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寧郡主
顧長華有生以來,第一次碰到這種完全不知道怎麼解決的難題。
在腦子清醒,對於自己與康寧郡主的婚事看的更清楚之後,賜婚聖旨已下,撇除抗旨不尊的大罪,解除婚姻的後果,顧長華也承擔不起。
如果他抗婚,對於康寧郡主的名譽是劇烈的打擊,聖旨都下了,一個男人敢冒着生命危險寧死也不娶,康寧郡主是否有嚴重的虧損?流言紛紛衆口鑠金,康寧郡主,就是個公主,也會被逼死的。
如果康寧郡主抗婚,那就更熱鬧了,聖旨一下,那就再鐵也不過的婚約,趙熙不會怪罪違抗婚約的代價,男人勉強可以承擔解除婚約的後果,但是一個女人不行,在顧長華本身沒有太大的讓人詬病的前提下——不僅沒有讓人詬病的地方,還是一個乘龍快婿——康寧郡主不免被世人猜測心有所屬,與人私相授受。
男人和女人的標準太大,男人側重才華,女人側重婦德,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最起碼的做人的品格要好。
解除“婚約”無論往哪一方推,最損壞的就是女人的利益,不解除婚約,損害的也是女人的利益。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對面優哉遊哉批奏摺的趙熙。
顧長華也不知道事情爲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在他還沒有反對的時候,趙熙這個人不僅登堂入室,居然還把奏摺搬到了自己這兒,就這麼對着他,晚上還要和自己同塌而眠,儘管沒有動手動腳,但他們的姿態不免有些過於親密。
一天十二個時辰,至少八個時辰要對着他,哪怕前生,他們親密的是時身體,而不是行爲。
“你早晚會習慣我的。”顧長華明白了趙熙放下的這一句話。
儘管身體沒有在接觸,顧長華卻覺得自己就是就是陷入蜘蛛網的昆蟲,身體上到處都是粘網,一隻蜘蛛站在旁邊虎視眈眈,等着機會把自己拆穿入腹,自己卻無可奈何,動彈不得。
顧長華知道,只要他們中間還有一個人活着,他們一生都會糾纏在一起,他的人逃不開,爲今,他能保持的只有自己的心。
也許,可能,等趙熙厭了的時候,就是自己的自由之期。
但是現在迫在眉睫的就是,怎麼在不傷害康寧郡主的前提下,把賜婚的聖旨收回來。
自己這邊倒是沒什麼,聖旨根本就沒宣,劉仁看見顧長華昏迷,就把聖旨塞到了顧長華的懷裡,嚴格說起來,顧長華還沒有接旨。
可是,大長公主那邊已經麻溜的接旨了,事情人盡皆知。
顧長華煩悶,自然也就看不得趙熙興高采烈,居然還哼着小曲,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要知道這都是他惹出來的。
“解決。”這是顧長華除了“我不娶”之後,第一次和趙熙說話,他阻止不了趙熙,但是他能管住自己,一句話也不和他說,也許這就叫沉默的反抗?
趙熙心裡樂不可支,卻不敢表現出來,免得把顧長華氣到吐血,在奏摺上寫下御筆,放下手中的奏摺,坐到了顧長華的榻上。
“解決什麼啊?”趙熙明知道他在說什麼,偏偏就要裝傻。
皇帝陛下不僅善於裝無辜,還善於耍無賴,顧長華早就明白了這一點,更不指望,趙熙有自己拉屎自己擦屁股的良好習慣,通常的情況下,都是趙熙拉屎,底下的人擦屁股。
“康寧郡主的事。”爲了這個顧長華就生氣,他早就被趙熙氣死了,幾天的相處,在趙熙身上,他學的最多的就是視而不見。
趙熙其實只想和顧長華多說幾句話而已。
“鳳之,你知道聖旨已下,要收是收不回來的,要抗婚無非有兩個選擇,第一,你抗旨,說自己心有所屬。第二,康寧郡主抗婚,說她已經與人私定終身。”我不治你們抗旨不尊的罪名就行了,“還有另一個簡單的方法,康寧郡主因病而逝。”
趙熙最屬意最後一個解決辦法,操作簡單,沒有後顧之憂。
餿主意。
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少爺。”青隨當趙熙是個隱形人,“外面來了一個女子求見,自稱是康寧郡主。”
“你說,什麼?”顧長華略略回神,乍一聽到康寧郡主的名字,差一點從牀上跳下來。
趙熙立刻把他按了回去,替他披了一件衣服,“你身子還沒有痊癒,你要是實在想見她,讓她在外面等着就是。”
顧長華任趙熙動作,爲他穿上衣服,爲他撩起頭髮,爲他穿上靴子,甚至在繫腰帶的時候,他主動把頭靠到了趙熙的肩上。
兩人親密的動作,看的青隨眼神黯淡。
忘了我吧,青隨。
“你有什麼想要和我說的嗎?”臨出門的時候,顧長華問道。
他就覺得事情有些蹊蹺,趙熙前腳爲了“康華郡主”的事鬧了一場,他已經拒絕娶妻,趙熙應該求之不得纔對,顧長華腦子燒糊塗了纔會認爲,趙熙突然幡然醒悟,認爲他娶妻是必不可少的,並且有着奉獻精神的去成全他。
那是趙熙嗎?
