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徹底趕不走了。被沅鬆的事情攪得頭昏腦漲的白霜乾脆安排騰蛇和心眼輪番看着朱顏。
但他似乎還能記起某些驅魔術——時不時給他們貼個符咒,然後跑出來。
“我不是什麼右卿大人,我是妖藏閣的幫工朱顏。你們撿了我,救了我的命,我要報恩。”朱顏還是一個勁的死腦筋。
墨荻扭頭看一眼身後的門扉:“不行,你現在不能見掌櫃。”
朱顏肩上的蝙蝠忽閃了幾下幾下翅膀,露出尖尖的牙齒威脅墨荻。倒是朱顏趕緊用笤帚的棍子戳了戳它的肚子。
大蝙蝠立刻收起翅膀,然後,跳到朱顏的頭頂蹲起來。
“我只是想得到掌櫃的承認,掌櫃她爲何就是不信任我呢?”朱顏突然一臉委屈巴巴的看着門。
墨荻見他這副樣子,心裡的警惕卻半點都沒少。
“你到底要如何才相信自己並不是我們妖藏閣的人?”他指着昏黃的天空,“你是從外面來的。”
雖然是被帶進來的。
朱顏搖頭:“不可能,我明明記得我就該在這裡。這裡很重要,掌櫃答應了我很重要的事。”
“可我卻想不起來了。現在你們都要我走,我想,是掌櫃答應了我留下我做幫工,但現在又反悔了吧?我其實很勤快的。”朱顏抿了抿脣。
他上前兩步,頂着蝙蝠用渴求的目光看着墨荻道:“這位小哥,你就讓我進去吧。”
“大恩大德永世不忘!”朱顏把笤帚的棍子放到懷裡,雙手合十,他頭頂的大蝙蝠也立刻用翅膀上的兩個爪子抱在一起。
墨荻的嘴角抽了抽,忍住豎起來的汗毛嚥了咽口水。
“掌櫃現在有要緊事,任何人不能擅自進去,就連我也一樣。你若真想留下,就別去打擾她。走,我們去廚房做飯。”
儘量讓自己忽略朱顏頭頂上的蝙蝠,墨荻小心翼翼道。
朱顏想了想,保住笤帚點頭,差點把頭上的蝙蝠給晃得掉下來。“我聽你的,我要留下來。我是妖藏閣的幫工!”
墨荻嘆氣,把他帶去廚房,心想好好一個驅魔師不會就這麼廢了吧?
朱顏樂呵呵跟在他身邊,開心的模樣就像是遇到了什麼大好事。同之前那個性格古怪又頑固的年輕公子完全不同。
可愛多了。
特別是幫他洗碗和打掃廚房的時候……這個傢伙實在是太勤快了。每個碗要洗三遍,菜也是,角落不能有灰塵和蜘蛛網、洗鍋的時候不能放過鍋底……
還有必須對家裡的小蟲子趕盡殺絕,比貓還要敏捷。
簡直苛刻到“令人髮指”,當然,墨荻自己是喜聞樂見的。這樣他就有更多時間修煉和研究菜式。
只是,掌櫃說他在妖藏閣不是好事。
墨荻倒是覺得挺好的啊,想着,已經走到了廚房。“你丟開笤帚吧,把那邊的菜摘一下,洗乾淨。”
朱顏把手裡的笤帚往門後一放,擼起袖子道:“好!”
廚房裡升起煙火氣息,熱鬧起來。就是今天負責看守朱顏的心眼有些倒黴,背後被貼了張符紙,站在柴房動彈不得。
作爲他的主人,扶遙特地抓着一把松子邊嗑,邊數落他沒出息……
心眼也是委屈的很,他哪知道那個什麼都不記得的驅魔師是怎麼回憶起那些符籙的啊?明明就是防不勝防!
而沅鬆的房間裡,那個附在蜉蝣鏡上的元靈是徹底融入了鏡面。
不是沒有將其起出來,而是尋找的救人線索必須由鏡子給出。把起出來的元靈用外力放入鏡面,正是窺見鏡中玄機的辦法。
曌提出來的——
然而,通過這個辦法看到的卻不是蜉蝣鏡。而是沅鬆!獨自走進一個四面環山的小鎮上的沅鬆。
白霜看着鏡面驚訝的時候,手上的妖力卻沒減少。
不過,其他的妖卻說他們什麼都沒看見。她明白了,定是她先前能看見鏡面上出現水紋這個緣由。
“夫人,你可要看仔細了,能否救他,這回真的全在你了。”曌笑道。
他的額上掛着汗珠,這樣說是讓她放輕鬆吧?只有白霜自己能看見鏡面上出現的畫面,她自然知道自己身上肩負着什麼。
只是,看見沅鬆有用嗎?
連白霜的鼻尖都冒出汗珠來,她心一橫,不管了,有沒有用得看過了才知道。白霜凝神,像是要把自己也塞到鏡子裡去。
泛着金黃和胭脂紅的遠山,正是秋天。
化成人形的妖怪少年揹着一個種着姿態好看的松樹的褐色瓦罐,腰間掛着松子形狀的水壺穿過石橋。
橋上的石縫裡長着綠苔,偶爾冒出幾株草葉。
他大步走過,卻聽見並不湍急的河中有人撲騰大喊。沅鬆連瓦罐都來不及放下,身姿靈活跨過橋上的石欄扎入水中。
撈上來一個年近四十的男人,深秋的天氣,那人烤了許久的火講話都還不利索。
“小哥你來這裡做什麼?”他道完謝,就開始和沅鬆閒聊起來,多是些無關緊要的家常話。
沅鬆往火堆里加了兩節柴,笑道:“我行走天下,修行歷練。只是路過。”
男人愣了愣,道:“沒有想去的地方?只是隨意走到這裡?”他似乎不敢相信,目光在石橋邊上的“懸鏡鎮”三個字上掃了幾遍。
有人還會隨便“路過”懸鏡鎮?
“我走到哪就是哪,遇到需要選擇的時候就丟銅錢。”沅鬆從松樹上掛着的布袋裡翻出一個果子遞過去,“大叔你吃。我只有這個。”
男人不好意思的笑笑,連連擺手:“這哪行?你救了我的命,該我給你吃的纔是。”
“大叔你就拿着吧,雖然只是個果子,但吃了也是能恢復力氣的。”沅鬆堅持要把果子給他。
“那就多謝你了,小哥。”男人接過果子,在還沒幹透的衣袖上擦了擦,咬一大口。
他嚼了數下,嚥下去。又咬一大口,迫不及待的嚼起來:“小哥這是在哪買的果子?味道真是不錯!”
“路過山間的時候隨手摘的,大叔你覺着好吃也就值了。”沅鬆笑着,目光卻像身後的河水一樣冰涼。
這世上,只怕沒有真正的人類會覺得這個果子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