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印在白霜眼中,兩人鼻息香聞,看呆了一旁的扶遙——師父這個老妖怪居然、居然欺負一個初成半妖的小姑娘!
“那你倒好好說說,你是如何對着這破窗戶深思熟慮,最後得出那麼一個結果的?”曌笑眯眯鬆開白霜,雙手重新抄回長袖中。
她揉揉下巴,頭頭是道分析起來。
“從窗戶被破壞的程度來看,比起使用妖力修復,自然是用錢划算些。”
扶遙扭頭望一眼滿地殘渣的窗戶,還有白色的牆灰和參差不齊的紅磚,可見方纔的獬豸撞得多用力,半面牆都沒了。
“……”曌依舊盯着她,等下文。
“用妖力修復物什是最費心神和妖力的事,沒一個縫隙、每一個接口,甚至是每一小個木渣都不能錯了位置。不僅需要妖力持續時間長,還需要極好的眼力和腦力。反正我是不行的。”
還不如花點錢換一個來得快。
白霜聳聳肩:“你們誰願意?”她笑着,像一隻伶俐的貓,“扶遙沒妖力,百鍊成了睡神,心眼要留着妖力打架,莫非你來?”
“高貴的大妖怪。”她故意朝曌一禮,差點沒讓對方用骨鞭裹了她丟出去。
她說的不錯,花點錢找幾個泥瓦匠和木匠修起來委實省力些。他現在也是在恢復中,能不動妖力就不懂妖力。
“喂——你們幾個,是打算殺了我嗎?”被忽略許久的獬豸搖晃着腦袋問。
他現在能活動的也就只有腦袋了,卡在櫃子和牆壁之間的可憐妖怪。
“殺你做什麼?”白霜趁機躲過曌殺人的目光,閃到獬豸面前,“我們又不是惡妖,殺你有什麼好處?”
剛纔他撞她的那一下,也是故意虛張聲勢的吧?若他卯足了勁撞上來,即使沒變身的時候,白霜一樣會被撞飛。
曌說過,獬豸被太一樓的樓主抓着軟肋。但他的心還是乾淨的,是個善良的妖怪。
她相信曌。
“那你們究竟打算幹什麼?”獬豸變成人形,耷拉着肩膀縮在牆角,雙手抱着腳坐在地上,面色哀慼,“折磨我嗎?呵。”
折磨?
不等其他人說話,獬豸又繼續道:“我知道自己欠你們的,知道我對不住你們。但請放我走吧,我必須離開,求你們了!”
他忽然紅了眼,轉而跪伏在地。
“放了我吧!求求你們!”獬豸磕着頭,像不知疼痛把自己的腦袋往地上撞。
若不是白霜及時甩出骨鞭制止了他,他的腦門已經淤青一片。那是真撞,每一下都鏗鏘有力,讓人沉默。
“可是因爲你重要的人被太一樓樓主控在手中?”曌轉身,眨眼已經坐到凳子上,居高臨下看着獬豸。
他沉默半晌,咬着脣瓣不吭聲。
白霜斷了骨鞭,留一段繼續捆着獬豸。她從袖袋裡摸出一張符紙,推到獬豸面前,“可是因爲這畫上之人?”
“人?”曌略感意外望着白霜,目光從她的背影落到符紙上。以他的視力,要看清楚整幅畫並無困難。
可惜,那幅畫上是沒有人的。連個像人的輪廓都沒有,不過倒是有隻戲水的獬豸。
當然,白霜還是認爲畫中有人。
而且還是獬豸放在心尖上,甘心因爲對方而願意被威脅的人——這個“人”自然也可以是妖。
“你……”獬豸呆呆看着符紙,瞪大了眼睛——即使符紙上的畫線條稠密,又只有黑色的墨。大致能看出來,那是一幅畫。
但他還是看出了上面畫的是什麼。
那些都是他曾細細一筆一劃描過的啊!獬豸往前傾了些,看清楚整張符紙上的畫後吃驚擡臉:“你怎麼……”
“我說過,會認真對付太一樓。絕不是玩笑話。這幅畫的來處,自然是不能同你說的。”白霜收起符紙。
她得意一笑:“你該知道驅魔師有一種術法是專門用來找人或者是找東西的吧?”
"你要找這裡?!"獬豸的眼中劃過一道光,可惜那光像流火劃過天空,轉瞬即逝,“怎麼可能?除了那個人,誰都找不到這裡。”
白霜揚了揚眉:“你說的那個人就是太一樓的樓主?”
“是。你也見過他的。”獬豸像被戳破殼的雞蛋,頹然靠着牆,“來找你幫忙尋妖的僱主,還給了一袋金葉子。”
啥?!
白霜下意識扭頭看曌,見對方也蹙了蹙眉。曌明明說那天在橋上和獬豸見面的人他從未見過,且那人確實是術士中的高手。
至少,達到了可以拿到進隱世的資格的程度。
但是清裟那點底子,別說是曌。就算她一個半妖也能看出他的深淺好伐?獬豸居然說他就是太一樓的樓主?!
“你可以說仔細點嗎?”白霜收回他身上的骨鞭,把他扶起坐到凳子上。
“他是一個活了幾百年的修士,卻總是十幾歲少年的模樣。從把我帶到身邊開始到創立了太一樓,他就從未變過——他是一個特別的修士,會驅使妖怪的修士。”
獬豸徹底放棄掙扎,他知道自己不說點什麼,這羣妖怪不會放自己走。
但他必須回去,去請罪、甚至是把他變成殘廢……怎樣都好,只要她能好好活下來,他就已經別無所求,只要那片地方好好的。
可惜,即使獬豸如此說服自己,他都必須面對一個殘酷的事實——要是自己死了,下一個自己就是她。
一想到自己曾經承受過的一切,他只覺一片灰暗。
留一條命在,是對她最好的保護。雖然自己曾豪言壯語說過取了龍元后要賠給扶遙一條命,那也是個不知何年何月纔會兌現的承諾。
說點什麼吧,否則他自己會壞掉!
白霜錯愕,獬豸的眼睛很清晰表明他並不是在撒謊。
“那小子從骨頭到靈魂吾都細看過,不過是個普通的三流修士。至少,不是那晚和你在石橋上見面的人。”曌毫不留情開口。
獬豸苦着臉:“我沒有說謊,他們就是同一個人。以樓主的本事,造個分身並不難。那天我一見到主人就知道了。”
那個清裟就是他,自己不會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