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覺得自己很疼,可就竟疼在何處卻不是很清楚。只是感覺自己難受的很,窒息一樣。
對面,姝麗得如同夏日裡盛放的桃紅荷花的她收起了欣喜的眸光,重新漠然看他。
“以後,你就別再來我的閣樓了。那樣對你我都好,也不枉費我將你尋來。小鹿,好好活着。”
一點也不似敷衍的語氣,縱是她冷着臉說出來,都能撞進他心裡。
“你不喜歡他。”林鹿突然笑起來,像在自己的臉上套了一個畫着笑臉的雞蛋殼,“你不要出事。”
她明明好端端坐在他面前,紅妝似火,明媚動人,可林鹿卻說了這麼句莫名其妙的話。
聽起來好像在詛咒她。
林鷺忽然端正了身子,也不再撥弄頭髮,她冷笑:“不管我目的如何,好歹我救了你也是事實。你該祝福我。”
“辦不到。”林鹿很直接,堅如磐石的態度與剛纔面對清裟時的委屈應對截然不同。
“瞳瞳,送客!”她提高聲音拂袖站起,再不想同他多說半句。
小丫頭應聲而入,林鹿擡手擋住她,只看着背對自己的林鷺:“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林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自信從哪裡來,明明心都像被揉碎扔了,可還是這樣堅持着。
雖然自從公子建立太一樓後,他和她見面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但在山莊他所有的回憶都是她。
那方美得不似人間的小院子裡,裝着他最快樂的日子。
因爲有曾經的溫存和快樂,有她在這世上,不管任務有多難、多險,他都會完美完成——除了這一次。
可就因爲這一次的“例外”,老天就要跟他開這麼討厭的玩笑嗎?!
“隨你。反正我也只是看在你吃了這麼多年苦的份上好心提個醒。”她還是沒回頭,雙肩微微發顫,像是氣的。
“林公子,請你走吧。”瞳瞳爲難的站在林鹿身側。
“我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林鷺,你是獬豸,他是修士。他娶你只會是另有所圖!”
瞳瞳咬了咬脣瓣,瞅了一眼林鷺,燭光照着的眸中趟過苦澀和哀傷。
“你胡說!”林鷺終於轉過身來,豎起秀眉怒視他,縱然如此,她的反駁卻那麼蒼白無力。
而他像塊磐石,堅信着自己的心。
“無可救藥!”她瞪他片刻,緩口氣,重新平息心情道:“你今天不是一個人進來的吧?”
“……”林鹿不知她爲何突然說這個,竟一時反應不過來。
林鷺幽幽瞧着他,像在看陌生人:“我雖然沒了腳,妖力也大減,但還是能看到一些真相的。”
她一笑:“比如你會帶回龍元,又比如你還帶着幾個妖怪暗中潛入太一樓……”
“林鷺。”他想說什麼,卻又被她打斷。
林鷺果然像只靈巧的鳥兒,總是那麼跳脫:“這些,我在白天就告訴了樓主。不過,看在你對我那麼好的份上,我瞞下了你的部分。只說是他們故意設計,暗暗跟蹤你而來。”
“那夥人爲了和太一樓鬥,竟不惜用同伴的命換來機會。你識人的眼光還是不怎麼樣嘛。沒進步。”她搖頭,惋惜中帶着鄙夷。
林鹿只覺渾身發冷,他好不容易纔堅定下來的心,就這麼被她擊得粉碎。
“你並沒有看到全部的真相!林鷺,到底哪一個纔是真的你?”他想上前,卻被瞳瞳攔腰拖住。
不管是太一樓的真相,還是他和白霜她們在一起的真相她都沒看清楚!
清裟並沒有她看到的那麼好,而那幾個妖也不是她所說的那麼壞。一隻看不清真相的獬豸,真的是她嗎?
還是,她本來就是偏向清裟,是偏向太一樓的?
事已至此,答案自不用說。林鷺幫他確定了想法,她說:“現在,那幾個妖怪還不知道自己踏進了天羅地網中呢。”
“……”
“小鹿,你別試圖挑戰樓主的威嚴。乖乖的,別忤逆,如此你便能活得長久一些。”關心的話在她說來怎麼都像嘲諷。
他聽來很是扎耳朵,還字字扎心。
“他們,會怎樣?”他心情麻木,卻還是聽見自己如是說。
“除了丟去山莊還能怎樣?一羣不成事的妖怪而已。去山莊是他們最好的歸宿,成就能夠毀天滅地的強大魔妖,是他們生而爲妖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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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林鷺已不能用冷若冰霜來形容,她說話的語氣、臉上的淺笑,眼中的殘忍無一不是他心寒的。
只剩下最後一絲理智還在維持着喘息的機會,然而,這絲理智也在他用妖力的時候化成了飛灰。
真相果然如她所言,她對樓主說過那些話,而白霜他們正一點點被包圍!
林鹿拼盡全力才穩住自己,額頭汗水滴落,腦子裡全是太一樓的術士暗暗收網的畫面。
而她,正在自己對面盈盈笑着,讓人膽寒的笑。
那些支撐着他努力活下去的回憶世界正在分崩離析,林鹿只覺眼前一陣接一陣的黑。
像深淵裡漫出來的水流,將他淹沒、捲起來拖下去。他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自己一心惦念着救出來的人,到頭來是把刺向自己的刀。
而那些救了自己的人,卻因他而陷入險境!
有種帶着憤怒的狂躁情緒荒草一樣瘋長,那是恨。是他至今爲止從未有過的情緒!對清裟,他向來只是討厭和嫌惡。
可此時面對自己最想守護的人,卻只剩下恨。
林鹿再不多言,扯開瞳瞳的手拉門而出。他看到了真相,知道何處是包圍圈的薄弱處,只要快速趕到白霜和百鍊身邊……
“你救不了他們。”林鷺怔怔看着大門,臉上的笑容支離破碎。
剛跑到院子的他一頭栽倒,連原形都現出來。林鹿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手奮力朝蜿蜒的小路伸了一下。
最後的力氣,也就只夠他伸了個手。而後林鹿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失去意識前,他恨不得將自己腦子裡的真相隔空傳給白霜。可他辦不到,只喃喃唸叨着兩個字:“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