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傷的束汶翎並沒有迴文槡,也沒有去找風軒子醫治,而是藉助碧鳶之力潛進了朝陽公主的寢室裡。臥室裡,朝陽側臥在牀榻上閉目養神,她的眉宇鬆弛,毫無警惕,身體隨着均勻的呼吸輕微起伏着,面頰較剛剛紅潤了許多。
汶翎解開腰帶,平攤在手心,不緊不慢地系在受傷的腹部止血。此時的她十分小心,生怕牀榻上熟睡的朝陽。
汶翎理好衣服後,仔細得觀察着朝陽的反應。朝陽並沒有發覺房間多了一個人,沉浸在香甜的睡夢裡。汶翎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氣,左手輕輕擡起,似有似無的清風吹起,她趁着朝陽沒有發現,隨風飄行,貼着朝陽牀榻旁的護欄後站定。
她緩緩地擡起一隻手,輕輕地撫摸着朝陽的頭髮。熟睡的朝陽像是一個缺覺的嬰兒,安安靜靜的躺在牀榻的懷抱裡。
汶翎迅速地提起另外一隻手,單手併攏,手刀橫向一劈,一小縷髮絲落在了下來。
汶翎摺好朝陽的頭髮,收在胸前。擡頭瞬間,卻又忍不住想要伸手輕輕地撫上了朝陽的臉頰。手指剛一碰上,回憶便從朝陽的面頰傳遞給了汶翎。
一個掩面男子將朝陽抱在自己懷裡,急奔在平原上,朝陽虛弱地靠在他的懷裡。不遠處,一匹棗紅馬奔來,掩面男子一把把朝陽扔上馬背,自己也隨即跳了上去。朝陽胸口的鮮血,順着馬背留到地面,他們走到哪裡,血就流到哪裡。
朝陽一下被震醒了過來,虛弱的她看向馬後,執着地盯着什麼。那是宋緋,也是前世的自己——扎尼朵瑪。
“朵瑪…姐姐…”虛弱的哈娜看着遠處的扎尼朵瑪,微弱地呼喚着。
“你受了傷,別亂動!”掩面男子塞了一顆藥丸在哈娜嘴裡,哈娜掙扎着推開藥丸,卻打飛了男子臉上的面罩,那張臉與宋緋一模一樣。喂完藥的男子一邊策馬,一邊緊摟着哈娜,緊張地觀察着哈娜的一舉一動。
哈娜吃驚地看着那熟悉的面龐,強忍着胸口的疼痛,惡狠狠地問道,“你!是你救我?!”
“別亂動!你知不知道你會死!”男子有些不悅地提高聲調。
“你不是要殺我嗎!?爲什麼還要救我?!放我下去!”哈娜憤怒地說道,奮力想要掙脫男子的手,男子把馬停住,穩穩地抱住了她。
“我知道我說什麼都沒有用,但還請姑娘以大局爲重。你的公主已經死了,即使你現在回去也是枉然,請你冷靜一點。”說罷,男子點住了哈娜,拿出了手帕替她簡單地做了止血,便繼續策馬前行。
“你是誰?”哈娜側頭,冷冷地看着救自己的男子。
男子抿了抿嘴,說道,“恐怕有點說不清,但我不會害你。”
“你是宋緋?”哈娜皺着眉,壓低了聲音,沙啞地問道。
“我,是他,也不是他。”男子若有深意地說道。
男子頻頻回頭觀望,半晌,他們已經遠遠地甩開了宋緋一行人。他確定安全了以後,把哈娜抱下馬,從身後的藥包裡拿出一包乾淨的紗布,覆上不知名的草藥後,一把綁在哈娜的傷口上。綁好藥後,拿出剪刀,把紗布裡多餘的衣物小心翼翼地剪開,讓草藥完完全全接觸傷口。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救我?”哈娜有些不悅地追問道。
“你很煩你知道嗎?也罷,我就告訴你。”男子一邊剪,一邊說道,“我叫宋峰,是宋緋的弟弟,是中原的另一個藩王。同時,也是宋緋的另一個存在。”
“宋緋的另一個存在?”哈娜詫異地看着眼前的人。
“對,我是他,他也是我。”宋峰話裡有話的說道,他剪好了廢布,在哈娜的身上加固一層紗布,繼續說道,“我是他另一層意識,他的一切我都能感受得到,我的也一樣,現在我沒有想法,也沒有感覺,不然,他一定會知道,並找到我們的。”
“你們是,雙胞胎?”哈娜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人。
