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彌芥端着洗好了的衣裳經過那株銀杏樹下。她頓了頓,像是自言自語般道:“你知我哥哥元神的氣息,所以才辨出我和哥哥有血緣關係。”
“是這樣。”在她頭頂上方,一根原本無人的枝丫上瞬間浮現出一個俊逸儒雅的男妖。
彌芥笑笑,果然是這樣。
哥哥他曾刻意隱瞞了自己的一切,按理說這位天機不會輕易就憑藉氣息辨認出她和他有血緣關係來。
但他事實是天機是做到了,只能說明天機察覺到的其實是元神的氣息!
能從一個驅魔師高手的刻意隱藏中發現其的真實氣息,這個傢伙真的是樹妖,而不是犬妖?
“最近,我家裡又多了一位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彌芥本不願意說這件事的,可隨着她越靠近銀杏樹,這個問題衝口而出的慾念就越強烈。
像是有火焰在不斷地燃燒、膨脹,講這些話擠出來。
“又?”天機似乎不理解她的意思,故意扔了一片輕飄飄的葉子砸在她的腦袋上。他就那麼隨意一扔,樹葉卻像個小石頭。
被砸到的地方居然還有些疼。
“你砸我做什麼?”彌芥放下手裡的木盆,那片銀杏葉像是長了根似的“抓”在自己頭髮上。
讓人無語的是,等彌芥把它扯下來一看。
這葉子居然還有一雙爪子狀的小手,和同款爪子狀的小腳。不得不說,成了精的隨便生出來的一片葉子都“不凡”。
難怪學監嚴禁學生採摘銀杏果,這要是摘下來後又蹦又跳,還哇哇哇大叫怎麼辦?
不得嚇死幾個膽子小的啊!偏偏這裡的學生全都是世家公子和貴女,別說嚇死幾個,就算是嚇死一個,學監也完蛋了吧?
咳咳,扯遠了。
樹妖丟過來幾個字:“什麼叫‘又’,你給解釋解釋。難不成在這個人之前,還有一個彌陌?”
“沒有。”彌芥臉不紅心跳也不加速的回答。
當然那只是表面,實際上她在心裡已經罵自己蠢,罵了大約有十幾遍了。怎麼就口誤說了個“又”?!
是的,除了之前被她明顯認出來的那個彌陌,最近這段時間又有一個彌陌出現了。
他在彌芥忙着看書備考的時候出現,然後對她百般關心。彌芥自然是看出來這也是個假的哥哥。
但她收拾不了他……
爺爺那邊暫時也沒有精力去對付他,只好先假裝認下他來。一邊藏好彌陌的身體,一邊虛與委蛇。
說實話,這個彌陌比起之前那個來,像多了。
他一來就說自己隨身攜帶的東西被搶,所以什麼也沒留下。和彌芥也是保持着距離,對她絕對的好,但又極少親近。
總的來說,比較符合之前的彌陌的樣子。
但彌芥心裡也清楚,他這麼做不過是爲了保持距離不讓自己的身份暴露。
別說還挺奏效。
除了閉關修養身子的老爺子和彌芥暗地裡通過氣,堅持一致不相信這個彌陌是真的彌陌之外,家僕們那是完全相信了他。
除了爺爺,彌芥沒有對任何人提過這件事。
所以在外人看來她來到這裡除了學習之外,真的不帶任何目的。即使是有目的,都是一個日漸式微的驅魔師家族在攀附一根柔弱的藤蔓尋求“翻身”的機會。
好吧,這種“攀附”在外人看來是足以被當成茶餘飯後的笑話的。
平安公主在宮中的地位,只要是在國都裡有頭有臉的人物誰人不清楚?在他們眼裡,彌家的這招爛棋下得真的很不怎麼樣。
別沒攀上不說,還把自家給搭進去了。
彌芥晚上去女學生沐浴的房間時,聽見其他的貴女如此議論。她們說父輩有時候會議論到當年在司幽國叱吒風雲的彌家。
既惋惜彌家家道中落,後繼無人,又嘲笑他們家連攀附權貴都擦不亮眼睛。
反正彌芥作爲曾經的上卿大人的孫女,成了註定命運多舛的平安公主的陪讀,反倒是成了許多人“關注”的對象。
她本可以憑藉爺爺尚未完全過氣的這點背景來爲自己爭取一個入學位置。
卻甘心去爭一個和書童差不了多少的陪讀……那些貴女每每說起來,都會附加一句“是她腦子不好使,還是她家老人糊塗了?”
當然這只是剛開始的時候,兩天過去談論就少了很多。
凡是被彌芥聽到說話不乾不淨的,嘴巴都長了凍瘡——被她刻意用術法咒的。大好的天氣,長凍瘡,想想就是一件及刺激的事!
又癢又痛,那滋味,嘖嘖。只可惜時間不長。
有時候彌芥也會活用一下自己身上的“咒”的力量,反正這東西自從被壓制之後,她反而能感受到了。
真是詭異。
“小丫頭,你這人不實在啊。既然想聽我的真話,你爲什麼不先奉上自己的誠意?”天機又扔了一片銀杏葉過來。
這回彌芥迅速將葉子抓在手裡,沒讓這小東西砸在自己頭上。
隨後,她拿出他掉落的花繩,把兩片“張牙舞爪”的葉子捆起來。甩了甩,往上拋去。
“接住你的東西。下回別掉了。”彌芥拍拍手,“反正你也不知道,說了都是白說。”
天機手一揚,長臂往下方一些撈一把,旋即把花繩和被綁住的葉子捉住。
“那可不一定,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是不是白說?”他手裡拿着花繩,目光卻是望着彌芥。
她靜靜和他對視一陣,笑道:“就是那樣子,我努力讀書的時候,消失多年的哥哥突然就出現了。還對我很好,可我覺得那不是我哥哥。”
抱歉,她還是決定隱瞞。
這個樹妖靠近自己的目的沒摸清楚,她實在是不敢輕易相信別人。特別是現在,一個大意,可能就再也找不回哥哥的元神了。
“那自然不是你哥哥。”天機撇撇嘴,重新躺回樹枝上,“你走吧,你並不相信我。”
一聲輕微的嘆息從頭上飄過。
彌芥盯着前面不遠處的地面,太陽微斜,正好將他和那根樹枝的影子拉到一塊四邊長滿青苔的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