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維琛一雙柳眉微蹙了,她有些委屈,替李氏委屈。明明母親是一番好意,話都沒說幾句,章老太太爲何這般訓斥。
李氏被當衆駁了顏面,一時也有些情緒,可餘光瞟見楚維琛要替她喊冤,她趕忙搖了搖頭示意女兒切莫衝動。
其實說起何氏這個情況,李氏是站在何氏這一邊的,無論妯娌兩人平日裡如何不對盤,在對待外室的問題上,肯定是以同樣身爲正室的眼光去看待的。
要李氏來說,那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外室,不管是收拾也好,不理會也罷,章老太太能給何氏一個定心丸就好了,也免得每日每夜地提心吊膽。
章老太太有自己的主意,並不肯讓李氏多說。
李氏一片好意卻自討沒趣,乾脆也收了那份心思,閉上了嘴。
之後的幾天,三房裡一切如常。
趁着這日天晴,章老太太止住了要回清暉苑的楚維琳,道:“今日日頭好,你和冬青一道替我把樟木箱裡的東西都拿出來曬一曬,我記得壓箱的還有幾匹料子,翻出來選選,年前再做套新衣。”
楚維琳聞言,也不好推拒,便應下了。
冬青冬葵兩個再是體面,也是丫鬟,哪兒敢讓楚維琳動手,便讓她在碧紗廚裡一樣樣整理箱子裡的東西,由她們捧出去曬。
楚維琳坐在箱子邊上,章老太太還是有不少好東西的,各式首飾頭面自不必說。底下幾匹料子花色雖不時興了,卻是上等的杭綢,男孩子穿衣不在乎花色,只要款式不差,依舊是好看的,她想着挑一挑給楚維琮做套冬衣。
正想着這個事,西次間裡一陣腳步聲,楚維琳還沒來得及起身去看看,就聽見了何氏的哭聲。
“老太太,媳婦聽了您的話。原也想照您的意思做的。可媳婦去打聽了,誰都行,就她不行!”
何氏是匆匆來的,直直跪倒了章老太太的羅漢牀前。
楚維琳一怔。雖不曉得何氏話裡話外在說誰。可也知道她是出不去了。只能躲在裡頭。
何氏並不曉得楚維琳也在,哭得慼慼。
前幾日章老太太與她閉門說了一會子話,何氏聽得兩眼直髮黑。才曉得她一心想瞞着掩着的事情到底傳到了章老太太耳朵裡。
和楚倫灃做了二十年夫妻,感情這事,本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最初那幾年還是不錯的,便是屋裡有個沈姨娘,依舊沒有給夫妻相處添什麼堵。
後來就慢慢冷淡下去了,何氏也不甘過,但望着鏡中一日日老去的容顏,她也只能安慰自己,老夫老妻了,哪裡能像年輕時一樣膩歪,婚姻到了後頭,便是如此了。
直到九月裡,她突然發現楚倫灃有一個外室。
何氏當時就懵了,等曉得那外室還生了一個她心心念念卻始終不得的兒子的時候,何氏生生吐了一口血。
她知道,對於那個外室,楚倫灃是動了真情的,要不然,怎麼會一直養着?
要是對正妻沒有感情,是必須將就着過下去的,但妾和通房不一樣,冷淡了可以扔在了一旁,外室也是,養上幾年再不顧的也不在少數。
一直照顧着,還剛剛又滑了一胎,何氏心虛得不行,要是她生不出兒子來,這個外室之子是不是就要登堂入室了?
何氏不甘心,又不能告訴別人,只能憋在心裡,到最後吃起了偏方。
哪知在她的肚子有動靜之前,章老太太這兒就瞞不過了。
何氏又是氣又是惱,巴不得撕了那個背後告狀之人,但最要緊的是章老太太的態度。
何氏還記得那日,章老太太心平氣和與她說了很多,不是逼迫不是責怪,而是讓她自個兒想明白。
章老太太說,楚倫灃總要有個兒子的。
她曉得何氏是個通透聰明人,因而這些年從未催促也沒往西意院裡塞人,可現在,實際的情況擺在這兒了。
何氏畢竟不年輕了,別說能不能一舉奪男,懷不懷得上也不好說,而沈姨娘也是一樣。
楚倫灃要有後,何氏是註定要養庶子的,要是咽不下外室那口氣,就必須趕快在西意院裡添人了。
這話落在何氏耳朵裡,跟驚天霹靂一般。
她也想過破解的法子,過繼一個兒子來,也比庶子強。
可眼下,各房的香火都沒有旺到可以過繼給她的地步,何氏瞄上了楚維瑞,偏偏這一個章老太太死都不會接受的。
何氏甚至打過舊都楚氏的主意,她就不信,整個楚家嫡出庶出那麼多人一塊,她就挑不到一個肯過繼兒子的,尤其是舊都那兒有些小宗,早就沒落了,能讓子孫有個京官父親,那就跟天上掉餡餅一樣。
可惜,楚倫灃已經有了個親生的兒子,章老太太怎麼會讓何氏去養一個過繼來的孩子?
