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我醫治血梧桐那一天,被派來襲擊我的刺客很有針對性,身手極是隱蔽、機敏,顯然幕後之人是通過水月鏡看到我在秘境中的表現,知道我力量巨大,才據此派出了天十三號想一舉幹掉我,這就將嫌疑範圍縮小到隱流的高層之中了。”
“隱流的高層當中,對仙植園瞭若指掌,又對血梧桐有深厚感情的人,能有幾個呢?”她踢走了路上的一塊小石頭,“我們的第一個對象其實並非是鶴長老,只是我擔任新園長之後,他對我太好、太配合了,甚至主動幫我擔下了許多重任。”
七仔翻了個白眼道:“幫你做事也有錯?”
“有。”寧小閒笑道,“換了你是仙植園的副園長,已經手掌實權數百年,上頭突然空降一個園長壓到你頭上。你會怎麼對待新來的園長?”
七仔想了想道:“我行我素,不理會他?”
“若像你所說,那還算厚道了。凡事都講究個先來後到,正常人的做法都是表面和和氣氣地,背地裡攏下排擠之,或者搬弄些是非,或者暗中給些小鞋穿。這纔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這種職場經驗,她在華夏並未習得,也是在這個世界走了好幾百萬裡的路程才慢慢看會的,“放到鶴長老身上卻是事出反常了。無論是人是妖,能這樣大度的理由只有一個——他根本看不上這個園長之位。那你說,他所圖謀的有多大?”
“長天已經說了,我們只是懷疑而已。然而有這樣的懷疑就夠放手行事了。”她嘿嘿道,“我們的運氣也當真不錯,只守了兩天就找到了李建明。”
李建明已經知曉了神魔獄的秘密,長天是不會放過他了。他在廣成宮內受排擠,也早有去意,當下和長天、寧小閒商議了一會兒,決定待此間事畢,就投在寧小閒手下做事。他雖是個修士,但在多寶閣經營多年,於行商、策劃一事頗有心得,也是個很不錯的商業人才,寧小閒手裡便是缺這樣的。
從頭至尾,幾人都不曾談論過因爲鶴長老的佈局而死去的一萬多隱流妖衆。
戰局如棋、人生如棋。權力鬥爭之中,一定會有棋子,一定會有犧牲品。她現下步步小心,一點一點提升自己的實力,所圖的,也不過是日後不當別人的棋子、不任別人擺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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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夢。三個時辰後,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標誌着新的一天就此開始。
長天通過心盟血誓得知,鶴長老安全無恙,鳩摩這一晚上派人行刺失利,沒有再輕舉妄動。大好機會既然就這樣被輕輕放過,於是輪到鶴長老發力了。
與鳩摩不同,鶴長老的目標明確,並且動作很快。纔到這一天傍晚,寧小閒就接到了如雪片一般往四面八方傳遞出去的消息:廣成宮在巴蛇山脈丟失的特使李建明,實際上是被鳩摩門主給拘禁起來長達兩個月之久!
明明是鶴長老他老人家自己乾的事,居然有臉栽到鳩摩身上,寧小閒也算對這老貨的皮厚程度有了新的認識,真可謂是豬八戒耍把式——倒打一耙。不過這一拳的確也是出得既狠且辣,達到了效果,鳩摩接到這條消息的時候胸口如遭重擊,差點兒吐出血來,偏偏這消息已經四處走漏,堵也堵不住了。
這麼匪夷所思的消息,居然就被大家認爲是鐵板釘釘的事實,因爲李建明同學站出來指認了!妖衆裡還有頭腦清醒的傢伙,信不過李建明,不過沒關係,由於李建明曾發消息向鶴長老求救,所以昨天夜裡,鳩摩門主還派出了心腹博澤,想要作掉鶴長老,殺人滅口!這消息也很快得到了證實,因爲博澤沒有得手,反倒被傅長老逮了起來,當作了重要的人證。
落在一個修爲精深的丹師手裡,身體孱弱的博澤這一個晚上過得有多悲涼,完全可以從他指認鳩摩的速度得以驗證。這兩個證人一站出來,鳩摩一方頓時陷入了被動,尤其博澤原本是鳩摩的心腹,背地裡幫她作下了不少勾當,他的供詞事無鉅細,翻出來許多陳年往事,是連鶴長老都不曾想過的秘密,比如隱流裡某個高層突然不見了,原來是鳩摩大人命手下作掉的——此前衆人只是懷疑,現在則是確信了,人家也有親友,再看待鳩摩的眼光就特別不善。
更重要的是,這樣的指證讓人第一時間就聯想起前些日子天涯海閣那位長老對鳩摩的指證:勾結外敵、禍害隱流。多數人原本對他的指認嗤之以鼻,現在卻要多加思量了,畢竟謠言這種東西有“三人成虎”的深刻本質,假話說多了都會成真。
無聊多時的隱流上上下下這兩日過足了八卦的癮,連寧小閒都沒想到,多數人津津樂道的,還是鳩摩將李建明拘禁起來的消息。李童鞋其實長得還是一表人才,所以這流言傳來傳去,最後居然變成了鳩摩大人和人族特使李建明的桃色新聞,以至於許多妖衆說起鳩摩和鶴長老的這一場博弈,幾乎是左臉上寫着猥字,右臉上寫着瑣字,眉飛色舞地以門主大人不得不說的情|色故事爲開頭……誰讓鳩摩的私生活原本就比較豪放呢?
