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
□□羣響了起來, 我點開看了一眼,就扭頭對着廚房喊:“車廷筠,下週末同學聚會。”
車廷筠剛剛洗完碗, 手上還溼漉漉的, 探頭詢問:“小學?”
我點了點頭。
車廷筠哦了一聲, 好像在想什麼, 又回了廚房。
✪✪✪
一週後。
我吃着西瓜坐在牀上看車廷筠在衣櫥裡翻翻找找, 我就說:“車廷筠,就用我上次穿的那套吧。”
車廷筠頭也不回地否決道:“那不是你上次頒獎穿的?太正式了,我記得有一件休閒的, 就用那個。”
我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又挖了一勺西瓜吃。
聚會的地點有點遠, 但很有名氣, 以設施高檔著稱,據說還有飛機起落臺。
我和車廷筠到的時候還早, 只來了幾個人,我的小學唸了不到四年,但記住的事情卻很多,因爲過早的離別,反而讓感情更加不捨。
我心裡很開心, 挨個和他們打招呼, 後來又來了幾個人, 很熟絡地和車廷筠說話, 看起來挺熱鬧的樣子。
又過了一會兒, 我數了數,人差不多齊了, 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譁,好像突然又很多人向着這邊過來了。
屋子裡的人也注意到了,很快就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向門口,有一種奇怪的期待般的默契。車廷筠離得我耳邊近了點,輕輕哼了一聲。
先邁進來一隻踩着高跟鞋的腳,我不禁暗暗驚歎,好高的跟,目測約爲12cm。然後是豔紅色的裙襬,襯着一張美麗的臉龐,戴了一副墨鏡,大波浪的捲髮鬆鬆散在肩頭,我只能想到一個詞:豔光四射。
她身後跟着好幾個保鏢樣的人,她把墨鏡一摘,露出妝容精緻的臉龐來,前幾天還在電影院看過她主演的電影,據說還獲得了大獎。
立刻就有人起鬨道:“大明星來了!”
童小璐微微抿着嘴角笑了一下,笑着說:“老同學,什麼大不大明星的。”她一邊這麼說着,一邊找了個離那人稍稍遠點的空位坐下了。
我看到她旁邊有幾個女同學好像有點侷促似的,有種捉衿見肘的窘迫感。
童小璐一進來,就好像要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一舉一動都透着一股優越感,細緻地攏了攏頭髮。
我就悄悄扭頭對車廷筠說:“好像八寶。”
車廷筠左邊的酒窩很快地露了一下,他壓低了聲音說:“八寶比她漂亮多了。”
我仔細想了想,心中覺得不太認同,八寶雖然是一隻很愛乾淨的野貓,不過還是不能和大明星相提並論的,不過我又考慮到車廷筠從小就對女生沒好感,可能情感上有一種前提性的漠視。
童小璐似乎感覺到了我的視線,把頭扭到我的方向,她的眼睛一亮,張開嘴,好像說了些什麼……
我卻什麼也沒聽到,因爲頭頂上方,突然傳來嗡嗡的聲音,這個噪音越來越強,感覺上離這棟建築越來越近。
我一時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車廷筠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腰,我嚇了一跳,轉頭看車廷筠,我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到童小璐一副見鬼了的表情。
不大一會兒,房間門又被推開了,外邊一排外國人穿着統一的制服,不苟言笑表情嚴肅地圍着一個人。中間的女人頭髮高高盤成一個髮髻,簡練利索的裝扮,整體色彩偏暗,看起來就像是剛從什麼高級會議出來。
我好多年沒見過阮秋秋,乍一看她,突然就挪不開眼睛了。
她微微昂着下巴,她身上好像有一種奇妙的氣場,讓一直在熱情招待的幾個組織人突然說不出話來了。
她向前邁進一步,擡手向後做了個手勢,然後就關上了門,她在房間內掃視一圈,定在了我身上。
我有點緊張,睜着眼看她一步一步走過來,坐到我旁邊的座位上。
我立刻覺得車廷筠的情緒有了點變化。
我嚥了口唾沫,小聲打招呼說:“阮秋秋,好久不見,聽說你嫁到國外了,過的好麼?”
