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臉上露出了幾分悵惘和痛苦,但隨即就道:“你以爲我沒想過這些?我早已做了周全的安排,只待飲藥重生之後,就將過去的記憶溫習一遍即可。我還是我,這點絕不會改變!”
他雖說得中氣十足、霸氣側漏,但在場之人都知道,閱讀一個人的記憶,和身臨其境根本是兩碼子事。琅琊如此做法,不過是脫離巴蛇山脈的心思過於急切,才抓住了魔鬼遞出的橄欖枝而已。
此事想必一直令他搖擺不定,琅琊瞪了端木彥一眼,瘟怒道:“你還不將她帶走?”在劇毒的侵蝕下,青鸞此時只剩下轉動眼珠的力氣,哪還有能力自爆元神?端木彥笑了笑,正要命令繆檀上前抱起她,眼前突然又是異變橫生,一個清脆的聲音喊道:
“慢着!”
這一下變故橫生,但端木彥居然只挑了挑眉,而琅琊神色不變。
林中走出了一個年輕女子,肩上停着一隻小白鳥。
這自然就是寧小閒了。
此時長天正在她耳邊暴怒道:“臭丫頭,不作就不會死,你跑出來做什麼?!”
眼前這兩人,哪一個都不是好對付的,哪怕她動用了請神術,礙於她的體質所限,自己也沒把握同時對付兩大高手。這小丫頭居然就這樣正大光明地走出去了?
她活膩歪了?
他的怒吼震攝心魄,寧小閒強忍住掏耳朵的衝動。她肩上的七仔振翅飛到青鸞身邊,俯身去處理她的傷勢。
青鸞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迷迷糊糊中感覺到身邊有人,正欲伸手推開,七仔在她耳邊輕輕道:“是我。放鬆些,我給你拔毒上藥。”也顧不得避嫌,伸手到她肋下,幫她將斷骨接上。
她抓住七仔的手,忍不住一緊。就聽這小白鳥傳音給自己道:“我有一藥,服用後傷勢立復,神容煥發,但事後要昏迷多日。並減十多年壽命。你敢用不?”
青鸞笑了,漫不在乎道:“死亦何苦?拿來。”隨即口中被塞入一枚藥丸,入口即化,藥力迅速行遍全身。
此時,場中只聽琅琊毫不意外道:“你們終於捨得出來了?我不曾見過你們,是新入宗的?”聽他言下之意,竟是早知他們潛伏在側。
“不錯,我才入宗二十多日。”她忍不住苦笑道,“門主,我們確實自認斂息的功夫不錯。卻不知是怎生被您發現的?”他們三個的斂息術都得自長天,功法上應該不存在問題。
結果琅琊的回答大出所有人意料:“你們確實好本事,我也不曾發現。只是你們忘了這是哪兒?這是巴蛇森林,每一株樹木都是林衛的耳目。任何人在這裡都無所匿形!他們自然會將任何風吹草動都報告給我。”他傲然道,“別說是我。青鸞也早就發現了你們。只是她不想連累你們,始終沒把你們喊出來。”
斂息術畢竟不是隱身術,他們的行動不可能瞞過每一株樹木。她望了一眼青鸞,果然看到禽妖臉上微微的苦澀之意,似在責怪她爲什麼要出來。
琅琊淡淡一笑:“我已給你答疑解惑了,你現在準備好受死了麼?”他不知道這小姑娘爲什麼主動跳出來,也不想知道。數千年漫長的光陰。已經教會了他不再好奇。
“哪怕您是隱流門主,也不能隨意剝奪無辜門徒的性命!”她很傻很天真地義正嚴辭,看到琅琊面色陰冷下來,才接着道,“再說,我怎麼忍心看着我堂堂隱流的門主。受這等宵小所騙?!”
宵小?騙子?原本站在一邊看戲的端木彥,收起了悠閒的笑容:“小姑娘可莫信口雌黃,我哪裡騙人了?莫非你以爲迷?魂湯之說,不足以服人?”琅琊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閃動。
“非也。非也。”她連連搖頭,“關於迷?魂湯能解乙木之力這一段,你說得一字不差。”
“那你……”
“迷?魂湯這東西,存世量不過只有大半碗了。”寧小閒深吸一口氣,大聲道,“琅琊門主,無論他向您承諾過什麼,那都是假的!因爲,真正的迷?魂湯,就在我手裡!”
一陣秋風吹過。風捲落葉的聲音,在突然變得靜謐的場地中尤顯刺耳。
神魔獄內外的所有人,在這瞬間全部石化。
真正的迷?魂湯,就在我手裡!在我手裡!這句話就像山谷迴音,一遍又一遍迴盪在衆人耳邊。
長天忍不住道:“丫頭,你……”
“哈哈哈——”他話未說完,端木彥突然嘿嘿兩聲,隨後放聲大笑起來,笑得腰都彎了下去,彷彿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之事。
他用力屏住了呼吸才勉強止住笑意:“你,你說,迷?魂湯在你手裡?”