章老太太說得很明白,既然要養庶子,就要從小養起,免得怎麼也養不親。
那外室的兒子也就三歲,這個時候抱回來,多費些心思就好了,總比一個個添人等着她們生兒子省心。
這麼兩廂一對比,何氏也有些動搖了,西意院她是要拿捏住的,一個一個添人,也不知道何時何日能生下兒子來,若是女兒豈不又是煩惱?
祖宗雖有規矩,但要是何氏自願喝茶認下這一房妾室和庶子,長房那裡念着子嗣的問題也不會多插手。
何氏被勸了一下午,最後應下先打聽打聽那外室的來歷,若不是什麼窯姐兒之類丟人現眼實在不能擡進門來的出身,她咬咬牙認了。
章老太太聽了這話,心裡堵得慌,一時不知道該說何氏什麼。明明何氏還算是個精明人,怎麼這件事上糊塗成這樣!到了現在,竟都沒去打聽過外室的來歷。
大勢所趨,何氏做了一番盤算。
既然事已至此,不如擺出一副賢惠懂事模樣,博章老太太幾分憐愛和楚倫灃的幾分愧疚,外室和庶子進來,一樣是拿捏在她手中的。
男人善變,如今還捧着那一位,等真的給了名份留在了身邊,說不定慢慢也就淡了,到了那時候,不過是又一個沈姨娘,搓圓捏扁不還是她的一句話嘛。
至於庶子,要是將來能有另一個兒子,她一定讓他取而代之,總歸都是庶子,她寵着誰就是誰。
何氏以爲她這個算盤打得很精明瞭,是眼下最好的解決法子了,忍一時之怒火,長久考量,還是她的勝利。
直到她派去打探的人傳回了一個讓她猜也猜不到的答案。
那個外室,從來就不是什麼來歷不明冒出來的人物,那人她熟悉得很!
“老太太,您知道老爺養的是誰嗎?是瓊楠!這麼多年了,他一直養着!誰都行,就瓊楠不行,要接瓊楠回來,不如我撞死算了!”何氏越說越激動,彷彿是想起了些舊事,整個人都抖得厲害。
楚維琳躲在裡頭,一聽這個名字,眨了眨眼睛,也是半餉回不過神來。
楚倫灃養的外室,竟然是當年何氏想給他收房的妾,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章老太太亦是愕然,捧起茶盞放在嘴邊,沒有喝一口又放下了,而後長長嘆了一口氣:“作孽啊!”
何氏垂淚,她彼時有多震驚,此刻就有多心痛。
一想起瓊楠,何氏的心就絞起來了。
當年她確實信任瓊楠,孃家帶過來的丫鬟一個個配人了,新提拔上來的裡頭,瓊楠乖巧懂事,又會伺候人,何氏漸漸就把她當作了心腹。
七八年前雖比現今年輕許多,但何氏也沒有生兒子的信心了,便想着擡舉瓊楠,以後生下來就帶在跟前,瓊楠與她一條心,也不怕添了事端。
章老太太和楚倫灃跟前都透了底,就等着找個好日子。
直到何氏無意間注意到了楚倫灃看瓊楠的眼神。
一個男人,一個何氏無比在乎的男人,何氏自信能讀懂他的情緒,他對一個女人是真的喜歡疼愛還是一時起興,何氏分得一清二楚。
楚倫灃炙熱的眼神讓何氏驚恐不已,她退縮了,不願了。
爲了解決這樁事情,何氏匆匆挑了一個小商人家想趁着楚倫灃不在京裡把瓊楠嫁過去,哪知瓊楠不願意,竟是摔了瓷碗拿着碎片割了脈。
何氏聽了消息一口氣沒上來,被小商之家逼着,不得不另嫁了個丫鬟過去。想到事情因瓊楠而起,沒有顧忌她氣虛的身體發作了她一場,又把瓊楠趕出了楚家由着她自生自滅。
這事情章老太太是曉得的,她亦覺得瓊楠氣性太大,怕是會讓楚倫灃後院不寧,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由着何氏處置了。
何氏只擔心楚倫灃,哪知楚倫灃回來問都不問,何氏緊張了幾日,也就放下了。
現在才知道,哪裡是楚倫灃無情,分明是已經替瓊楠安排好了,要不然,以瓊楠當時身子,根本活不下來。
楚倫灃生生瞞了她這麼多年!
“若當年留下了也就算了,可她是我親手趕出去的,現在怎麼還能迎回來?這是生生打我的臉!”何氏一面說,一面摸了一把眼淚,“瓊楠也恨着我呢!法雨寺裡那個和尚定也是她尋來害媳婦的,也只有瓊楠,才曉得媳婦生維璦的時候做了什麼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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