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句不好聽的,老鶴你別怪我。”他轉向鶴長老,“就是此間曾經的真正主人撼天神君親至,也無法豁免金蟾的這項天賦,一樣要放聲痛哭!”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潭深水,此刻水面已經重歸平靜,誰能猜到水下埋伏着這樣一個強悍的怪物?“他說的,是真的?”她問長天。
“……嗯。惹到這傢伙,我也不能倖免,除非我晉升到真神之境,觸及道法之真諦。”真鬱悶,這幫小子從哪裡蒐羅到碧眼金蟾?還用它來看大門,當真是突發奇想。
這本事,太逆天了!天下居然有這般奇特的生物。要知道,修仙者想釋放高階的神通術法,往往還要念動法訣,可是被蛤蟆這催淚的神技加身,這倒黴蛋除了從嗓子眼裡配合縱橫的淚水死命地乾嚎出聲之外,還要不間斷地哽咽。神仙在這種狀態下,也放不出來神通啊!最可怕的是,這天賦並不能被豁免,也就是說,受術者一定要哭上整整一刻鐘才行。
如果他還有命活上一刻鐘的話。
大蛤蟆顯然是和平主義者,否則老天也不會送給它這樣一個天賦,可以阻住天敵留下跑路的時間。
寧小閒突然問鶴長老:“蟾先生修煉有成,它身上的蟾酥效果也特別好吧?”蟾酥即是蛤蟆耳後及身上這些大疙瘩裡流出來的白漿,經過工乾燥而成的寶貝。這東西雖有劇毒,但藥物效用也非常強大,普通蟾蜍身上提取出來的蟾酥都可以當興奮|劑用了,這隻成妖成精的大蛤蟆出品的,自然更是了得。
從蛤蟆剛纔的表現來看,它是聽得懂人話的。怎麼說這也是隻大妖怪,也許是不喜歡修成人形罷了。
鶴長老讚許地看了她一眼,心道這小姑娘年紀輕輕卻無時不刻不想着丹術,難怪於此道技藝精深。“當然了。我們這裡有不少丹師,會來找蟾先生換取蟾酥。”
喲,有門兒!她趕緊問:“用什麼換?”
“各類異蟲。”鶴長老道,“蟾先生喜食毒蟲。”
果然是蛤蟆的天性。那就好辦了。她凝視着那一潭死水,嘴角掛起了不懷好意的笑容。長天很瞭解她,奇道:“你想要的不是蟾酥吧?又打的什麼歪主意?”
“長天,你說,妖顱要是汲取了催淚的特效,會不會令敵人在戰鬥中哈哈大笑,施展不出神通?”她嘴角的笑意加深了,“連你都不能豁免,我想陰九幽也不能吧?”
女人果然是不好惹的,神魔獄內的長天和窮奇頓時不寒而慄。“一天到晚淨想着歪門斜道。”他笑罵道。嗯。他家丫頭的頭腦越來越靈活了,現在屢有讓他驚奇之語,嗯,他很喜歡。
寧小閒已經將主意打到了碧眼金瞻的精血上頭去了。作爲它惟一的天賦,催淚效果要是能被妖顱吸收。然後用在她的敵人身上,那得是多麼猥瑣而強大的特性?何況這蛤蟆身形如此龐大,必定不吝於幾滴精血,這筆買賣做成的希望很大。
思忖間,幾個人已經走過了小橋,踏上對岸。從這裡算起,才真正進入了仙植園。哪怕她自己的神魔獄小園子裡也是奼紫嫣紅。然而面對着隱流的這片藥材的寶地,她也是張大了嘴合不攏,覺得自己真像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
果然大組織的力量,是個人無法相提並論的。這裡藥材的品種之多、質量之好,足以令每個第一次踏入這裡的人爲之目眩神移。她看到了上萬年份的血玉參,比息壤上生長得更加茂盛繁華的人蔘果樹。甚至還看到了一株至少五千年份的白花蛇舌草,那通體轉爲了血玉色的根葉莖、那草葉張開的口中密佈的細牙,可不是她的小園裡那一株又傲嬌又矮小的蛇舌草可比的。這些成了大氣候的仙草妖草,果然只有在隱流這樣傳承了數萬年的妖宗秘地裡,纔能有幸一觀。
這個園子此時也並非只有他們是客。除了顯然是在此侍弄花草的妖童子之外。園中居然還有兩撥客人正在仙植園長老的帶領下漫步藥叢之中。之所以說是客人,乃是因爲他們身上都是純正的人類氣息——當然了,很少有宗派的妖怪願意跑來隱流作客,巴蛇森林的生長之力幾乎是所有妖怪的恩物,也是剋星。