“對啊。”她看也不看他,望向琅琊的眼裡寫滿了真誠,“既然他自稱手裡也有這迷?魂湯,不如我倆都拿出來,對照一下,真假立現。門主以爲如何呢?”
端木彥頓時像被打了一拳,再也笑不出,作色道:“這……我沒帶出來。”這句話,他是一字一字咬牙迸出來的。他先前就告訴過琅琊,自己將迷?魂湯收藏在安全之處,待套問出了龍象果的種植秘法再移交給他,否則這人身具仙人之力,自己未必是他對手。哪知憑空跳出個寧小閒,這個提議,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軟肋上。
琅琊望向端木彥的眼神,立刻冰冷得猶如十二月的寒風。
看這兩人的神情,她心裡就有譜了,善解人意道:“端木先生可是現在不方便拿出來?那麼門主總是見過的吧?”
琅琊目光微閃,心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口中老實答道:“見過,黃?色,如氣如水。”
她自懷中掏出一支琉璃瓶,衝着大家晃了晃道:“可是這般模樣?”瓶子是透明的,衆人凝神看去,這瓶中所裝之物,色作濁黃,一會兒如液體般沉積濃稠,一會兒又化作暈黃?色的氣體,攀附在瓶壁上,望之即生不祥之感。
琅琊當日遠遠地從端木彥手中看過一眼,清清楚楚地記得便是這個模樣,此刻終於掩不住自己的喜色道:“你手中果真有迷?魂湯!”極快地瞥了端木彥一眼,看到他一副錯愕的神情,心中更是大定。這個姓端木的傢伙來歷不明,卻用繆檀證實了迷?魂湯的效果。自己若非迫不得已,也不想同他做這個交易。眼下這個小姑娘手裡就有,那是最好不過了,畢竟她身在隱流之中,是自己人。
端木彥卻從他眼裡接收到了呼之欲出的殺機,突然冷笑道:“神似有什麼用?不過是瓶贗品,誰仿冒不出來?”目光閃動,往前走了兩步。
寧小閒立刻躲到了琅琊身後,大聲道:“你想殺人滅口?”
琅琊沒有說話,也沒有挪動身形,只是冷冷望了端木彥一眼,渾身氣勢外放,顯然默許了她拿自己當擋箭牌。
現在所有人人的眼光又回到寧小閒身上,只見她成竹在胸,聳了聳肩接着道:“真金不怕火煉。但這要怎麼驗證呢?端木先生用繆檀做實驗,可是過了兩個月才試出藥效給門主看呢。”她說的也是大實話,迷?魂湯的藥效,至少也要等隱流的妖怪脫離巴蛇山脈一個月之後,才能試驗得出。這倉促之間,上哪裡找個現成的實驗品?
眼看端木彥嘴角掛起冷笑又要說話,她搶先說道:“再說了,門主。無論他的迷?魂湯是真是假,您和他的交易,也不能夠完成!”她知道自己手裡的藥難以辨認真假,這是個大漏洞,所以現在要做的事,是將琅琊的注意力轉移出去。
果然那兩人齊齊望了過來,差點異口同聲道:“爲什麼?”
看來端木彥的心已經亂了,那麼,重頭戲也該來了。她指住端木彥,一字一句道:“因爲他就是陰九幽的分身之一,也是神君大人的生死仇敵!作爲隱流的一員,您若與巴蛇神獸的大敵私作交易,形同背叛!而巴蛇的乙木生長之力,是絕不容許隱流中人背叛於它!”
不錯,塗儘早已看出,眼前的這個西漸觀觀主的弟子,丰神如玉的端木彥,其實也是陰九幽的分身之一!
這句話纔是真正的深水炸彈,炸得琅琊耳中嗡嗡作響,心裡只回響着一句話:“糟了,上了這個丫頭的惡當!”
原本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他的行徑不過是爲了脫離巴蛇山脈而已,所謂不知者不罪嘛;可是現在寧小閒一口道破端木彥就是陰九幽,深深烙在他魂魄中的乙木印記,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他和巴蛇的仇人繼續交易!這就像一個司機載着劫匪去搶銀行,如果能證明他事先並不知情,法庭判決時還可能從輕發落;但若抓到他是明知而故犯,那麼至少也判個從犯之罪,要和劫匪們一起去蹲大牢。
有心和無心,知情與不知情,在這特殊的時刻成爲涇渭之間的分水嶺!乙木之力對每個隱流的妖怪來說都有如嚴父,平時慈愛照顧有加,可絕不容許忤逆和背叛!
ps:
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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