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半島五十里開外的齊國轄地俞城內,商雲身着一身白衣,一副男子打扮,手持一把長劍。剛出師不久的她灑行豁然,一副豪邁的姿態結交了不少江湖好友。那一日,商雲在她才結交的義兄酒館裡,單腳踩在酒桌邊的長椅上,正與人斗酒玩樂,忽然一陣無法言喻的心慌擾亂了她的思緒,懷裡刻有琿韻二字的玉佩,泛着警告性的淡紫色微光,商雲突然覺得有些不對。琿韻與碧鳶同生同脈,而碧鳶與束汶翎連血通脈,琿韻若有變動,那麼束汶翎豈不是有事兒?
商雲着實爲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不敢過多胡思亂想,想也沒想扣下酒碗,爽快地主動認輸。帶着七上八下的心,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城外偏郊。那是一塊被樹林半包圍的空地,那塊空地的光照很好,商雲一個飛身站在了陽光的最中央,讓陽光完全將她籠罩。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懷中玉佩取出,眼神一凜,迅速咬開手指,血指輕點琿韻,念道,“法華逆轉,穢地前阻,斯人吾人,由路指帶!”
咒畢,一道刺眼的亮光打在了她的身上,難以睜開雙眼的刺灼感襲來,再次睜開雙眼定睛細看,來人已然不見。
那是一個並不陌生但卻讓她沒有想到的地方——蓬萊半島。她知道她要找的人是文槡國的人,她也知道未能阻止歸心似箭的她回去是個錯誤,因爲那是個危險的決定,她很有可能會遇到無法言喻的危難。自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他怎麼也想不通爲什麼會在蓬萊半島遇到她。而且,不止她一個人。
一道難以讓人睜開雙眼的強光打在蓬萊半島上,一個白衣翩翩清秀的少年輕揮衣袖從強光中走了出來,少年手上拿着一塊精緻的玉佩,玉佩上面刻有琿韻二字。那少年眉宇凜冽,目光掃過當場的四個人,最後在宋朝陽和宋緋之間,雙手撐地的束汶翎身上落下。
“這位小兄弟,請問你…”站在束汶翎對面的華服男子臉上閃現過一秒的驚訝,隨後畢恭畢敬地雙手抱拳,禮貌詢問。那男子身着輕緞素服,一副清澈模樣,雖衣色淡雅,但質地稀貴,難掩貴族之氣。
白衣少年單手將劍舉到胸前,眼神凜冽地看着面前的華服男子,示意準備拔劍,惡狠狠地說道,“我沒空跟你糾纏!”
說罷,便將‘束汶翎’的手和自己手一起放在那枚刻有琿韻二字的玉佩上,輕揮衣袖,消失在了突如其來的強光之中。
剛纔的華服男子讓身着男裝的商雲無意識的心絃一動,她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微小的變化。師姐莫名其妙的被三個陌生人包圍在其中,兩邊還是昏迷不醒半死的人!那一剎,商雲想也沒想便衝到了束汶翎的面前,牽起她的手轉身就走。那男子身上透露着難以掩飾的風雅,如果不是束汶翎的原因,也許他們會以另外一種方式結交,而這一刻,她只想帶着束汶翎離開,向她問清楚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可當她將‘束汶翎’帶回谷底的時候,她又後悔了,因爲此時的‘束汶翎’不但不明白剛纔發生了什麼,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這真的是她的師姐嗎?商雲一度產生了懷疑。可那張臉,那玉佩,那身形,說話的語氣,度,表情,身高…除了失憶以外,幾乎沒有可挑之處,最關鍵是碧鳶認主,若她不是束汶翎,碧鳶絕不會在她身上還能安安靜靜的。
師姐究竟經歷了什麼?商雲很想知道,可她卻毫無頭緒。
“這是哪啊?你是誰啊?爲什麼要帶我來這?”‘束汶翎’好奇地在谷底東張西望,很是好奇。
“師姐,你當真不認識我了嗎?”商雲有些心寒地問道。
“喂,這位小兄弟,我看起來有那麼老嗎?”束汶翎有些不滿地說道,“看你的年齡,應該比我大吧!不要什麼姐什麼姐的喊,好哇!再說了,我不是你什麼同門!”
“師姐…”商雲很是吃驚的看着‘束汶翎’,語帶哭腔,有些心疼地喚道。
“我都說了,我不是你什麼師姐!”‘束汶翎’有些惱火地說道。
“好吧,”商雲嘆了一口氣,鬆口道,“這位姑娘,能否跟在下去見一個人?”
‘束汶翎’傻傻地看着她,沒有拒絕。
商雲一把抱起‘束汶翎’,一路踏竹飛奔,向廢湖邊飛去。
‘束汶翎’覺得很好玩,雙手扣着商雲的脖子,在她懷裡四處張望,時不時地看着竹林傻笑,“誒!那片竹林好美啊!你看,你看!還有蝴蝶呢!”
