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熒族和燭照族的戰爭,慘烈駭人。縱然幽熒族是能夠和燭照族對抗的大妖怪,但隱世除了燭照族還有不少神仙。
加上並不是每天都有月亮,幽熒族的體力補充成了大難題。
若沒有戰事,吃些人類的食物也能過活。但戰爭需要消耗妖力,食用月拾是必須的,可哪裡還有空閒去收集月拾?
更何況燭照族不知抽了什麼風,突然下令封鎖全部的江河湖海,連山澗溝渠都不放過。
哪怕是個小水井,也有神兵把手。
幽熒族的妖怪們不斷損失着戰力,此時又被斷了“糧草”,輸贏已成定局。最後的幾場對戰幾局勢都是一邊倒。
眼看着大家就要全部戰死隱世,他們卻連天息海的邊都沒摸到。
但就算在這樣的困局裡,也沒有誰提出補充戰力的意見。當初浮瀧爹趕到戰場,把自己的決定說出來後,竟無一個妖怪反對。
就連族長都說這次本該如此。
現在,搶奪玉樹是沒有希望了。但至少,讓剩下的年輕妖怪在現世好好過完這輩子,也是好的。
壯烈的搶奪玉樹之戰蒙上哀慼的顏色,只剩下垂死掙扎。
這樣的關頭,憂隱找到了他們。少年披星戴月,從現世趕來,他現在的修爲還沒有直接穿越三世的本事。
但他有辦法。
先去黃昏裂縫,花高價買了短時間內讓妖力暴增的丹丸。服下之後,他成功越過現世和隱世之間的迷蹤溝壑,在沒有引路人的狀況下,到達隱世彼岸。
“你如何來了?”最先看到他的不是自己的爹,而是浮瀧的爹。
憂隱累得半死不活,眼中卻燃着灼人的光,他激動撈住浮瀧爹的衣袖,卻發現對方的衣袖下空蕩蕩的。
他立時愣住。
“丟了一條手臂,不過不妨礙我驅使妖火和妖刀。”浮瀧爹笑得豁達,反過來安慰他,“無需擔心。”
憂隱心裡一陣難受,很不是滋味。浮瀧生死未卜,他真的說不出口。
“少主,你是怎麼到的隱世?其他妖呢?”浮瀧爹用剩下的那隻手攬過憂隱的肩膀,把他帶到營地。
憂隱握緊的手鬆開,旋即又攥緊。
“大家都很好,正在護送玉樹回月光海。我是來報喜的。”憂隱在心中醞釀一陣,終於扯出一個還算自然的笑容。
浮瀧爹愣住,就連周圍聽到憂隱說話的幾個族妖前輩也看過來。
“這可不得了,你先等等,我去告知大家!”浮瀧爹拍拍他的肩膀,毫不吝惜的用空遁給還活着的族妖們傳信。
不多時,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族妖們都趕了過來。
憂隱望着圍坐在自己周圍的前輩們,頓感肩上的壓力有多大。但他心裡的悲意卻勝過帶着喜訊的開心。
沒想到,就只剩下幾十個妖了。
那麼多前赴後繼的前輩,都倒在神殿前。沒有恨當初自己被當成誘餌,真是太好了……
“老三,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你們拿到玉樹了?”族長着急地瞧着自己的小兒子。
他此時也只剩下這麼一個兒子了,老大和老二已經戰死。等到這種境況,他才感到把自己的孩子當誘餌的無奈和痛心。
這也是他贊同浮瀧爹,讓孩子們在現世活下去,而不是充當備用戰力的緣由。
憂隱深吸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說話聲不發抖:“是。就在不久前,浮瀧親手拿到的。”
“浮瀧?!”浮瀧爹不敢相信。
“是浮瀧。”憂隱看着他,目光認真,“她說認識一個被處罰的燭照妖,那妖怪曾帶她從無人知曉的小道去過隱世的天息海。她還在那裡遇到……”
“遇到我和她娘。”浮瀧爹苦笑,“這孩子還真是。”
當初費那麼大的勁想要保住她,故意把她放在荒無人煙的地方。還刻意給了飛魚妖力,並拿走那丫頭的水玉。
不曾想,她還是回了天息海。
其他族妖均看向浮瀧爹,原來,當初浮瀧爹說玉樹是浮瀧親自確認的並不是爲了在臉上增光的謊話。
憂隱點頭:“她記住了那條小道,在神族被前輩們吸引全部注意力的時候。”
說到此處,憂隱頓住。
他忽然感到胸口一緊。腦子裡不自覺浮出浮瀧勸說不成,只能孤身一個趕赴天息海的無奈和決絕的模樣。
那時的她一定很失望吧?誰都不相信她。自己還被怒意衝昏頭腦做出那種事……
憂隱的額上滲出汗,下意識地,他移開視線,避過了浮瀧爹的目光。
浮瀧爹沒等到下文,目光一點點灰暗下去。憂隱移開了視線,但他沒有:“她重回天息海,搬走了玉樹?”
“是。”憂隱只回了一個字,卻好像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族長見這狀況,也察覺出不對勁。他的三兒子向來傲然自負,絕不會有這種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還有浮瀧爹,他何時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和善模樣。
除了上戰場時爆發出的冰冷殺意,怎麼會露出寒涼的眼神?且不得不說,浮瀧爹這樣的眼神還是很嚇人的。
“她是不是,死了?”浮瀧爹閉上眼,閉了很久,才復開口。
憂隱攥緊拳頭,鼻尖一酸,咬着脣點頭,又搖頭。其他妖怪剛升起的喜悅瞬間被這樣迫人的氣氛擠得不見蹤影。
“她的能力已經能和前輩們匹敵,我想……”憂隱心口悶痛,鼻子酸得差點掉下眼淚。
但他還是忍住了,他不願相信浮瀧死了。
“天息海里住着一隻鎮墓神獸!”浮瀧爹打斷他的話,拔高了聲音,“那神獸要是認真起來,就是我也不見得是對手。你想給我說浮瀧勝了它?”
在場的妖都曾是父母,他們明白浮瀧爹的失態和憤怒。就連身爲憂隱爹的族長都沒說話。
憂隱沉默片刻,毅然迎着浮瀧爹的目光:“她讓飛魚帶回了玉樹,我不信她死了!”
“無知!鎮墓神獸哪是……”浮瀧爹想起什麼似的猛然瞪圓眼睛。
“騰!”一團妖火忽然飄在他的肩膀上方。
緊接着是背後、身前,照得他面色慘白,眼珠上的血絲暴漲。
“浮瀧隻身去的天息海?!”他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