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沒了此蟲,遙弟返宗從此遙遙無期矣!
晏聆雪見他面色不豫,於是往前邁了一步道,“這福生子於我家有大用,還請兩位小哥割愛。我們也不會讓兩位一番忙活而無獲。這有兩瓶定生丹,乃是生死人、肉白骨的好藥,就當是送給兩位的小小補償了。”
她這番話說出來不卑不亢,不偏不倚,也似是爲對方考慮周全,旁人聽了都暗暗點頭,均覺這女子在己方勢力佔上風的情況下,還能如此寬厚待人,也實有風度。
只有秦淮生二人心知肚明,這兩瓶丹藥對己實無大用,福生子一落入對方之手,單青遙重返無念山莊的希望頓時就減了一大半。可是對方人多勢力衆,眼前看到的都有七、八人之多了,且實力多在自己之上,要搶回蟲子無異於癡人說夢。
秦淮生厲聲道:“這筆賬,無念山莊記下了就是!”回頭看到單青遙有幾分失魂落魄,他心下也是難受,還要安慰他道,“阿遙莫急,我們再想過辦法就是。”
晏聆雪的面色卻有兩分不好看,因爲秦淮生居然攙着師弟轉身,連望他們一眼都欠奉,顯然對那兩瓶定生丹毫無興趣,也對天凌閣的好意半點也不領情。不過這點兒小事,轉眼就被她拋到腦後,畢竟福生子要入手了。
恰在此時,異變突生。
誰也不曾注意到,那頭福生子一直在撕扯困住了它的紅綾。若這件法器完完整整,它必然逃不出來。可惜秦淮生一劍將紅綾削作兩段,威力大減,福生子努力了這麼久,終於沿着斷裂處挖開個小洞,鑽出來悄悄爬到傀儡獸頜下。
這就看出了傀儡和活物的區別了。若是頭真正的豹妖,福生子爬到它臉上,那是無論如何也會感覺到了。可是傀儡獸不具備感官,只依據主人指令行事,當真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又怎麼會主動向主人示警?
所以這頭怪蟲得了自由之後,立刻揪住傀儡獸的皮毛往下溜,晃過脖子又溜到它的前腿上,然後從獸爪落到地面上,從容不迫地打了個洞鑽進去,反而龐大的豹身將它的小動作擋得嚴嚴實實。待得晏聆雪等人和無念山莊的這對師兄弟說完話,它已經完完全全地縮進了地底下去。
此時晏聆雪微微抿脣,目光不經意間一掃,突然驚道:“福生子呢!”傀儡豹嘴邊的紅綾垂下來,上頭破了個小孔,裡頭的物事不知所蹤。
這幾人立刻圍了上來,傀儡獸的主人操控着它後退了兩步,大家這才發現地上多了個茶杯口直徑的小洞。
這一聲傳出,不遠處秦淮生兩人頓時轉過身來,單青遙目光閃爍,顯然既是幸災樂禍,又含了兩分希望。
方纔與秦淮生交手的黑衣漢子閉上眼,展開神念略一感知,沉聲道:“往那裡逃了!”驀地大步邁出六、七丈遠。他擅使手斧,此刻怕傷了福生子,倒轉過來斧背往地底一紮、一挑。
可這一回福生子學乖了,感知地面上有震動傳來,居然在他取斧扎來之前,就驀然鑽出地面,六爪一屈,直接彈跳出去,速度比原來不知道要快上多少。
兩丈外,就是圍觀看熱鬧的人羣了。
這頭福生子饒有靈智,猶記得幾個月前就是這幾個人鍥而不捨,將自己從雲夢澤當中一路追來這裡。它在地下奔行的速度畢竟太慢,於是又想故計重施,再附於凡人身上逃走。這裡約莫有三十餘人擠在一處,只要附於其中一人身上,就很有機會趁亂逃脫。
這蟲子的速度太快,凡人只覺得眼前一花,還不知發生了何時,它離最前方的人只有不到一尺距離了。
偏在此刻,人羣當中突然伸出來一條泛着淡金色澤,宛若琉璃的藤蔓,輕輕巧巧地一捲,就將這頭福生子捆了個結實。福生子的動作快捷,這條藤蔓還不到人手指頭粗細,卻能將它牢牢縛住了,令它半點也動彈不得。福生子大怒,吱吱叫了兩聲,張開口器在藤蔓一陣啃咬,卻連層油皮也沒咬破。
人羣這才如夢方醒,趕緊從中讓開來,露出站在後方的兩個身影。
待看清這兩人,晏聆雪再難保住一向雲淡風清的神情,失聲道:“神君大人!寧……園長。”一雙美目異彩漣漣,目光黏在四丈開外那個高大的身影上,再離不開。
長天向她微微頜首:“小閣主。”
寧小閒上前一步,笑吟吟道:“沒想到在這裡能遇見小閣主,果然人生何處不相逢。”這女人看她的男人看得兩眼發癡,只差流口水了,她是該妒忌呢,還是該自豪呢?哎,心情好複雜。
她沒打算去擋着晏聆雪的視線,長天個子太高,她也擋不住,乾脆大方一點好了。
看吧,儘管看吧,再看也不會是你的。
晏聆雪定了定神,這才勉強將視線從眼前的俊俏郎君身上移開,立刻看到藤蔓乖乖縮回寧小閒袖口,她拇指、食指輕輕一合,就捏住了福生子短短的脖頸,後者當即不再掙扎。這一手卻是窮奇傳授的,但在寧小閒做出來,卻像是反覆勤練了上百回一般,看不出半點生疏。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晏聆雪只看了這一手,就曉得寧小閒至少通曉了福生子的用處,心中不由得一懍。看着寧小閒將這蟲子往袖中放進,她只好眼巴巴道:“寧園長,這福生子是我們一路從雲夢澤當中追到這裡來的……”
“唔,原來這小傢伙是被你們追到這裡來的。”寧小閒如夢方醒,接着秀眉微蹙,顯出兩分不快來,“可是小閣主,凡事也得分個先來後到,這蟲兒,原是我們的。”
饒是晏聆雪自詡長袖善舞,也不由得一怔:“什麼?”