鶴長老看出了她的驚訝:“隱流平時不歡迎外客。但這幾位都是名山大宗裡掌管藥房的修士。本次龍象果複種成功是丹界的一大盛事,消息不逕而走,這幾大門派都發訊請求一觀。鳩摩門主大人認爲,此事無妨,更可互相補益,於是便請了他們過來。不過最遲兩日之內,他們也必須全部離開。”
原來,隱流並不像她想象的那麼閉塞,至少這位鳩摩門主還是很願意對外溝通的。她內心嘀咕,經過一間琉璃暖房時,卻邁不動步子了。
“這……這是……血梧桐!”以她目前的鎮定功夫,也忍不住結巴。
眼前是一株病歪歪的小樹。說它是樹還太擡舉它了,其實這就是一小截經過了截種的樹樁子,高度不過是兩尺,樹幹比她的胳膊還細,幾根半黃不白的根鬚在黑土裡若隱若現,葉片蔫得像幾百年沒喝過水,有幾片還徹底枯黃了,和被霜打過的茄子一般沒精神,只是渾身的樹皮上纏着極細極細的詭異血絲,看起來更像一個重症病人。這株不起眼的小樹,和整片山谷裡動輒十餘米高的藥材相比,真像是英偉壯男旁邊站着的一個獐頭鼠目的小癟三。
可是她看向這株小樹的眼神卻充滿了興奮和狂熱。這樣熾熱的眼神,讓陪同在側的鶴長老心裡沒來由地一慌,隨後暗笑自己,這寶貝被保護得這樣好,別說是她了,就是兩位門主親來也不一定盜得走,他慌個什麼勁兒?
隱流顯然也識得這株小樹的好,否則不會特地把它移種在琉璃暖房裡。說起來這種暖房和她在華夏看過的溫室非常相似,專種名貴植物,可控溫控溼。但比華夏的溫室要強悍得多。就算你想要零下五十度的冰天雪地,這暖房也能在頃刻之間做到。能用這種暖房來養育的植物,顯然不是凡物,沒看那上萬年的血玉參。也不過是隨便種在半山腰的露天土壤裡?
她反覆地和長天確認過了,這株小樹,即是號稱天下第一木的鳳棲梧桐,並且還是經歷過鳳凰涅槃,被燒成了灰,又從灰裡復生的血梧桐!她瞪着這棵小樹,只覺得自己連呼吸也要停止了。沒辦法,這玩意兒太珍貴了,就算堂堂隱流,也只有這麼一小株。而且長勢還很不好。據說鳩摩門主和鳳凰有些淵源,這才弄到了天下屈指可數的血梧桐植株。
它的作用幾乎是天下皆知,那就是製成連仙人的攻擊也能盡數吸收的替身人偶。
前日,端木彥用神筆“驚風雨”對付琅琊,後者若不曾拿出同樣等級的寶物。也就是用這血梧桐製成的替身人偶,即使不死也要身受重傷。如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受傷是小事,傷及了顏面威嚴纔是大事,所以纔拿出替身人偶來擋這一擊。可是琅琊心中也是疼得滴血啊,兩位門主大人每人手裡也只有這麼一個替身人偶。因爲眼前這株血梧桐實在太幼嫩了,根本經不起更多砍伐。
可是她不一樣啊。她有天下第一神土息壤在手,催生什麼植物都不在話下。是以寧小閒此刻盯住血梧桐的眼神,兇猛得和大雪天裡見着了肥兔的蒼鷹,以及吃了一個月減肥餐然後看到了烤肉的水雲,那是一模一樣。這寶貝,在她眼中看來就代表了無窮無盡的靈石、靈石、還是靈石!所以鶴長老的一聲乾笑。然後稱讚她“好眼力”,她都完全沒聽進耳裡,滿腦子所想的,都是怎麼將這件寶貝弄到手裡。
明搶肯定是不行了,她走不出這仙植園就會被打成飛灰。那麼。暗盜如何?在廣成宮,她不也成功偷走了九穗禾仙谷的種子?
正當她心念急轉,長天不得不幾次潑她冷水,令她趕緊冷靜下來:“這東西不是你眼下偷得到的。暖房裡的機關絕對不少,恐怕誤入一步就會將你炸得粉碎。再者,隱流對待叛徒和小偷從來不會手軟,你還是別冒這個險爲妙。”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正待傳音給他,肩膀卻被人輕輕拍了一記,隨後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帶着幾分驚喜:“寧姑娘,好久不見!”