“等會兒見完師傅,你可以隨意玩耍。”商雲繃着臉說道,她對現在的‘束汶翎’多少有些嫌棄。
不一會兒,前路豁然開朗,通透的湖面映入眼簾。商雲一把‘束汶翎’放在地上,‘束汶翎’便像撒了歡了野馬一般,跳來跳去,東看西看的。
“小皮猴,捨得回來了?!”風軒子似有似無的聲音順着湖面迴盪,商雲四周環視,最後在最靠近山壁的湖面上看見來了單腳撐着身體,半躺在湖面的風軒子。
“師傅。”商雲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最靠近他的岸邊,單膝跪地,雙手抱拳,低頭道。
風軒子側眼瞄了一眼‘束汶翎’,表情凝重,沒有說話。他單腳輕蹬,站於湖面,靜靜地看向‘束汶翎’。他凜冽的眼神,掃過‘束汶翎’周身,目光停留在她的腰間。碧鳶懸於腰帶,泛着常人很難察覺的品色。風軒子眉頭緊蹙,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表情格外複雜。
“師傅,怎麼了?”商雲側跪着看向‘束汶翎’方向,‘束汶翎’在湖邊捕着蜻蜓。
“她是誰?”風軒子很不友好的指着‘束汶翎’問道。
“師傅,何意?”商雲不解的看着風軒子。
“我問你,她是何人?”風軒子微眯雙眼,再次重複道剛纔的問題。
“她…是我師姐啊…”底氣不足的商雲有些露怯,她不知道風軒子此問何意。
“她不是你師姐,”風軒子左腳蹬湖一懸,一陣清風將他吹到了地面上,“準確的說,不完全是。”
“徒兒不解。”商雲皺着眉,低頭說道。
“碧鳶認主,只有你師姐能夠駕馭。但此時此刻站在你面前的這個人,儘管她能駕馭碧鳶,但是,她並不是人。”風軒子眼睛緊緊盯着‘束汶翎’,像是努力想要看穿一切一般緊張神情,商雲從沒有見過風軒子這樣。
“師傅!”商雲突然擡頭看着他,驚呼道。
“不要這樣驚訝,她一定是承受了她所不能承受的苦困,才變成現在這樣的。”風軒子揮了揮衣袖,商雲的膝蓋不由地離地,她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子,被動任由風軒子慈和的聲音衝進耳朵:“既然你將她帶回,就好好帶她吧!”
風軒子高深莫測的說着商雲聽不懂的話,一個轉身消失在了竹林裡。
商雲看着呆呆傻傻的束汶翎,心裡五味陳雜,不由得回憶起了與束汶翎的點點滴滴。
‘我知道我不是她,但我曾經是她,我就要負責到底!’三個月前,束汶翎前世記憶噴涌而出,欲面對回憶的她眼神堅定地抓住商雲的手說道。
‘我不管他們爲什麼要找我,爲了父親,我都不會逃避!’決定面對東長老後,束汶翎只留下了一個有些顫抖地深沉背影給商雲,連面對面的道別都沒有。
‘如果,我會死,我希望你不會知道。’
‘如果我回不來,你就當作我活得很好吧!’
‘雲兒,照顧好師傅。’
不知怎麼的,三個月前束汶翎和她說的話在她耳邊迴響,迴音重複在她耳邊重疊,眼睛突然有些不舒服,她強忍着睜大雙眼,不讓眼淚落下,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裡來回打轉。
“喂!蝴蝶別跑啊!”眼前的束汶翎傻傻地追趕着蝴蝶,很難將眼前的束汶翎和三個月前那個大義凜然,眼神複雜的束汶翎聯繫在一起。
那一秒,‘束汶翎’傻傻地目光對上了商雲的,突然一句似有似無的聲音像是從她眼裡泄出一般。
‘雲兒,無論如何,你要堅強。’‘束汶翎’還是那樣的瘋瘋癲癲,而那雙眼睛,卻看透了自己的心。
商雲突然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抱着了她。
“你,怎麼了?”束汶翎愣了一下,有些吃驚地問道。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師姐,你就是我的師姐!”雙手觸摸到‘束汶翎’的那一秒,炙熱的眼淚毫無保留地奪眶而出,愧疚感充斥着商雲,她哽咽着抱着束汶翎,柔弱地哭腔破鼻而出,很是惹人憐惜。
她後悔,三個月多月沒有阻止她去追尋前世的記憶;她後悔,沒有跟她一起出谷;她後悔,沒有拼盡全力保護好她;她後悔,就這樣…就這樣…放她去死!
商雲顫抖地緊緊抱住束汶翎,她害怕,害怕她再次離開,再次受到傷害。她無法想象,‘不是人’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概念,她只知道,她不能像別人那樣傷害她!
一切就像回到了半年前,她們剛認識的時候,摘果、攀壁、練劍、扎針,依舊着過去的日子。而束汶翎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的陪在商雲身邊,她什麼都不用做,她只要靜靜地和她在一起就好。其實商雲還沒有完全放棄,她想通過這些過去習以爲常的日常瑣事來喚起束汶翎微弱的記憶。
無論多麼的失望,商雲都沒有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