寧小閒加重了語氣道:“我說,這原是我們隱流長老的靈寵,在三百年前不慎遺落於雲夢澤中,今日終於物歸原主了。”言下無盡唏噓。
她這就是無理取鬧了。站在晏聆雪身後的青衣女子怒道:“胡說八道!敢說這蟲子是你的,你可有證明?”話音剛落,就看到晏聆雪單手背在身後,向她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不由得一呆:
難道這兩人來頭很大,聆雪姐不願我惹麻煩?
“怎麼沒有?”寧小閒也不着惱,笑道,“自家的蟲兒,自然認自家的主人,不信你就看好了。”說罷手掌放開平攤向上,不再捉住那頭福生子。
衆人都知道這東西溜得飛快,此刻都略顯緊張。然而古怪的是,這頭蟲子在她白嫩嫩的掌心爬了兩圈之後,居然安安靜靜地伏了下來,半天才抖了抖腿,似乎還趴得很是愜意。
怎會這樣?衆人都驚訝地瞪大了眼,連長天都揚起長眉,微感驚訝。方纔這丫頭一出聲,他就知道她又要找麻煩了,可沒想到她居然能不聲不響地降伏這頭異蟲。
寧小閒自己也覺驚訝。方纔她施展神力捉了這蟲子入手,它起先還掙兩下,後來居然放棄了抵抗,老老實實地任她拿捏,她甚至還感覺到這蟲兒散發出來一股親切而慕戀的精神波動。也正因如此,她纔信口胡謅,心想這蟲兒要是振腿逃跑,大不了她再將它捉回。哪知道這福生子這麼上道兒!連帶着對它的惡感都消除些許。
她進入渡劫期後,原本一直蟄伏裝死的乙木之力也沒有那麼懶惰了,偶爾能跟着神力運行兩圈。她推測,這或許就是蟲子對它感覺到親切的緣故?畢竟乙木之力對智力不高的異蟲來說,應該充滿了吸引力吧?
“如何?在場還有誰能令它也這般老實的?”她將蟲子託在掌心,望向晏聆雪,接着道,“不過,小閣主奔波千里也是辛苦,這兩瓶七寶龍虎丹能在十息內快速補充靈力,就當作是對各位的補償吧。”另一隻手翻出個白玉瓶子。
她這是現學現賣。晏聆雪還未開口,旁邊就傳來哧地一聲輕笑,卻是那俊美少年單青遙薄脣輕揚,顯然非常解氣。寧小閒聞聲,目光從他身上一掃而過。
這一眼似乎將他從外到裡都看透了,單青遙頓感毛骨怵然,不覺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這……”她這藉口匪夷所思,一聽就知道毫無誠意,晏聆雪自然不會信。她心下氣惱,面上卻是一派楚楚可憐,轉而望向長天,柔聲道:“神君大人,您看這……這……”
她的眼神中有哀求,聲音更是溫婉清和,若春日裡吹過了池塘的微風,話不必說全就有十分的惹人憐惜。
與此同時,寧小閒也回眸,懶懶地望了長天一眼。
他和這丫頭相伴太久,她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逃不過他的觀察。這一眼中的訊息更是清晰無誤:這頭福生子,她要定了!至於晏聆雪,她更是坑定了!
她在無聲地威脅他。
這妮子越發大膽了,他心裡暗哼一聲。至於晏聆雪的作派,他本就不喜,當下伸手揉了揉寧小閒的頂發,狀甚寵溺:“她既是喜歡,只好請小閣主割愛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