在這也能遇上熟人?她茫然轉頭,看到了一張清雋的中年文士面龐。她滿腦子都是血梧桐,瞪了好久才認出這人的身份。
呵,果然是好久不見。
眼前這人,乃是闊別了大半年的李建明,廣成宮多寶閣副閣主是也。
李建明先向鶴長老和徐弄幽行了一禮,告了個罪,隨後就眉開眼笑地拉着寧小閒到一邊敘舊去了,這姑娘於他幾乎有兩次救命之恩,這一見面可不是一般的親近。方纔他被前頭的人擋住,她沒看到這傢伙也躲在賓客羣中,他卻先看到了她。
“是了,廣成宮也是天下有數兒的大派,你能來隱流作客也不奇怪。”她拍了拍自己額頭,爲在這裡見着了故人而高興,又暗暗有幾分愧疚。因爲自打離開廣成宮之後,她遇上的事情太多,幾乎將這人忘在腦後了,先前談妥的各種合作事宜,也因爲她的一路西行而沒有完成。“廣成宮內近況如何?我聽說是風聞伯前輩當上了掌門?正要恭喜李大哥了。”
李建明是風聞伯這一派系的人。風聞伯上臺掌權,他作爲嫡系自然在廣成宮內的地位水漲船高。
哪知道李建明表情微微一滯,隨後就是苦笑一聲道:“唉,其中亂事,不足爲外人道也。”
看樣子,廣成宮內也出現了些問題,聯想到陰九幽在其中大展手腳,李建明能察覺到門派內的暗流涌動也不奇怪。可惜她現在一路往西,南宮真臨終前囑託她的事,一直沒能完成。他接着道:“寧姑娘的丹術看來又有進步了,否則也不會被隱流請來觀賞龍象果。前不久聽汨羅公子言,姑娘手下的商號、錢莊,經營得越發出色了。”
“過獎了。”有寧羽和齊三胖坐鎮,她的產業自然蒸蒸日上,並且寧羽最新的消息傳來,在他鍥而不捨的勸說之下。和優厚待遇的許諾之下,雲虎商隊的領隊,她的老相識鄧浩找了個理由從慶豐商隊中退出,直接投到了駢州錢莊下面做事。經過兩年的擴展。這支商隊的人員已經填充到一千餘人,並且有不少散修和妖怪加入,實力連翻了好幾個臺階。
哪知李建明接着又道:“唉,說不定,哪一日我離開了廣成宮,寧姑娘日後可要多照拂一二啊。”他這話說出來,立刻便帶了幾分頹喪。寧小閒大吃一驚,連問怎會如此,他只是搖頭苦笑,不再多說。
她知道這是廣成宮門內的變故不小。導致他這樣的派中老人也心內惴惴,想給自己鋪條後路了。平心而論,李建明此人聰明機智,眼光、膽色樣樣不缺,雖然修爲平平。但在行銷運營上有自己的本事,否則當時也不會力排衆議,將蛇舌草交給她煉製靈丹了。這樣的人才若是外流,她是想趕緊攥在手心裡的。和其他仙宗相比,她這裡可沒什麼優勢可言,也惟有誠字拿得出手了。想到這裡,她便對李建明微笑道:“李大哥日後若重新恢復了閒雲野鶴般的自在。小妹不才,願借大哥之力。”
李建明眼中微亮。他想離開宗派並不容易,廣成宮馭下極嚴,他若能走多半也是被驅逐出去。其他門派礙於廣成宮的威嚴,或不收他。這種情況下,寧小閒還肯要他。說明看中的當真是他的能力。他心中煩惱多時,此刻聽寧小閒此言,鬱氣稍祛,也陪着她重新走回鶴長老身邊,開始參觀起園中的藥材來。
過不多時。前頭的那撥賓客裡突然一陣喧譁。按理說,能來到這裡的都是各大仙派有臉有面的人物,斷不至於像她見過的許多低素質遊客那樣高聲談笑、旁若無人。這是怎麼回事?
幾人走上前去,才發現其中一名賓客被執守在這裡的林衛放出藤蔓捆住了手腳,像洗剝乾淨待宰的生豬一樣滾在地上。這藤蔓看來是有腐蝕結界之力,因爲這人護身的紅光越來越淡,藤上的尖刺很快就要扎入他的皮膚。
她正好聽到隱流的一位長老冷冷道:“天涯海閣好生無禮,隱流好心請你們來作客,結果你們居然在這裡行偷盜之事!”
被縛住之人大聲道:“我沒有!你含血噴人!隱流勢力再大,想要說我偷盜,你得拿出證據來!”這人也頗有急智,現在七八個仙派的人都站在這隱流的腹地裡,他這一句話,就將隱流說成是仗勢欺人,立刻將所有外來者都推到了隱流的對立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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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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