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從內侍口中飄出,像被風騰起的揚塵,消散在空氣裡。
他佝僂着腰,邁着細碎步子走遠,濃稠的夜色從他身後蔓延開,將整個楚宮連同平京城一同淹沒。但又有燈光亮起,在夜色中掙扎着燃燒。
飛雪、宮燈,楚宮靜謐。
張冽親自掌燈,出神的看着一張描繪着錦繡山河的畫卷。可惜,就算做出一副入迷的樣子也舒解不開心中的疙瘩。
換做往常,他高興了,就提起筆在自己看中的地方圈了一圈兩圈。
盤算着筆下的土地和人口何時能成爲自己的囊中物,還有畫兩個圈的地方——有的是產寶物、有的是產美人,還有些地方多精巧工匠。
畫三個圈的地方,那就更不得了,那些地方是太一樓送來的“妖怪和精魅分佈圖”上標註的地方。
將來,自己還要建一支所向披靡的妖族軍隊,鞏固這江山千萬年!
只是現在……楚皇看了看往常放騰蛇劍的地方,雙眉擰出疙瘩。太一樓的卦象上竟然說白家幺女還活着!
怎麼可能?!
他腦中如此想,心裡卻懸起了石頭。
大活人這種事是不可能了,就怕是怪物——有着驅魔師血脈的怪物,太一樓有辦法對付嗎?
張冽心中沒底,太一樓的實力他並不瞭解,只知道是那人留下的神秘組織。過去都是李公子與他聯繫,去年夏天開始,樓主才正式同他見面。
那個每次見面都會換張臉的人,讓他一個九五之尊使出渾身解數都查不出一星半點背景。
既忌憚,又離不開他的扶住。不過那也只是以前,自從太一樓將一隻只訓練出來的妖物送到他手裡後,張冽心中的忌憚就淡去了。
不過,對方到底想要什麼?看不透這點,張冽失蹤不放心。
正想到要緊處,屋子的角落中忽然多了個黑影:“屬下夜刀,拜見皇上。”一開口,是個低啞暗沉的女人聲音。
聲如其人,藏在黑暗裡,讓人窺不到面貌。
“嗯,這次回來的早啊,可是朕交待給你的任務有了什麼眉目?”張冽依舊一手提筆、一手掌燈,連頭都沒回一下。
女人跪在黑暗裡,頭上罩着兜帽,垂臉道:“回皇上,那傳說中被帶到鳳凰淵的金蛟叫屬下給找着了!”
“好!”張冽聞言將手裡的筆一丟,朱雀宮燈也被他隨意放在畫桌上,急急朝女人走過來。
他彎腰扶起女人,激動道:“那金蛟現在何處?可方便抓捕?朕已經等不及要見見這傳說中被神族所不容的蛟類了。”
其實,楚皇的心裡話是——自己離長生不老又進了一大步!
“回皇上,那妖孽現就在幽州城中的一處妖宅內。不過……抓捕一事還急不得。”女人冷靜分析,“據屬下收集到的消息,那妖孽身邊有高手在,需得從長計議。”
張冽眯起眼睛,拍了拍女人的肩膀:“你自己拿捏分寸就好,不必着急。朕等得起。”
“多謝皇上體恤,屬下感激不盡。”女人受寵若驚,又要跪下。
張冽手下一個用力,阻止了她下跪的勢頭:“愛卿不必見外,朕給你足夠的時間捕捉金蛟是想要你做到萬無一失。”
說着,他鬆開手,將臉朝女人的耳側伸過去。
“如有必要,不止是宮中侍衛和妖衛,就連太一樓那邊朕也可親自替你轉圜尋找幫手。”張冽勾出一個笑容,“但凡有什麼萬一,你和你手下的人也不用活着回來見朕了。”
熱氣呼在女人肌膚上,卻是讓她打了個冷顫。
“是!屬下定不辱皇命!”女人噗通跪下去,“皇上請放心,那金蛟跑不掉!屬下以尋妖閣上下七十三條人命作保!”
張冽聽她這麼說,很是滿意。
“很好,下去吧。朕等你的喜訊。”他把一塊金牌丟在女人面前,“這是朕的腰牌,可以保你隨意進出太一樓,必要時你大可請他們出手。記住,是必要的時候。”
楚皇刻意強調。
他相信“返老還童”這種特殊的力量,也能吸引到太一樓樓主。畢竟這三世之中,除了金蛟一族,沒誰能逃脫時間的枷鎖。
就算是隱世神族也一樣,太一樓的辦法雖然可以讓他活上千萬年,但這遠遠不夠!
一旦有了金蛟的妖力,他就可以在適當的時候發放懸賞令,讓這些被錢財迷了眼的傻子們去尋得龍來。
吃下龍魂,自己就可以逆生長,加上太一樓弄出來的神物,與天地同壽便輕而易舉!
他張冽能想到,太一樓的樓主未必想不到。雖然對方將金蛟的事告訴了他,但他不想與其分這杯羹,只有他,才配與天地同壽。
楚皇在心裡撥算盤時,女人已經消失。
她再出現,是在平京城的一處畫舫中。裡面鶯歌燕舞,熱鬧非凡,黑衣女子貓一樣閃過,直接鑽進最底層的船艙。
這間本該是裝貨物的船艙被裝飾得精緻舒適,比起頂上的樓層來絲毫不差。
船艙中或坐或躺着二十來人,有男有女,全都身着黑色繡刀錦衣,個個面色冰冷。見女人進來,立刻齊齊起身道:“大人!”
“皇上下令了,抓金蛟一事不能有半點損失。否則大家都性命難保。我們立即動身去幽州城。”女人解下帶着兜帽的披風,露出粉白的俏臉來。
“大人,不再看看情況嗎?小六送來的消息不是說金蛟身邊有強大的妖怪和驅魔師護衛不好動手?”一個留着兩撇小鬍子的男人提議。
女人淡然看他一眼:“不必。這次找到金蛟本就不易,我們應該全部上陣。”
“全部?”衆人互相對視一眼,驚訝得合不攏嘴吧。這還是執行各種暗夜任務以來,他們頭一遭齊齊露出這種表情。
女人一撩衣襬坐在椅子上,順手提起壺倒了碗茶。
“自然是全部。天家有話,這次任務如有閃失,我尋妖閣上下將全部賠上性命。”她轉着茶碗,掃了衆人一眼才一口喝下。
衆人立時面色嚴肅,不再多言。