,不要再來打擾我!”
商雪玉心裡的氣憤無以倫比。這個可惡的夜慕楓,整天的監視她倒還罷了,現在,居然又插了一個人在她的身邊,日夜監視她麼?
哼,那個可惡的人,還當真以爲她商雪玉是個好欺負的主兒?
緋衣望着商雪玉一臉的厭惡和排斥,頓時驚呆了!
接着,她的心裡,浮出一抹說不出的忿然!
緋衣站在那裡,望着商雪玉,冷道:“不知道小姐要緋衣去往哪裡?”
商雪玉眼皮子都不擡一下地說道:“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緋衣冷然說道:“緋衣從死人堆裡來,從爹孃的屍體身邊來!小姐是不是要緋衣再回到死人堆裡去,抑或一樣做個死人?”
商雪玉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緋衣繼續說道:“小姐或許並不知道,緋衣是個難民的孩子,那一年流落京城,被九哥碰到,帶了回去,這一身的本事,都是九哥教的,但是,九哥卻不允許緋衣叫她主子,因爲他說,緋衣的主子一定是另有其人,而不是他,所以,多少年來,緋衣都只叫主子‘九哥’!”
商雪玉蹙蹙眉,不明白緋衣要說什麼!
只聽緋衣說道:“及到前日,主子告訴緋衣,緋衣的主子到了,讓緋衣跟着小姐走,緋衣就來了,現在,小姐讓緋衣回去,可不是想要緋衣死?”
商雪玉的臉,微微沉了下來。這個緋衣,看起來伶牙俐齒的,可惜的是,她不是商雪玉,她不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童,別人說什麼,她都深信不疑。
她是商明玉,是一個被天,被地,被信任,甚至是被親情背叛得如此徹底的商明玉。是心底充滿陰暗和仇恨,而且絕對不會饒恕的商明玉。
這樣的她,又哪裡會信緋衣的話呢?
商雪玉擡起眸子,望着緋衣,淡淡地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自己的造化,他說你的主子就是我,你就信了,那麼如果現在我告訴你,我不要你的話,你又能如何?”
緋衣暗中咬了咬牙,她忽地站起,朝商雪玉斷然說道:“緋衣原本就是被天地背棄的人,現在,連小姐都不要緋衣了,緋衣就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