阮秋秋比以前變了很多……她側着頭看我,好像有點不經心似的嗯了一聲,她看了我一會兒,又把視線轉到一邊的車廷筠身上,然後眼神就變得有點怪了。
就在這時開席了,場面立刻熱鬧起來,啤酒一打一打地開,有人開起了玩笑,回憶起來當年誰的糗事,就是一陣大笑。
阮秋秋和童小璐似乎還是不對盤,不過阮秋秋卻沒像小時候那樣表現出來,她好像有一種淡淡的蔑視,似乎在將童小璐的趾高氣揚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
我和一名同學喝了兩杯酒,然後就覺得左邊的胳膊被阮秋秋碰了碰,我有點茫然,轉頭看她。阮秋秋擡起手指指了指門外,我點了點頭。
然後我就頂着背後如芒在背的壓力出了門。
一出來我先悄悄舒了口氣,阮秋秋的保鏢在外邊站了一圈,她對他們擺了下手,然後走到拐角,示意我也過去。
這裡沒有人,阮秋秋微微擡頭看我,突然問:“蒲愛牛,你覺得我怎麼樣?”她頓了頓接道:“我是指小時候。”
我一下子把心提起來,無數次與車廷筠的教訓告訴我,別人問你怎麼樣的時候,其實大多數時候並不是真的在徵詢你真實的想法,而是想讓你贊同他們的想法。
我就說:“你很好。”我想了想又加上:“雖然總掐我,不過每次也都是第一個幫我。”
阮秋秋看着我說:“那是因爲我喜歡你。”
我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她又接着說:“你那時學習好,長得也好,從不像別的男生那樣纏着我起鬨,又是我的同桌,我怎可能不喜歡?”
我有點不好意思。
她卻繼續說:“真想不到你跟了車廷筠。”
我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她知道並不奇怪。我想了想,只好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多年的朋友,突然有一天就確定了關係。”
阮秋秋聽完了半天也不說話,只是嘆了口氣,她一嘆氣,就一下子變得柔軟了,像我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她好像突然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惆悵,半天也不說話,發呆似的站在那兒。
我就只好也站着。
阮秋秋對我說:“蒲愛牛,我哥哥……”她欲言又止地:“對不起。”
她認真地說:“對不起。”
我有些發愣,訥訥地應了一聲:“沒關係。”
這麼簡單的一句對話,我卻覺得有很多東西纏繞了很多年,猛地被從某個角落拽出來,嘩啦一下碎成沙塵細小又溫吞地覆蓋了一切,讓我一下子變得很難過。
後來回去的路上我對車廷筠從頭到尾複述了好幾遍,車廷筠才作罷,有點不滿地哼了一聲說:“阮秋秋倒是精明,以爲她一個道歉我就能放過她哥哥……”
我愣了一下,追問道:“什麼意思?”
車廷筠拉着臉不說話,我心裡有點不舒服。
車廷筠過了半天才說:“阮玉設計你這麼多年,我當然不能輕易放過他。”
我說:“你做什麼了?”
車廷筠冷哼一聲:“還能有什麼。”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沉默。
後來回到家的時候,我拉着車廷筠的手說:“車廷筠,你別這麼做,我一點也不開心。”
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迷迷糊糊的不知怎的腦子裡像電影一樣冒出小時候的畫面,在超市裡拉着我一圈一圈漫無目的地亂轉,在我家裡我的小牀上貼着我睡覺,在學校裡快速地抄着我的作業,在那所大學的湖邊直直地坐到腿麻等我睡醒,在我離開時飛快塞進我掌心的紙條,還有在鄭老師家第一次看見的那個漂亮的小男孩,又黑又亮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我。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就想說:“我知道。”
也不知道說沒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