“原來男人也這麼喜歡八卦!”寧小閒接到這消息時,幾乎要笑倒在長天懷裡,“這還是戰時呢,若換在平時,指不定要翻出多少個謠言版本來。”
“這些版本,說不定也是鶴長老命人放出來的。”長天捏了捏她的腮幫子,嗯,很嫩滑,手感很好,“誠如你所說的,桃……色新聞,對當權者的威信打擊極大。鶴長老已經等不及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了,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出重拳擊倒對手才行。他若想要贏得我們的支持,就要先展現出自己的本事才行。”
嗯,鶴長老的思維很超前啊,居然懂得用上地球人慣用的伎倆。不過他的功力只有這個水準的話,還不足以將鳩摩拉下來哦。
她一邊思忖,一邊伸着手指在長天的鎖骨上勾勾劃劃地玩鬧。誰說美人骨專指女性的?美男子不穿中衣的話,黑袍底下的鎖骨看起來也是若隱若現,格外誘人。結果長天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眼眸的顏色飛快地變深了,而她指尖撫觸下的皮膚很熱乎呢——長天的體溫平時很低,低到夏天時可以幫她解暑降溫,只有動|情時纔會變得滾燙。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的身體可比他的嘴巴誠實多了。
她低着頭吃吃笑,沒看到長天眼底的悸動。
隨着年歲漸長,這丫頭明亮的杏眼中時常不經意地閃過一點點媚意,待真要仔細去看又捕捉不到,撓得人心裡癢癢地。她快要二十歲了,一顰一笑中漸漸帶出了女子成熟的韻味,不再是四年前小村裡那個青澀的小姑子,即使放在這芳菲妖嬈滿園的巴蛇山脈,她對異性妖怪的吸引力也不比那些豔麗的女妖來得小。事實上,最近已經有不少妖怪開始用自己的方式向她示愛,但都被她拒絕了,有言語上的,也有行動上的。前不久,她還將一個妄圖打破結界偷入領地的偷香小賊扔上了半空中。
這四年裡,只有他不分晝夜地陪伴在她身邊,眼看着她像薔薇一樣慢慢地成熟、綻放。他喜歡她帶着狡黠笑意看他的模樣,也喜歡情濃時她眼中的迷離,因此倍加厭惡其他男性望着她的眼神。他渴望她渴望得要死,但又不想在神魔獄內行那等周公之禮,她值得更好的。
唉,要到何時,他才能正大光明地站在她身前,宣示自己對她的所有權呢?
他突然低下頭,在她肩膀上惡狠狠地咬了一口。
“哎呀!”疼啊,他突然發的什麼瘋!寧小閒頓時眼淚汪汪,多虧她修煉有成,這一口要是咬在凡人身上,恐怕連皮肉都撕扯下來了。這傢伙越來越喜歡動口咬人了啊,從什麼時候起染上的臭毛病?!
旁邊的窮奇低頭不語:“我能假裝我不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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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長老面臨的問題其實是兩個:一,如何將鳩摩拉下來;二,如何把自己擡上去。這兩件事其實是獨立的,哪怕他將鳩摩扯下了門主的寶座,又憑什麼能讓自己坐上去呢?在隱流裡,這個位置人人爭搶,可不是有德者就能居之的。
鳩摩也不是光會被動攻擊的木偶,她手下的團隊也依樣畫葫蘆,在隱流中散佈了關於鶴長老的許多流言,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指控他炸燬了仙植園。
不得不說,有時真相就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裡的。可惜鶴長老已經致力於個人口碑數百年,其嚴謹認真的生活和工作作風早已深入人心。就憑他平時工作的兢兢業業、照顧血梧桐時的廢寢忘食,誰能相信他狠得下心來炸燬相伴了數百年的仙植園,天下還有比這更不靠譜的謠言麼?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