“算是吧,他出生在極陰的日子裡,那天陽氣最弱,他前我兩分出世,也是這個原因,他把最爲重要的善之魄遺落在我的身體裡。人有三魂七魄,而他,只有六魄。”
“你…你身上有宋緋的魂魄?”哈娜極爲驚訝地看着眼前的人,不可思議的問道。
“是的。”宋峰剪好了廢布,邊收拾邊說。
“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哈娜抓着肩膀,輕聲問道。
“對。人家都有一個善之魄,而我有兩個,所以我沒有辦法不做好事啊!呵呵。”宋峰收拾好藥包,戲諭地笑道。
“那你爲什麼不救扎尼公主?”哈娜猛然擡頭看着他,幽怨地看着他。
“這不能怪我啊!你沒看出來嗎?你雖然受傷不輕,但還有的治,她沒得治了,她的喉管早就被切斷了,我即使救回來,也只是一具屍體而已!”宋峰禮貌地解釋道。
哈娜沉默了,她抓着肩膀,低着頭,安靜地流着淚。
“別哭了,日子還要繼續,我們走吧。”宋峰拍了拍哈娜的肩膀,讓她跟着自己。哈娜緩了緩神,跟他回到了宮殿。
而後的日子,哈娜被宋峰引薦給了中原的王,王和王后很喜歡她,便認爲義女,更名宋朝陽,名正言順地成了宋緋和宋峰的皇妹。宋緋在一次陰差陽錯下,打碎了西域巫使進貢的金蠶絲,蠶絲那頭,聯繫的便是朝陽。朝陽自從蓬萊那次死裡逃生後,心臟一直患有舊疾,宋緋也經常爲莫名的心痛困擾。
宋朝陽經常與宋峰騎射對弈,宋緋找宋峰喝酒之時,恰巧碰見她。雖然很驚訝有人長得如此相像,但宋峰咬定這是父王母后多年前生的皇妹後,宋緋也就作罷。畢竟,父王和母后有太多秘密是他宋緋不知道的。
那一日,朝陽喘疾發作,宋緋也感同身受,難受得厲害。但他不知,那是金蛛絲的牽絆,並不是兄妹血緣親系聯繫。而他卻一直堅信是後者,並執意把她接回自己的宮殿修養救治,今日轎裡吐血的一幕才得以發生。
洶涌的記憶衝擊了汶翎的腦識,她的手緩緩地離開朝陽的面頰,她看着熟睡的朝陽,欣慰地微笑着。
父女同心的說辭,無非是爲了讓汶翎相信,朝陽便是哈娜,而事實卻真是如此。恐怕現在,只有宋緋自己以爲,朝陽是他的僅小几歲的同胞的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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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陽,就是哈娜。不是投胎,不是長相相似,而是,一個人。歲月在她的臉上像是停住了一般,並沒有給她太多的痕跡,除了額頭上偶爾付出的擡頭紋以外。
束汶翎默默地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不自覺地一陣鼻酸。這曾是她上一世的依靠,是她上一世唯一信任的人,是把生命託付給她的知己。而現在,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任憑她飽受喘疾和心疾的困擾,靜躺在仇人的宮裡。束汶翎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溫熱的眼淚跳出了眼眶。
眼淚順勢流向身體,流到腹部的傷口處,接觸到眼淚的傷口暈開淡淡的紅色,驟然一陣痛楚由汶翎的腹部蔓延開來,那種全身的絞痛感讓她無力承受,她拿出碧鳶顫抖地放在腹部,虛弱地念着咒語,離開了朝陽寢宮。
一陣風拂過朝陽的面頰,像是一切沒有發生過一樣。朝陽舒着眉,靜臥在牀榻上,安心地休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