趙熙就是變成情聖,也改變不了他骨子裡的本質。
關於這個康寧郡主,他一定有什麼沒有說,就是這種原因,促使,趙熙選擇了康寧郡主,作爲他明面上的擋箭牌,放在人前的顧長華的夫人。
現在,康寧郡主來了,顧長華幾乎可以篤定自己的猜測。
“你有什麼想要和我說的嗎?”
“見過康寧郡主以後,如果你還堅持先前的決定,那麼我會圓滿的解決這件事。”事情的解決,絕對是圓滿的不能再圓滿了,趙熙看到自己的一舉解決了顧長華的婚姻。
康寧郡主此時已經被迎進前廳,端坐在椅子上,穿着淡藍色的織錦長裙,長及曳地,一根玄色的絲帶繫緊腰際,顯出窈窕的腰身,腰間有着一塊羊脂白玉的鏤空玉佩,不像其他貴女的珠翠滿頭,她的發間只有一隻碧玉玲瓏簪,綴着細細的銀色流蘇,身後的頭髮,更是弄成了一條麻花辮,乾淨,利索,清爽。
真人和趙熙更像,不僅容貌像,氣質更是相似,她的眼睛裡雖然有着刻意假裝的柔弱,但是深處,卻有着一絲不易覺察的凌然。
膚若凝脂,脣若塗丹,着實讓人驚豔。
康寧郡主是個美人。
“顧榜眼,可看夠了?看的可否滿意?”康寧郡主的聲音有些清冽,被顧長華失禮的大量這麼久,卻不見惱怒。
好修養,顧長華暗贊。
“在下失禮了。”顧長華站起來告罪,不管基於什麼原因,自己盯着姑娘看,哪怕這個姑娘是自己名義上的未婚妻,也是自己放肆冒犯了。
“無妨,陛下已經賜婚,我們已經是未婚夫妻,倒是康華今天冒昧打擾,是康華失禮纔對。”豈止是失禮,未出閣的小姐,領着幾個丫鬟,求見男子,那根本就是失德,傳出去,名聲掃地。
“不知康華郡主來,所謂何事?”這也是顧長華想要搞明白的。
“你沒有什麼大事。”康華郡主用平平淡淡的語氣,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聽說顧榜眼準備抗旨拒婚,不知可有此事?還請顧榜眼明言。”
顧長華沒有料到等着自己的會是這樣一句話,自己想要拒婚的事,應該只有趙熙知道纔對,難道是趙熙乾的?
“不知道郡主是聽誰說的?”
“顧榜眼只要告訴我事實就好,免得康華措手不及。”康華郡主目光炯炯的盯着顧長華,得不到答案她是不會罷休的,“請顧榜眼明言,康寧是否有什麼地方,讓顧榜眼討厭到,寧願惹怒陛下,也不要娶康華爲妻。”
康華郡主既沒有哭泣,聲音也沒有哽咽,但是顧長華卻覺得愧疚,都是因爲自己才讓她受了無妄之災。
“不是郡主的問題,是我的問題,我喜歡的是男人,今生無意娶妻,以免耽誤女子的一生。”顧長華真假參半的說道,這是他能想到對康寧郡主傷害最小的方法了。
康寧郡主垂下眼睛,遮住眼底的欣喜,自己袖口裡的手在抖動,這真是打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老天爺對自己還是很好的。
“我們婚約已定,康華生死都是顧家的人。”大齊提倡寡婦再嫁,卻也不反對寡婦守寡,忠貞,都是爲世人所佩服的,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有時候,這個理由很好用。
康華郡主接着說道:“至於顧榜眼喜歡男人的問題,更不是問題了,再怎麼喜歡男人,總要傳宗接代,康華不求別的,只要給康華一個孩子,康華就心滿意足了。”
也就是說,只要康華郡主生出一個孩子,他顧長華愛和男人鬼混,就去和男人滾混,哪怕他一輩子不再踏足後院,也可以,康華郡主的意思,是這個吧?
顧長華不確定的想。
“康華郡主名門貴女,想必能找到比顧某更好的夫婿,顧某不忍委屈郡主,我已經決定一生不娶,忠貞一人,明天就去向陛下請罪,坦白其因,抗旨之名自會一力承當,絕對不會連累郡主。”顧長華忍着自己心中的噁心,似真似假的說到。
“顧榜眼萬萬不可。”康華郡主立刻站了起來,情急之態,顯而易見,“抗旨不尊,乃是死罪,縱然陛下愛惜顧榜眼才華,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要是顧榜眼與人真心相愛,康華絕對不會阻攔,世間真情難得,顧榜眼願意忠貞一人,康華只有佩服的道理,斷沒有阻隔的理由。”
康華郡主苦口婆心的勸說,就差指天發誓,自己願意守活寡,言真意切,神情動人,不像是被趙熙威脅,倒像是絕對的發自肺腑。
——趙熙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這個與衆不同的女人,女人求神拜佛希望受到丈夫獨寵,這個康寧郡主對丈夫毫不在乎,他已經坦言自己不會碰自己未來的妻子一根指頭,並稱自己會全力承擔抗旨的罪責,自己不喜歡女人,而抗婚,對康華郡主沒有一點影響,她居然還要阻攔。
嫁給一個喜歡男人的丈夫,這簡直就是跳入火坑,正常情況下,脫離了這個火坑,應該興高采烈纔對。
怎麼這位怎麼巴不得想要立馬跳進去,迫不及待的就要跳,好像怕火坑跑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