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閒一翻腕,按住他的胳膊阻止道:“不用,我就是丹師。
黑狼頓時訕訕。關心則亂,他只記着她的傷需要找人處理,竟忘了她正是隱流丹師裡面醫技最精湛的那一個。他有夜視能力,此時望見她白晰的面龐上浮起淡淡的青黑之氣,身體微微顫抖,不禁沉聲道:“您中毒了。”伸手取出清虛丹要喂她服用。
寧小閒搖了搖頭:“這是金屬中毒,清虛丹無用的。”黑狼自然不知道什麼叫做金屬中毒,但看她取出匕首獠牙正要有所行動,卻停頓下來對他道,“你取武器,在我手上劃一道。”
黑狼吃了一驚道:“寧大人!”他怎敢傷害她?
她笑容裡有兩分虛弱:“方纔液金妖怪刺傷我之後,在我,在我身體當中留了毒,此刻我要將它逼出。獠牙不能傷我,你來罷。”挽起袖子,將手臂送到他面前。有乙木之力相助,她的身體癒合速度太快,液金妖怪在她身上造成的傷口本就不深,現在已經重新變作一片平滑。想要將毒逼出來,只有再開個創口。
黑狼這才明白,心裡雖然不捨,但也默默抽出了武器。他平素是殺人不眨眼的漢子,然而伸到他面前的這一截藕臂粉嫩晶瑩,找不出半個毛孔,當真像是白玉雕就的珍寶,不該有半點瑕疵。他看了兩眼,就覺得平時用慣了的武器突然重逾千斤,怎樣也下不了手。
寧小閒不知他在猶豫什麼,低聲催促道:“快些。”
黑狼咬了咬牙,竭力握穩了長劍,在她撤去了護身罡氣的玉臂上輕輕割開了兩寸長的口子。隨後就見她閉起了眼,默默調息運功。過不多時,即有一小團銀色的液體從傷口處析出,雖然竭力想要重新鑽回血管裡頭,卻還是被她堅定地推了出來。隨後這團液體凝成銀珠要落到地面上,他趕緊將準備好的玉盒湊上去,令銀珠落入了盒中。
這東西跑出來之後即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黑狼趕緊關上盒蓋。遞給寧小閒。
液金妖怪刺傷寧小閒的時候,已在她傷口裡留了一點點液態金屬,就要順着血液運往全身。金屬毒物的危害不比神經毒素來得差。她知道這東西若是跟着血液流進了心臟,恐怕她就要受重創,因此一直用神力狠狠壓制住它。後面的戰鬥目不暇接又緊張無比,莫看從遇襲到現在不過是小半炷香功夫。可她內外都劇耗精力,現在也感到有些不濟。
黑狼眼見她面色漸漸恢復紅潤。顯然是餘毒盡祛,這才稍稍放心。他在軍中時日已久,自然知道寧小閒鑽入這帳中來療傷,乃是不想讓奮勇拼殺的屬下們見到她的狼狽模樣。不想削減了士氣。想到這裡,他心中就覺疼痛,世人都道寧小閒撞上了天大的好運才得撼天神君青睞。視之若珍寶,卻極少有人知道她爲了長天、爲了隱流付出過多少心血。明明她在隱流中的地位已經是萬人之上了。卻也從未能隨心所欲,連己身傷勢和疲態
都不敢在手下面前顯出。
他每每見着,都覺得她異常辛苦。
寧小閒深深吸了口氣,再睜眼時,俏目中又是光華流轉,方纔的疲病虛弱之色一掃而空。
她手臂上的那一道口子,自然也消失了。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她當前邁步往外走去,撩起帳布,重新走入了外頭那個紛亂的戰局當中,留下黑狼怔怔出神。
她方纔握住了他的手臂,此刻這一處肌膚上猶有餘溫,鼻中似乎又嗅到了清淺的香氣。
他也閉起了眼,重重呼出一口濁氣,隨後撩帳去緊緊跟住她。
上山路只有一條,所以一直都是戰鬥最激烈的地方。每時每刻都有人負傷、死去。
然而這裡一直也是對戰局把握最清楚的地方。過了盞茶功夫,鎮守在這裡的赤甲軍就敏銳地感覺到敵軍的後方起了騷動,像是沸水澆入了滾油當中,翻騰不已。
戰局有變,最大的可能便是敵人後院起火。
這裡林木稀蔬,視野很好,所以不久之後就有人激動地叫出來:“援軍!援軍到了!”
斷崖之上,湯川和寧小閒互視了一眼,均是鬆了一大口氣。風聞伯打的這一套組合牌,終於還是被他們破掉了。他遣高手來刺殺寧小閒,同時又派了隊伍來攻克老營。若她不幸身亡,則是軍心渙散,人心惶惶,老營很快也會被打下來,隱、奉聯軍後方就不再維穩了。
幸好當時軍中議事時就對這樣的情況有所顧慮,爲防老營受襲,奉天府在十里外還偷偷埋伏了一支萬餘人的軍隊,始終靜靜潛伏。斷崖上巨大的爆炸聲,不僅對廣成宮修士來說是進攻訊號,對他們來說也是老營遇襲、火速支援的提示。
這支隊伍埋伏得十分隱秘,只有長天、汨羅和寧小閒知道這項佈置,連駐守老營的湯川都不知它存在,因此她才鼓舞赤甲軍的妖兵們:只要再支撐一段時間,援軍自然趕到。
援軍既至,湯川即指揮赤甲軍往山下衝鋒,與奉天府的援軍形成兩面合圍之勢,這一下形勢立即反了過來,變成廣成宮的隊伍被夾在中間做餡心,首尾俱遭攻擊。
一分鐘好幾十條人命上下,所以敵軍很快也就不支撤退,沿路走沿路扔下了許多傷員和屍體。隱、奉軍隊追出去七、八里也就返回,不再戀戰。
這一場戰鬥前後只持續了半個多時辰就結束了,奉天府的軍隊上了斷崖,爲首的將領向寧小閒恭敬行了禮,隨後就是各類打掃戰場、救治傷員,還有收押俘虜。這一套程序都是火工營的常規任務,做起來異常嫺熟,所以大家原地休整了約莫兩個多時辰之後,就拔營上路,去追趕隱、奉聯軍的大部隊。
值得一提的是,神魔獄在戰場上效用很大。軍隊上路之後,所有的傷員和俘虜都被暫時收入神魔獄的第四層,並有專人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