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神王大人!”窮奇一蹦三尺高,“小的打理神魔獄三百多年,一切井井有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您爲何將這重任丟給一個牢犯……”
神王森冷的目光在它身上一轉:“聒噪!”
他在獄中掌管一切生殺大權,心念一動,爐子的嘴就被神魔獄合上,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窮奇大驚,同時也不由得大悲。
這位太上好生兇殘,話都不讓人說!相比之下,神君大人也罵過它聒噪,也嫌過它礙事,甚至動腳踢過它,但從來沒有封住它的嘴哇!
嗚嗚嗚,今日方知舊主多好。它好想念溫油善良的女主人,好想念高深莫測的神君大人!
都伏末垂首,瞥了它一眼,卻見窮奇惡狠狠盯着他,爐身都被怒火燒得通紅。
這個傻蛋,一朝天子一朝臣,這神魔獄裡都變了天,神王又怎麼會留着服務過巴蛇的爐子繼續當差?沒有將它熔火重鑄,只能說明它還有煉製神丹的作用。
這時,神王下達了第三個指令,卻是對都伏末說的,“乾坤壺可是收在獄裡?取來給我。”
“啊。”神王怎麼對這座大獄瞭若指掌?窮奇委委屈屈站在一邊。它已經被罷職,在神魔獄中沒了權限,這時就只能眼睜睜看着都伏末飄了出去,過不多時帶回一隻壺子上交:“乾坤壺在此。”
皇甫銘搖了搖壺子,聽到裡面汩汩水聲,露出滿意的神色。三百年前,寧小閒以一截蠻祖殘肢爲代價,從他這裡換走了乾坤壺,以作爲入侵巴蛇神國的資本。沒料到隔了這麼久遠的時間,它終又物歸原主了。
幾乎擱置三百年,乾坤壺裡自然釀飽了酒液,這種奇釀能令神魂的運行速度顯著提高。乾坤壺在遠古時代出自蠻祖之手,原是他試驗造物之能的輔助工具,在寧小閒那裡倒發揮了奇特的作用,當年它就幫助寧小閒在巴蛇神國裡逃過了陰九幽的追捕。
而後,皇甫銘下達了最後一個命令:“帶我去找陰九幽。”
就算他一眨眼將息壤上的靈寶都收走,窮奇也不會這樣吃驚,這煞神找陰九幽作甚!
就連都伏末,目光都爲之一凝。
皇甫銘目光一下轉爲森厲:“他不在這裡?”
“在的。”都伏末正要繼續說道,卻見丹爐蹦跳得錚錚有聲,滿面焦急,顯然有話要說。
神王打了個響指,爐子嘴上一鬆,又能說話了。
“那小子奸猾得很,他說出來的任何話都不能信啊。神王大人,您可不要被他騙了……”它有心說謊,可是神魔獄都被神王掌握在手裡,就算它將陰九幽藏起,皇甫銘想知道他的下落也不過是打個響指的功夫。
皇甫銘似笑非笑:“你能替我主張?”
他眼中露出來的殘忍,讓窮奇生生打了個寒噤。原本它以爲神君大人的冷厲已臻極致,哪知道天外有天,這位神王看起來更加殘暴啊。“不敢,不敢。”它趕緊打了個哈哈,“陰九幽在第五層,都伏末可從未去過那裡,您得跟我來。”
“這邊兒路不太平,請慢點兒走……”
第五層的藥田永遠種着天材地寶,蜂飛蝶繞中一派春和景明。窮奇吶吶道:“這都是娘娘的一片心血。”也是它的心血,希望神王不要把它們都卷跑了。
皇甫銘卻對滿園春景視若無睹,目光只盯住了田邊一排小屋。
準確來說,他盯住的是屋子前方、田園邊上立着的一隻花架,架上託着一具水晶球。
都伏末低聲道:“鎮魔球中關押的,就是陰九幽了。”
水晶球中有細密的黑霧飄蕩,待神王走近即糾攏起來,
幻出一個人形,長髮過肩,身材清瘦,面龐俊雅猶勝女子,只是臉色看起來蒼白了些。
他自然也望見了神王,面上神色幾度變幻莫測,末了輕嘆一聲:“你終究拿到了神魔獄啊。”這座大獄一向是寧小閒壓箱底的寶貝,神王卻出現在這裡,出入自由。
有趣,真要教人浮想聯翩。
神王站定,抱臂,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一遍,才笑道:“蠻祖的子孫當中,總算又出一個像樣的了。”
對他來說,這算是很高的評價了。陰九幽卻像沒聽見,只問他:“上一任獄長怎樣了?”
神魔獄一直都在寧小閒手裡,秘不示人,現在卻易了主,他就格外好奇她的下場。
神王嘴角輕揚:“你希望她活着還是死了?”
陰九幽臉色微顯陰沉:“她折磨我三百多年,我倒希望她生不如死。”他略一猶豫,還是問了出來,“長天呢?我看你這一身傷,大略也有他的功勞?”
神王挑起了眉。這傢伙困在牢裡不聞外事,居然知道他傷在長天手裡?
陰九幽善度人心,不待他問就道:“你傷口當中,有他的神力氣息。”作爲數萬年來的大敵,當世比他更瞭解長天的應是寥寥無幾了。
“他還活着,活得很好。”神王微笑,眼裡卻有刀鋒般的尖芒,“你想不想報仇?我是你唯一的希望。”
陰九幽嘖嘖兩聲:“你傷成這樣,還能對付他?”
“只消有你相助。”神王不接他的嘲諷,心平氣和,“這世上,也只有你能助我勝過他、殺掉他。我要什麼,我想做什麼——”
他拖長了語調,一字一句:“你應該早就知道了!”
陰九幽緊緊盯着他的眼睛:“你是皇甫銘?”
蠻祖立刻注意到他的說法很有問題,不提神王,而是直接問出了皇甫銘的名字。要知道,連神王最親近的心腹典青嶽,也是將蠻祖和皇甫銘合作一人來對付的,甚至不喚他少爺了,改口爲神王大人或者主上。
陰九幽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皇甫銘一雙眸子浸滿冰寒:“我是。”
這兩個字很有一種千逾千鈞的感覺,在這寬廣的空間中居然隱隱帶出一片迴音。
擲地有聲。
他是皇甫銘。不是神王,不是蠻祖,而是皇甫銘。
成爲神王這麼多年來,他還是首次爲自己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